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聽诩一早便發現了于他身後跟着進來的褚朝安三人,只是未曾挑明。

論隐匿的功夫,冥界也的确是幻陵大陸之最,反過來同樣如此。

若說先前他剛到萬骨嶺外圍時沒有發現幾人掩藏的氣息,那麽在進入後,三人緊随他進來時動用力量、便被聽诩敏銳捕捉到。

暗封聞言一驚,他左看看魔尊,又看看護法,目露猶疑。

他們這是,真的被發現了。

就在他們毫無動作之際,聽诩半環着手,姿态悠然的對着他們這邊緩聲道:“跟了一路,不打算出來見一面?”

聽诩本人的容貌偏陰柔,一雙眸子狹長、似薄情又多情,高挺鼻梁下,唇瓣透着股豔紅,如含了春水般,只此刻顏色稍淡。

他眼下看過來的樣子,倒有幾分傲慢,縱使精力消耗頗多,氣勢卻半點不減。

褚朝安見狀,先一步踏出。

在其後的,是毫不遲疑了的暗封,晚一步走出。

聽诩看到他們,眼神微微眯起,似乎是在确認他二人的身份。

直到褚朝安側跨一步,暗封也跟着往旁邊退了退,祁越從後走出,聽诩臉上倏地流露出詫異,只見他嘴唇動了動。

“魔尊?”

……

聽诩自是知道祁越身份的,只是對于後者認不認識自己不甚确定,但很快,他就聽到祁越在冷淡的掃了他一眼後開口。

“魇神聽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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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聽到自己的稱號随着名字被魔界魔尊這般嚴肅的道出,聽诩頓了頓,對方居然知道他。

傳聞這屆魔尊嗜血兇殘、手段狠辣,修為碾壓上一任魔尊後、被其用一根鎖魂釘釘死在了魔界王座上,心性殘忍歹毒。

聽诩看了眼,被其身上散發出來濃重的血煞之氣所攝,一瞬後他回神,幽幽開口:“沒想到,魔尊大人竟認得我。”

說罷,聽诩勾着眼一笑,“只是,令我更沒想到的是,魔尊還有喜歡偷窺人的癖好。”

在他話落,暗封兀自開口,“放肆!”

這種情況他知道不該自己出言,可誰讓護法絕對是不會擔任他現在的角色,所以暗封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聽诩笑容微斂,下一秒,磅礴的魔力掠殺了過來,他堪堪運起鬼力躲過,半撐着身子道:“魔尊大人同我動手,未免有些太掉身份了。”

就現下他的狀況來看,在解開禁制時消耗頗多,惹惱了祁越對他沒有好處。

正當聽诩緩和着表情,準備再說什麽時。

一道淩厲罡風襲來,帶着兇煞暴戾氣息的東西朝他攻擊而來,聽诩下意識運轉鬼力擡手接下。

長長的一截黑色骨鞭被他捏在了手裏,與此同時,掌心與之接觸的地方,皮膚傳來灼烈的刺痛,他挑了下眉。

順着骨鞭的另一端看過去。

祁越身姿挺立,未有動作,紫色幽瞳中端的是平靜無波,充滿了冷冽的壓迫感與威懾力。

而對他動手的。

是随立在側的褚朝安。

……

骨鞭一經揮出,暗封就跳到了老遠,生怕護法大人一個失手,鞭子就甩他臉上了。

看着那十七節黑色骨鞭,暗封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從十七節骨鞭中,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頭上古魔獸瀕臨死亡的崩潰絕望,活着被生生抽離出龍骨,神魂都被凝煉成了器靈。

“嘶——”

雖說有鬼力護持,聽诩卻也結結實實感受到了骨鞭帶來的威力,忍不住輕抽了口氣,搭配他那張自帶陰柔加成的五官,生生的看出幾絲怨怼。

“小朋友,說話不要動手揚鞭嘛。”

聽诩幽幽說着,他看出褚朝安的修為不弱,少說也是化神以上的級別。加之這個不知是何品階的武器,實力更是上了一個巅峰。但他也能從後者的骨齡上探知其年紀并不大,非但不大,還很小。

“呵。”褚朝安冷笑一聲,唇角的弧度帶着狠絕。

緊接着,他猛然抽出了聽诩握在掌中的骨鞭。

火辣辣的刺痛加劇,聽诩垂眼,手心留下一道焦黑痕跡,然而不容他多看,旋即又有一道鞭子朝他抽了過來。

傾注了十分魔力的骨鞭揮出,下手狠戾又果決。

聽诩連忙以鬼力化開攻擊,沒有再用手去接,閃身躲過後,他定定看了看褚朝安,道:“煉虛後期。”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

褚朝安的修為增長如此之快且根基堅實牢不可破,全賴于系統大開方便之門,也為他在修真界、魔界、妖界、冥界來回時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還有他這一身本領,除開他自己的努力,也離不了系統的幫助。故而刨卻需要可以壓制修為的正道朝衍宗弟子身份的陸昀,其餘幾個的實力俱是不低。

在褚朝安的私心裏,他對系統确實是心懷感恩,也早已接受了對方剛才提出的建議。

不就是修補天道嗎。

他接下了。

***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救世夢,夢裏你是被寄托一切希望的救世主,終将無所不能。

而褚朝安在夢境之外依然成了這樣的存在。

在完全接受這個任務之餘,他心裏想的更多則是,世界崩塌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将覆滅。

他也不例外。

所以不是他在拯救世界,而是他拯救他自己,同時拯救的,還有被他納入心底之人。

·

“你分神了。”

正想着,耳邊傳入一句,褚朝安對上了聽诩打過來的攻擊。

不過是略一閃神,褚朝安旋身躲開。

祁越瞥他一眼。

見他反應還算敏捷,聽诩遺憾的搖了搖頭。

然褚朝安則是被他激起了戰意,渾身都在叫嚣着刺激,血液仿佛都開始沸騰,他一甩手上的長鞭,指骨捏得咔噠作響。

“完了完了,護法這是要動真格的了。”圍觀這個場面的暗封喃喃着,躲得更遠了。

衆人都一致的忽略掉了林中響徹的那聲嚎叫,褚朝安揮鞭擊向聽诩,兩人漸漸陷入僵持。

那個禁制陣法差不多消耗了聽诩大半的精力,加上先前的蓬萊之行、他還尚未恢複完全,所以暫時跟褚朝安纏鬥到了一塊。

褚朝安的自身實力本就不低,加之上古魔獸制成的骨鞭增持,半點也不落下風,鞭子舞得劈啪作響,時不時于空中揮打出電光火花。

……

終歸是差了一個等級。

聽诩再怎麽也是跨越了褚朝安一個大境界的實力,後者逐漸不敵。

“淩寒。”

只聽後方祁越輕緩着語調開口,嗓音雖然淡薄、卻是不如同聽诩說話時那般毫無情感可言。

褚朝安沒有聽他的,反而擰起了眉頭,眉宇間攏出一道淺淺的溝壑,手上的攻擊沒停。

聽诩在和褚朝安交手的過程中也聽到祁越的話,不難聽出對方是要動手了,他意外的盯着褚朝安。

此人居然敢忽視掉魔尊的話,他不是魔族嗎?

但祁越沒有發怒,只是平靜的将視線投轉到再次揮出一鞭的褚朝安身上,俊美異常的深邃五官上絲毫沒有不悅。

聽诩深深審視一眼褚朝安,心下不免猜測起他的身份來。

這人不懼魔尊,且還能違背對方的命令。

正想着,聽诩周身鬼氣暴漲,竟是把四下飄蕩空氣中的陰氣轉化,化為己用。

褚朝安微怔,當即運出全身魔氣,欲以魔力相抗。

充滿威勢的合體期修為威壓席卷過來,隐有接近大乘的實力,險些讓他喘不上氣,執鞭的手都有些僵硬。

可就在聽诩即将擊中他的前一秒,一股更為龐大的力量籠罩住他。

聽诩暗暗苦笑,果然憋不住動手了。

看來魔尊很是看中這個手下啊……

下一刻,強大的魔力以雷霆萬鈞之勢壓下,鬼力瞬間消弭無形。

……

早就算到祁越會動手,聽诩見自己出手的一擊被化解,連忙向後退去。

但祁越卻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又是一道磅礴威壓撲面而來。

聽诩撐着手單膝跪地,他的神魂已經開始不穩,仰面看向這朝自己打來的攻擊,頗有種無力反抗甚至想要引頸就戮的破罐破摔心理。

褚朝安瞳孔驟然一縮,眼神不悅到了極致。

聽诩現在還不能死!

想象中的畫面沒有到來,祁越的神色忽然一頓。

轉瞬間,原本單膝以手撐地的聽诩消失到了原處,只留下一縷殘留的鬼氣在空中游蕩。

有人救走了聽诩。

褚朝安心下徒然一松,轉念就想到了。

是冥王!

冥王竟然在此,他究竟隐匿了多久,看了多少,何時出現的,為何在此關頭才出手帶走聽诩……

種種猜測齊齊湧入腦海,褚朝安沉吟着斂目。

恰在這時,林中有其他響動傳了出來,放哨的暗封遠遠就聽到了,立時就道:“有人來了!”

留在黑池旁的三人即刻閃身離開此處,但卻沒有走遠。

除了冥界那群擅長隐匿的高手,旁人是不會發現祁越設下的魔氣屏障的,褚朝安他們就站在不遠處。

就見匆匆趕來的一行人。

不出意料,來的是以夏侯滕極為首的一群夏侯世家的人。于他一側,還有一身着深藍色道袍的中年人。

夏侯邑被兩個夏侯世家的人壓在後面。

……

“混賬東西!”夏侯滕極着急忙慌的上前查看,發現煉獄黑池外的禁制被毀,三兩步走回來,一巴掌就扇到了夏侯邑臉上。

夏侯邑難以置信的瞪着眼,紅着眼眶,“你打我!”

夏侯滕極怒罵,“老子打的就是你,你這個孽子,居然擅自跑到這裏來了,說!到底是誰告訴你這裏的!”

在他怒極、就要運起靈力打向被捆仙繩鎖住的夏侯邑時,身着深藍色道袍的中年人突然上前,“夏侯兄,稍安勿躁。”

那人手拿一把寶扇,眼底似有精光流轉,他接着勸道:“想必賢侄怕也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不過好在陰靈們還在,夏侯兄何必打他。”

夏侯滕極眼神快要噴出火來,哪那麽容易被勸住,靈力眨眼就揮了出去,本來就丢了半身血的夏侯邑脆弱得不行,加上沿路而來被抵抗陰氣的侵蝕,眼下只能被動用身體挨下一擊。

再次遭受重創,夏侯邑瘋癫大笑,一邊笑,口中一邊流出汩汩鮮血,“你問我怎麽知道這裏?我怎麽會知道,何不問問你的好兒子、我的好二弟?估計整個夏侯世家都要知道了。”

他呸了一聲,吐出嘴裏的鮮血,“你以為,慕容清為什麽要離開夏侯家?沒準只怕知道得更多!”

夏侯邑越說越覺暢快,笑得更加大聲,繼而就被迎面而來的靈力砸暈了過去。

“混賬!”夏侯滕極怒極,不知罵的是夏侯邑還是他的二兒子。

整個腦子都充斥着夏侯邑剛才狂吼出來的話。

“夏侯兄,”那着深藍色道袍的,正是歐陽世家家主歐陽忌,他的臉上也不太好看,不由低語,“現在怎麽辦,計劃是否提前……”

兩人淺聲交談,後面帶來的人全是夏侯滕極的心腹,因此二人并不避諱。

但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兩人之間的對話,皆被場外的三人聽了個全乎。

***

褚朝安沒有想到,夏侯滕極提煉陰靈、培養陰兵,為的竟不單是坐上世家之首,正如先前說的那樣。

他圖謀的,是仙門百家之首的位置,并在這之後,還有更為龐大的野心。

不止是修士的陰靈,夏侯滕極還欲提煉魔族、妖族的陰靈。

甚至想到這後兩者若是成為陰兵為他所用,實力定是不至于修士神魂凝煉而成的。魔族和妖族的神魂自來比修士龐大數倍,那麽其最後養成出來的實力,想必也是成倍遞增。

只是不知這提煉陰靈的術法從何而來。

待從萬骨嶺離開,祁越回了那處冰湖,不知心中是何打算。褚朝安沒有跟上去,只讓暗封留在那裏。

他也同時詢問系統。

許是因為褚朝安坦然的接下了任務,系統對他知無不言。

“天道為什麽會受損?”還是回到了那個問題,褚朝安頗為不解。

按理說,一般像修補天道這樣的任務,難道不應交予主角去做,結果為什麽是他來。

【系統:按照原劇情走向,本世界氣運最終全歸一人所有。】

至于那個人是誰,褚朝安已經有了猜測,非齊溫然莫屬。

“他不就是天道的親兒子嗎,給他又如何?”褚朝安深知,這樣的套路在修真文中實屬較為普遍的設定,且屢試不爽。

齊溫然是既定的主角。

窺探到他的想法,系統給出否定的答案。

【系統:不是既定。】

“怎麽不是、”褚朝安正欲反駁,卻猛地頓住。

既定……

他差點忘了,這是本正在連載中的文。

既是連載,那麽後續的一切就有發生改變的可能。

也就是說,主角并不是非齊溫然莫屬。

……

褚朝安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震驚,更讓他感到無語凝噎的是,系統并未出言反駁!

他這似乎是默認。

齊溫然不是主角,那麽誰是?

這個念頭被褚朝安強壓下去,最後的答案太虛幻,顯得不夠真實,被他有意識的忽略掉。

主角怎麽可能不是齊溫然,後者氣運無雙,諸多大佬都對他另眼相待,且他還天資過人非常人可以拟比,計謀更是無雙。

如果不是他率先依照系統給出的提示,先一步攪亂了不少劇情,齊溫然的主角之路只會更加順暢。

褚朝安沒再去想這事。

眼下,他的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把萬骨嶺的事情解決。現在褚氏一族的神魂皆被提煉成了陰靈,根據系統給出的提示,還需找到破解之法,才能夠讓他們恢複神智。

而這些,必須要在夏侯滕極将他們完全培育成陰兵之前才行。

不能再等下去了。

正想着,還沒等到褚朝安回到慕容世家,一縷常人難以察覺的鬼氣悠悠朝他飄浮過來。

·

聽诩原早已經做好了挨下魔尊一擊的打算,也心知對方不會輕易取他性命,只因若是他死在這。

魔界和冥界的大戰就不遠了。

但是想象中的攻擊并沒有到來,眼前一晃他就離開了那處黑池,轉而到了一處安全地帶。

聽诩眸光微亮,只見空氣中有袅袅白霧隐現,遂露出一個懶漫的笑。

“參見冥帝。”

……

參見完,聽诩這才徐徐籲了口氣,還好冥帝出現得及時,不然以他這本就受損嚴重的身子,可能撐不過那一下就要丢半條命。

虛晃的白白霧氣中,久久沒有傳來回音。

聽诩攤了攤手,他站直了身子,“确實如冥帝預料的那樣,萬骨嶺還掩藏着一樣東西。”

黑池之中的陰靈下方。

若是沒有那樣東西,在他解開黑池外的禁制時,陰靈必能強行突破胸前畫下的那層禁锢,沖脫出來。

“似乎就是那樣東西,把陰靈的神智封住了。”更準确的說,是那樣東西将那些陰靈原來的神魂提煉出來,壓制了他們的神智。

想必再過不久,陰兵即成。

“魔尊應該也發現了。”聽诩一臉的無所謂,只是臉色看起來略有些虛弱。

就在此時,虛空中傳出一道嗓音。

不知何處傳來又似在耳畔響起,聽不出語調辨不出情緒,“你的神魂受損嚴重。”

這對于冥界之人來說,極為要命。

稍有不慎就再也恢複不過來。

聽诩剛想說話,只聽那個聲音繼續道。

“傳璇離。”

簡短的三個字一出,如禦令真言,仿若有股無形的力量開始蔓延。

·

褚朝安收到的,就是來自冥王的傳召。

細想之下,他也不覺奇怪了。

聽诩耗損不小,約莫着沒有他,許沒個三五十年都恢複不過來。

想罷,褚朝安換了一身行頭。

先行去冥王那裏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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