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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盡管前一晚醉得不省人事,紀寒川依然在第二天早晨五點就醒了過來。

頭疼欲裂。

身上異常絲滑柔軟的觸感讓紀寒川立刻意識到這是顧珩北家裏的床——宿舍和春江小區裏的被子可比這糙得多。

腦袋裏鈍鈍地疼,記憶裏最後的印象是後來酒吧裏又來了一撥人,他喝了幾杯酒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是顧珩北把他帶家裏來了?

紀寒川熟練地伸手擰床頭燈,燈一亮,才發現自己的房門沒有關。

他微閉了下眼睛适應光線,複又睜開,起身穿上拖鞋走出去,然後一眼就看到了顧珩北。

這間客房斜對着二樓那一片開闊的平臺,那裏鋪着地毯放着棋盤,靠窗有一張窄榻,顧珩北有時候會躺在那裏看書,但是此刻顧珩北正躺在上邊睡覺。

顧珩北身上搭着條羊毛毯子,臉朝着紀寒川房門的方向。

紀寒川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顧珩北卻依然被驚醒了:

“……紀寒川,你醒了?”

紀寒川蹲在顧珩北面前,凝視着他:“你怎麽睡在這?”

顧珩北還迷迷糊糊的,眼睛沒睜,嗓音沙啞:“你昨晚喝醉了,我怕你夜裏醒……”

紀寒川還是不明白:“你怕我夜裏醒,跟你睡這裏有什麽關系?”

“唔,我看着你啊,你醒了……要是不舒服,或者要水喝……”顧珩北要是在自己房裏睡怕會聽不見,開着紀寒川的門,萬一半夜紀寒川有什麽動靜自己立馬就能過去,“你要喝水嗎?你床頭有蜂蜜水,也有蘋果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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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啊,”紀寒川輕聲地說,“那你跟我一起睡就好了啊。”

顧珩北掀開一條眼縫,沒好氣地又閉上,這傻小雛懂什麽呀。

紀寒川又看了他一會,然後伸手把顧珩北連着毯子一起抱了起來——如果說昨晚顧珩北扛紀寒川像扛了座山,那紀寒川抱顧珩北就跟卷了張餅,那叫一個輕松自然。

“………………”

“???”

“!!!”

顧珩北的大腦一瞬間連滾過三道加粗的标點符號,迷蒙的眼睛也瞬間清明起來:“你幹嘛?”

“抱你回房間睡。”

“我靠?”顧珩北的第二個字發的是第二聲,“你抱得動我?”

“我七八歲的時候就能抱動幾十斤的豬。”

“……”

顧珩北被紀寒川放到床上,表情是呆滞的:“你把我放你房間幹什麽?”

“我被子剛睡過,暖的。”

“靠。”

“不要說髒話。”

“靠!”

紀寒川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顧珩北:“你昨晚幾點睡的?”

“一兩點……兩三點吧……”

“今天上午有課嗎?”

“沒課,但我老板八點有手術,要去觀摩。”

“在哪個醫院?”

“三院。”

“那你接着睡,我七點一刻叫你,從這去三院時間剛夠用。”

“哦,”顧珩北愣愣地閉上眼睛,然後又睜了下,“你去跑步嗎?”

“不跑了,”紀寒川拿起床頭的蜂蜜水,問顧珩北喝不喝,顧珩北說不喝,于是他咕咚咕咚地把整杯水都灌了下去,然後把杯子放回原處,也坐上了床,“我也再睡會,你往裏面去點。”

顧珩北腦子已經打成結,下意識地往裏面滾了下,然後他閉眼三秒,感覺到紀寒川躺到他身邊,登時跟被雷劈了一樣倏地彈坐起:

“紀寒川?”

“嗯?”

顧珩北一臉基佬問號:“你嘛呢?”

“睡覺啊。”

“你丫跟我睡一塊?”

紀寒川很直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大姑娘啊?”

“我他媽是Gay啊!”顧珩北都快抓狂了。

“Gay就Gay呗,”紀寒川一臉不在乎的樣子,然後他頓了下,遲疑地看着顧珩北,“你怕我怎麽地你嗎?那你蓋被子,毯子給我。”

顧珩北差點仰天狂笑:“你怎麽地我?咱倆誰怎麽地誰啊?”

“我不怎麽地你,你也不怎麽地我,那你陡驚陡乍的幹什麽?”

紀寒川攥着顧珩北的手腕将他往下一扯,把裹在顧珩北身上的毯子掀下來,再用被子把他卷住,然後毯子搭到自己身上,所有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最後他拍了拍幾乎僵成一座木雕的顧珩北的心口,哄道,“睡吧,這會睡個回籠覺,一天就不會累了。”

說罷紀寒川關掉床頭燈,自己率先躺平,閉上眼睛,雙手交疊着放在小腹,睡姿板板正正。

顧珩北眼睫眨着,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這太詭異了,顧珩北心想,這孩子昨晚被灌的不是酒而是什麽迷神失智的毒吧?

怎麽只是醉了一夜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對啊,昨晚他醉的時候哼哼唧唧可憐不啦的樣子就已經很不正常了,當時那個模樣真是把顧珩北心都軟化了。

現在大概是酒意未散換種方式撒出來呢?

誰規定撒酒瘋就一定是又哭又鬧攪得雞犬不寧呢?紀寒川這種撒酒瘋的方式多可愛啊。

既然是撒酒瘋,那就由他去吧,清醒的人是不能跟醉酒的人講道理的。

顧珩北那顆天才大腦就跟被塞了團棉花似的昏昏漲漲晃晃悠悠,直到困意如潮水般洶湧襲來。

他畢竟才睡了兩三個小時,床鋪這樣柔軟,身邊人的呼吸又那樣安寧,暖烘烘的被子裏滿是他熟悉而渴望的氣息,顧珩北只掙紮了一小會,就進入了深沉的夢鄉。

紀寒川側過身,慢慢睜開眼睛,室內無燈,窗簾也拉得很緊,但紀寒川依然能在昏暗裏辨認出顧珩北清晰的輪廓,那是早已镂刻在心板上的痕跡。

紀寒川伸出手,極輕極輕地撥開顧珩北垂落在眼睑的一點碎發,腦袋挨過去,靜靜地看着他。

兩個人第一次睡在一起,紀寒川心說,顧珩北睡着的樣子,好乖啊。

————

四月一號是個不怎麽正規的節日,但是對顧珩北圈子裏的人來說還是很熱鬧的,這天是顧進南生日。

因為不是整生日家裏并沒大辦,難得顧航遠這天有空,父子三人一起在家吃了頓中飯。

顧航遠官威很盛,哪怕一年到頭都見不到自家兒子幾次,哪怕今天是他大兒子的生日,他還是在飯桌上把顧進南遠的近的大的小的那些出格的事都拎出來說道了一遍,顧進南埋頭吃飯,偶爾嗯個聲,一句不頂。

說完老大說老二,顧航遠少見的在提到顧珩北的時候皺了眉:

“你最近在忙什麽?我怎麽聽說你最近弄出不小的動靜,你前陣子讓小劉帶人去T市和H省幹什麽?”

小劉是顧航遠的司機,那會MiniWeb的校花校草大賽到處貼海報,顧珩北把自己方便使喚的人全使喚出去了,別說小劉,其實連顧進南的司機都去幫忙跑腿了。

顧珩北說:“我跟朋友做了個網站,沒錢宣傳,我們都自己去貼海報,借小劉用一用啊。”

紀寒川在最初前途未蔔的時候沒要顧珩北的錢,後來網站名聲打出來了,前景明朗了,明耀風投之後,顧珩北就是第二大投資人,他占了股,紀寒川這一頭的話語權也就更大了一些。

顧進南嘴裏飯還沒咽下,含含糊糊地就說話了:“老四你要用錢啊?怎麽不跟哥說呢?我當你那陣子忙得跟狗似的是在好玩兒呢,合着你缺錢花啊?”

“把飯咽下去再說話!”顧航遠喝,“什麽規矩!”

“哦。”顧進南乖乖低頭。

顧珩北揮了揮筷子,跟顧進南說:“哥你不懂,我朋友是靠本事創業,我們靠技術和市場吸引投資方,他不讓我靠家裏砸錢。”

顧航遠聽到這個話,臉色頓時緩和下來:“聽你這麽說,你這個朋友倒是很不錯,很上進,有骨氣。”

“那可不,”顧珩北得意道,“您要是見了我這個朋友肯定得稀罕死,這小孩簡直是按照您的五好标準長的,根正苗紅人品出衆……”

顧航遠頭一回聽到這個眼高于頂的小兒子誇別人,很是驚異地看了顧珩北一眼,然後才問:

“人家是創業,你一個學醫的你跟着摻和搞什麽網站?”

顧珩北敷衍道:“我覺得那網站有前途,給自己多掙條出路啊爸爸。”

“貪多嚼不爛,你當初既然選擇醫學,就要專注精力,要搞學術就認真搞學術,不要再沾那些生意的事,前陣子我見過你導師,他說下學期他有個跟德國**大學交換學生的名額,是打算留給你的,你準備準備,學醫,你是肯定要出國的,晚去不如早去。”

顧珩北攥着筷子的手緊了下:“我暫時不想出去,國內的課程我還沒上完呢。”

“為什麽沒上完?陳倫說你理論課已經完結了。”

“理論是理論,實際操刀,我在國內還有得學呢。”

“可陳倫說你……”

顧珩北有些煩躁:“我就是現在不想出去,以後再說!”

顧航遠臉色一沉:

“你是不是舍不得國內優越的生活?跟着你哥他們一群人花天酒地整天被人哄着捧着很膨脹是吧?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能玩物喪志!人有三分天賦七分努力就不愁無事不成,你有九分天賦卻連別人一成努力都達不到……”

“爸,”顧進南不樂意了,“我弟怎麽不努力了?您非得逼他十八歲就拿個院士回來才叫長臉是吧?”

顧航遠呵斥:“有你什麽事兒?”

“就我們家小北這樣兒,京都城裏您巴拉哪個出來還比得上他?這兒子您都看不上,我還寶貝我弟呢!”

顧航遠皺眉:“我說我看不上他了嗎?”

“那玩物喪志不就是在罵他嗎?”

“我看玩物喪志的是你!”

“那您就罵我,沖我來!”

顧航遠頭疼,“啪”地放下筷子:“吃你們的飯!吃完給我滾去上班上學,都少給我惹事!”

顧大市長甩袖而去。

顧珩北往他哥碗裏夾了筷紅燒肉,笑得頭晃尾巴搖:“哥,還是你對我最好!”

顧進南跟撸狗似的猛撸他寶貝弟弟的頭:“在哥這兒,誰都不許說你,連咱爹都不行!”

晚上照例在榕莊聚。

這天除了是顧進南的生日,還是愚人節。

顧珩北一天收到了不下于十個得了重病絕症的噩耗,至少二十個人向他表白,還有無數人找他借錢。

也不知這幫俗人怎麽就這麽樂此不疲,年年玩這些老梗都不膩,連紀寒川都給他發了條消息說晚上要請他吃飯,顧珩北照實說晚上他哥生日改天成不成,紀寒川發來一個龇牙笑的表情,附加一句【愚人節快樂】。

【靠,】顧珩北回信息,【你小子現在是越來越學壞了】

紀寒川回他:【學長教導有方】

越來越貧。

顧珩北又想到紀寒川昨晚到清晨醉酒的那一幕幕,不禁莞爾。

這家夥,本來就帥,現在好像還解鎖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讓他怎麽hold得住。

不過愚人節這一天玩得最狠的,還屬顧進南。

包廂裏飯席還未開,煙霧酒氣已經彌漫了一室。

正主還沒來,顧珩北代替他哥先招呼人,包廂裏開了兩桌麻将一桌牌。

索林今兒一來就跟顧珩北鬧脾氣,就為顧珩北昨晚把他抛酒吧了,這人心眼小得就跟針尖一樣,尤其是在顧珩北這兒,受點冷落都能要死要活。

顧珩北把索林摟沙發上哄了他半天又被人喊去,三缺一救急。

“揚子,你陪會林子,別讓他再鬧脾氣了啊!”顧珩北把索林交給費揚。

“怎麽了我的大林子?”費揚手裏攥着疊紅票,牌桌上有人推莊在玩牛牛,他贏了一大把,嬉皮笑臉地把錢往索林襯衫領口裏塞,“誰惹我們索大少不高興了?咱拿錢砸死他!”

索林冷着臉坐那兒抽煙,滿臉寫着“你大爺的滾一邊去”。

“到底怎麽了?”費揚瞅着索林的臉色,“你昨晚被人日啦?”

索林抓起煙灰缸就要往費揚頭上夯。

費揚笑着攔住他的手:“說說,誰狗膽包天惹你不爽了?哥們兒陪你去削!”

索林憋了半天火,還是沒忍住,他把昨晚酒吧裏的事兒添油加醋說了一通。

“……那傻逼東西也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媽的敢跟我動手,還把小北給我搶走了!要不是小北攔着,我非弄死他!”

費揚眨了眨眼:“那男的長什麽樣啊?小北這麽護着?”

索林明白費揚的意思,嗤笑了聲:“不是兔兒爺,就他媽不是我才來氣!”

索林的腦回路有點清奇,如果對方是顧珩北看上的相好傍家兒,他倒無所謂,這就跟男人身邊找個女人,女人被欺負了甭管有沒有感情都得伸手護一護,索林能容忍顧珩北身邊有這種人。

但那個小子一看就不是,那小子跟小北之間的關系更像是那種,小北只會和他索林以及費揚才會有的那種情誼。

平等的朋友,手心手背的兄弟,那小子挑戰的是索林的地位。

一想到這裏索林火氣又蹭蹭直上,那傻逼也配?

“你說那人不是兔兒爺,那就是個直男?”費揚腦中靈光一現,猛拍大腿,“卧槽!還真有這麽個人?”

索林狐疑:“什麽意思?”

費揚于是叽裏呱啦的,把上回顧珩北喝醉說的話全禿嚕出來了。

索林聽着,眸光閃爍,陰鸷冰冷。

“小北說那人是個什麽賣餅的?他人長咋樣?”費揚更多的還是好奇。

索林卻沉着嗓子向費揚确認:“你說小北親口跟你說,他看上那小子,但那小子不從?”

“對啊,”費揚沒太在意索林的措辭,“那是個直的,小北上不了手,他還逼小北吃餅子,可把我們小北給委屈的……我本來琢磨着是怎麽個人物膽兒這麽肥,不過他竟然還敢對你動手,嘿嘿,真是個人才!”

索林一語不發,臉色陰沉如暴雨來臨前的黯淡天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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