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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二天早上顧珩北是被小侄子揪着鼻子鬧醒的。

“小叔叔——”孩子趴在顧珩北身上,拖着長長的奶腔,“我餓呀!”

“唔?”顧珩北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早晨被人弄醒的陌生感讓他恍惚了好幾秒,“幾點了?”

孩子爬過顧珩北的腦袋,肉呼呼的小腳丫子還在他臉上蹬了一腳,小崽子夠過顧珩北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告訴他:“七點啦。”

顧珩北無聲地發出一個“靠”,小孩子作息規律,晚上九點睡,早上七點醒,準時準點餓肚子。

顧珩北是從這一刻才發現小孩子玩起來有意思,但真正養起來是一個多麽麻煩的工程。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但是路況顯然比下雪時候更糟糕,顧珩北起床後打開窗子往下望了望,能看到路面上結着厚厚的冰。

下雪不冷化雪冷,顧珩北把小孩包成個粽子,連褲子都穿了四條,兩條秋褲,一條羊毛褲,還有條棉褲。

有一種冷叫小叔叔覺得你冷,孩子其實不舒服極了:“小叔叔,我蹲不下來啦!”

顧珩北只得給他脫去一條秋褲。

跟蔣主任約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半,顧珩北來不及做早飯,熱了兩盒牛奶又拿上幾塊真空包裝的戚風蛋糕就帶着孩子出了門。

太湖華府離三院雖然沒有家屬樓那麽近,但開車二十分鐘也就到了,顧珩北停好車,小家夥剛好滅掉最後一塊蛋糕,蛋糕屑沾了滿嘴,還有很多碎屑掉在他的身上、座椅上還有車地毯上。

顧珩北點了點孩子的腦門:“顧聿澤,這輛車是我跟你鐘叔叔借的,你這麽糟踐它小叔叔到時候賠不起就把你抵給鐘叔叔!”

“不怕!”孩子抹着小嘴巴有恃無恐,“讓我爸爸賠!我爸爸有錢!”

“你爸爸窮得也就剩下錢了……”顧珩北嘀咕了句,然後眯起眼:“誰是你爸爸?”

孩子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轉,兩只小胳膊抱住顧珩北的脖子:“小叔叔是我爸爸!”

“記住了,等會到醫院裏見人,跟誰都得這麽說知道嗎?”

“知道!”

顧珩北滿意地親了口孩子的蘋果臉蛋兒,他下車打開副駕駛的門,解開小孩身上的安全帶,然後顧珩北拽着顧聿澤羽絨服的帽子把孩子整個提出來,兩腳朝天倒着抖了抖。

孩子一身碎屑就這麽被他抖幹淨了。

神外科裏炸了鍋,只要是在當值的醫生護士全都圍過來,一群人像看熊貓似地看顧聿澤,七嘴八舌。

“顧、顧醫生,這孩子是你家的嗎?”

“我的天吶!顧醫生你什麽時候生了孩子居然瞞得這麽嚴?”

“太像了!這絕對是親生的!”

“好可愛啊,寶寶你幾歲了啊?”

顧珩北臉部線條分明五官深邃,而小孩子粉嘟嘟圓乎乎,但所有人只要一眼看去就覺得他們像!

孩子就像是一個Q版的顧珩北,而顧珩北無疑就是孩子未來長成的樣子。

蔣主任的眼睛都快瞪脫窗了。

顧珩北憋着笑:“寶寶,叫蔣爺爺!”

孩子背着小手甜甜地喊:“蔣爺爺好!”

蔣主任布滿皺紋的眼角狠狠抽動了下,不過他還是很快就露出慈祥的笑來,彎着腰問小朋友:“你好小寶貝,你叫什麽名字啊?幾歲了?”

“我叫顧聿澤!今年四歲半!”

小孩回答得那個響亮,把所有大人都喊得精神一震:“姓顧,真的是顧醫生兒子!”

只有蔣主任還不死心,指着顧珩北問:“這是你什麽人啊?”

孩子仰頭望着他小叔叔毫無壓力地喊:“爸爸!”

“乖……”顧珩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笑着問蔣主任,“主任,我的假條您能批了吧?還是……咱們先去鑒定科?”

“咳!”蔣主任直起腰,重重咳了一聲,“批假可以,你先去李司長那一趟,他要見你。”

姓顧的一大一小在26樓又引起了一陣騷動。

顧珩北平時跟住院部的人關系更近,尤其是朱曉楠賈源幾個常年和他搭檔的護士其實是知道他有個侄子的,但是誰都想不到顧珩北的侄子能跟他長那麽像。

“這真是絕了!”幾個護士都看傻了眼,一個個揉捏小團子揉得愛不釋手,“侄子跟叔叔怎麽能長這麽像?顧醫生你确定這不是你偷生的?”

“噓噓噓!”顧珩北豎着食指,示意這群女人克制音量,“一會老蔣上來都別給我穿幫啊!”

“這還真穿不了,太像了,簡直跟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嗳?”朱曉楠問顧珩北,“你跟你哥哥是不是也長特別像?”

“當然……”顧珩北點了點頭,然後跟朱曉楠說,“朱姐,我去趟2602,你幫我看着點小崽子。”

朱曉楠:“你去吧,孩子交給我了。”

2602是正對門,顧珩北走過來的時候眼角餘光不經意一瞥,2603的觀察窗裏有個人影一掠而過。

貴賓區病房的觀察窗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至少不能從窗口看到病床和病人,顧珩北不能确定掠過去的那個人是紀寧生還是紀寒川,就覺得那影子飄得跟個鬼似的。

顧珩北擡手敲門。

“小北來了。”開門的是李司長的夫人,李司長家也是顧家的世交,顧珩北都是用叔叔阿姨稱呼對方。

“小北……”李司長坐在病床上沖顧珩北招了招手,“過來坐。”

顧珩北順手拿起李司長床頭的醫生值班日志,翻看了會,笑道:“李叔叔恢複得很好,随時都能出院了。”

“是你手術做的好……”李夫人拿了一個橙子,用橙刀切開遞給他,“等你叔叔好了你來家裏,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可得好好謝謝你。”

“阿姨客氣了。”

三個人說了會閑話,病房門又被敲響了,李夫人去開門,兩個穿着黑衣的男人走了進來,顧珩北眉心微微跳動了下。

來人走到床前笑着和李司長握了握手,李司長介紹道:“小北,這是MSS九局情報官張晖和于滇,這是顧珩北醫生。”

“顧醫生你好。”

張晖大概三十幾歲的模樣,身材中等偏壯,五官平平無奇,于滇也是,兩人都是沒什麽特色的面相,笑起來都一臉的溫墩忠厚。

顧珩北不動聲色地伸手和張晖于滇握了握,心裏已經九曲十八彎,轉過了好幾個念頭。

顧珩北那幾年在外留學每年都要跟CIA和MSS打交道,A國的醫科專業對華夏學生的錄取非常苛刻,他跟的導師又是國寶級專家,許多課題都涉及到行內最頂尖的理論和技術,顧珩北能順利出去又順利回來都得益于自己的家庭背景,那是以國家為單位進行過利益交換,饒是如此,CIA和MSS這兩個立場完全相對的安全組織還是有事沒事都會找他聊聊。

但他已經回來這麽久了,還有什麽好問的?而且九局主管涉外單位防諜……找他也不對口吧?

李司長的病房裏有個小會客室,幾人落座後,李夫人給他們各倒了一杯茶就開門回避出去了。

顧珩北淡淡微笑着,跟李司長又淺聊了幾句出院後回家休養該注意些什麽,張晖和于闖坐在對面的沙發也含笑聽着。

每個人都很沉得住氣。

最後還是李司長道:“小北啊,張情報官和于情報官這次來,是有點事要跟你談。”

“嗯?”顧珩北恰到好處得表現出一點詫異和困惑,然後玩笑道,“兩位情報官不是要請我喝茶吧?”

“茶咱們不是已經喝上了嘛……”張晖帶着憨憨的笑,卻是一點關子不賣就直奔主題了,“顧醫生,是這樣的,我們是特意托了李司長做中間人,約你在這裏見面,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告知你。”

顧珩北握着冒着熱氣的茶杯,靠進沙發椅背,輕輕颔首:“您說……”

張晖看了眼于闖,于闖從随身的包裏抽出一疊厚厚的紙張,遞給顧珩北。

袅袅茶煙後,顧珩北平靜面容上的波瀾被遮掩得一片模糊。

雖然知道顧珩北看得懂,張晖還是低聲解釋:“這是NorMou總裁紀寒川委托給他律師的遺囑,遺囑中詳細列舉了他在死亡和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情況下,他的財産和權責分配方式。

假如紀寒川死亡,他名下現金和不動産一分為二,一半由他的兄長紀壯壯、紀寧生和妹妹紀苗苗共同繼承,一半贈與你;而他名下所有的股權、債券、基金等權益性投資全都捐贈給穆南城國際基金會。”

張晖說到這裏語氣微頓,他還以為顧珩北這個時候應該會問點什麽,然而顧珩北連頭都沒擡。

普通人面對這麽龐大的資産贈與只怕已經激動得要昏厥過去了,顧珩北沒那麽誇張的反應張晖能理解,畢竟顧家四少爺也不是缺錢的人,但對于紀寒川的這個心意,他是不是該多多少少表現出一點動容來?

“咳……”顧珩北不接牌讓張晖只得接着自己的話繼續說下去,“當然現在紀寒川還好好活着,但他已經處于遺囑裏的另一種情況——限制民事行為能力,顧醫生,紀寒川指定你作為他限制民事行為能力時的唯一監護人,在你擔任監護人的期間,他名下的一切資産,包括現金不動産以及所有權益性投資,也都授權委托你代理管理,直至他死亡,所有財産仍然按照第一種情況進行分配。”

顧珩北看東西很快,他其實在張晖開口之前就已經把整份文件都看完了,他當時腦子裏盤旋起的,就是方婷告訴他穆南城和紀寒川的對話。

——“我給你提供個思路,既然他會把你順窗戶扔出去,那你幹脆以一種五體投地的姿勢出現在他面前,那樣他即使想扔,也找不到好的角度。”

——“你這個主意很好……我考慮考慮實操性。”

所以這一切是紀寒川早有預謀?

這人的腦子在被車撞之前已經灌進了整個太平洋的水吧?

顧珩北放下文件,交疊起雙腿,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笑問:“兩位情報官找我,不是就為了幫紀寒川的律師跑個腿吧?”

張晖怪異地看了他一眼:“顧醫生難道沒有發現這件事情不同尋常的地方?”

“是不同尋常……”顧珩北點頭,“我跟紀寒川先生不熟,他把遺産分我一半也好,委托我做他監護人也好,這個決定都讓我很意外,也很困擾,但我想我有權利……”

“顧醫生……”張晖像是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抱歉,我打斷一下,你難道就不奇怪,為什麽這份遺囑是我們九局拿來的,而不是紀寒川的律師當面給你的?”

顧珩北怔愣,端得四平八穩的一張臉終于愀然開裂。

清晨的住院部人來人往一派繁忙,陪床了一夜的家屬們可能是借機要出來走動,明明病房裏有呼叫鈴他們也不用,都跑到前臺來找護士,每個人看見顧聿澤都要驚嘆一下:“這是哪家的小朋友?好可愛啊!”

顧聿澤跪坐在前臺高高的椅子上,兩只小手抓着椅背,他在看朱曉楠寫日志表,兩顆晶石似的眼珠子又黑又亮,朱曉楠寫一個字兒他就跟着念一個,要是念錯了朱曉楠就糾正他,他乖乖地改口過來,還要說一句“謝謝阿姨”。

把朱曉楠一顆老心都快軟化了。

大人們摸他捏他他也不惱,誰問他他都鼓着粉粉的小臉頰大方地自報家門:“我是顧珩北家噠!”

那會李夫人正好從病房裏出來,聽到這脆生生的嗓門不由走過去,一看到娃娃就樂了。

“你是不是顧聿澤啊?”李夫人問道。

孩子仰起小臉:“奶奶你認識我啊?”

“就你這張小臉不認識都不行啊……”顧家老二的兒子長得跟顧家老四一模一樣在世家裏是個有名的趣聞,李夫人笑道,“你跟你小叔叔來醫院玩啊?”

孩子剛想點頭,卻一下子看到一溜的白大褂正往這裏走來,領頭的正是那位蔣爺爺!

孩子趕緊說道:“我跟我爸爸來的!”

“你爸爸?”

李夫人往四周望了望,她還以為顧進南也在這裏呢,孩子卻挺着小胸脯大聲喊:“顧珩北是我爸爸!蔣爺爺好!”

小孩可還記着自己的任務,千萬不能在這位蔣爺爺面前穿幫呢!

蔣主任路過前臺摸了摸小孩的頭,慈藹地說了聲:“乖……”然後帶着一群醫生浩浩蕩蕩去查房了。

每個醫生經過前臺都笑着摸了摸小孩的頭。

原本前臺圍着的幾個家屬看到蔣主任就都趕回了病房,主任醫生一周查一次房,雖然三院醫生都是名刀,但年紀大資歷深名望高的老醫生無疑是最得大家信任的。

整個前臺最後就只剩了護士長朱曉楠和李夫人,以及一個目瞪口呆地盯着顧聿澤幾乎回不過神來的年輕男人。

“徐先生,早啊。”朱曉楠主動跟徐進打招呼。

徐進在京都有自己的住所,他一般都是夜裏回去,第二天清晨過來,他跟蔣主任一行人乘的同一部電梯,剛出電梯轉進前臺就聽到一個小孩子大聲地喊“顧珩北是我爸爸!”

徐進差點平地一個踉跄,他再透過人群往裏一看,整個人都淩亂了!

那确實是一個跟顧珩北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子!

徐進眨了眨眼,他嘴巴連張了好幾次才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顧珩北的……兒子?”

朱曉楠笑了笑,不知該不該對徐進解釋,顧聿澤卻自己點着小腦袋:“對啊,叔叔你認識我爸爸啊?”

徐進的一只手裏還提着早餐盒,另一只空着的手伸出來想摸顧聿澤的臉,他想到自己從外面回來手太涼,于是只摸了摸孩子軟絨絨的小卷毛。

徐進咽了口唾沫,聲音都直發顫:“是,我是你爸爸的學弟,我們以前關系很好,沒想到他有兒子了……你、你多大了?”

“我四歲半了呀!”

徐進腦子裏嗡嗡的,其實根本都沒聽清孩子的回答,他有些慌裏慌亂地在自己大衣和褲子的口袋裏摸了下,當然什麽禮物也摸不出來,只好問:“你爸爸也來了嗎?”

孩子歪着小腦袋:“來了哦。”

徐進點點頭,他把食盒放到桌臺上,打開盒蓋:“叔叔買的早飯,你吃一點。”

孩子一眼看到食盒裏有幾顆小兔子模樣的點心,眼睛一亮,卻沒伸手,而是看向了朱曉楠。

顧珩北走前跟他說了,什麽都得聽朱阿姨的。

朱曉楠于是替他拿出來兩個點心,孩子高興地捧在手裏:“謝謝叔叔,謝謝阿姨。”

“夠嗎?”徐進說,“多拿一點。”

“夠了哦。”

“真乖……”徐進終于摸了摸孩子的臉,“叔叔先把東西送過去,一會再來看你。對了,你看到你爸爸也告訴他,今天中午叔叔請你們吃飯,我是徐叔叔,在2603,你爸爸知道的。”

孩子撲閃着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睛:“好呀……”

徐進一步三回頭,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了。

李夫人一臉納悶:“這……寶寶,你怎麽成你小叔叔的兒子了?”

朱曉楠貼着李夫人的耳朵解釋原因,李夫人連連失笑:“你這孩子,也太機靈了!”

顧聿澤捧着熱乎乎香噴噴的小點心,親親碰碰得玩了好一會,他張着小嘴正要咬掉一個兔耳朵,長廊深處驀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孩子吓得猛一哆嗦,兩只小兔子都掉了出去,還差點從高腳椅子上摔下來。

朱曉楠眼疾手快抱住孩子,她立刻分辨出那聲音來自2603,與此同時蔣主任帶着醫生們也正好轉病房,所有人的腳步都不約而同往2603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進度有誤,明天才能認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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