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出門遠行之前,日輪一個人呆在理子祖母坐着死去的那間小屋子裏。這間屋子就是一件平白的,沒有任何裝飾物的木屋,幹淨得像是從來未有人住過。
凄涼。
有個人曾經孤獨地在這裏呆了超過百年的時間,然後孤獨死去了。
“祖母,你知道嗎?耀哉成婚了。”
“爸爸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紅花夜最近臉上好像長了那個斑……”
……
“祖母,我們該怎麽辦啊。”
日輪站在屋子的最中心,獨自說了好些話。
但是不可能有人會回應他。
在靜默了一刻之後,他又來開門,離開了這間沒有人息的小屋。
房門在他身後再一次緊閉。而下一次開啓,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年月了。
※
出門的時候把煚明明斬藏在了花傘裏面。雖然說現在不是江戶廢刀令時那般兇險的境地,但一般的人見到持刀者總是會忍不住心生懼意。
日輪把它藏在紅花夜的花傘裏面。紅花夜的那把傘,是女孩子才會用的紅色蛇眼傘。之所以不用番傘藏匿,完全是因為番傘又重又大。不過這樣一來,問題也出來了。
日輪的刀,比傘柄要長上許多。因此,在得到紅花夜這個主人的“許可”之下,日輪幹脆把整根傘柄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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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之所以不心疼據說是“這樣子我就可以去做新的傘了!我聽說京都那邊的和傘做的特別好……這次我也要一把大番傘!”
他完全沒有考慮自己拿得起拿不起的問題。
日輪曾經觀察過,紅花夜的手骨比一般的孩子要輕,也就是說,在遇到同等沖擊力的情況下,他的手臂會比他人更容易折斷。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紅花夜)都是個比其他人更加脆弱的孩子。因此,他就無法像他(日輪)一樣拿起刀去戰鬥。不過如果他的人生一直被神明保佑的話,那麽他所要做的,就是繼承家産,娶妻生子,而後安度晚年。
一下子想到之後事情的日輪稍微有些恍惚。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能夠持續到什麽時候。
※
去京都并不是什麽難事,但是找到産屋敷家的“根據地”卻是真的不容易。
由于被鬼王詛咒的緣故,他們一脈平時都要隐藏自己的蹤跡。一旦被對方發現,那麽難免會有血脈斷絕這樣凄慘的結果。
按照耀哉寄過來的地圖,日輪帶着紅花夜首先去了岚山。
……還有百鬼丸。
其實這幅場景在外人看來當真有些好笑。一個沒多少歲的少年左手牽着一個小男孩,背後又背着一個。
像極了那些帶孩子上街的年輕媽媽。
紅花夜還抱怨為什麽要把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的百鬼丸也帶上。因為百鬼丸本身的事情對他是保密的,所以日輪并不能把他帶着百鬼丸出門是為了去少彥名命村解決魔神讓對方恢複身軀這件事情告訴對方。否則又會多生出一些事端來。
三個人來到了岚山。
這個季節,正是岚山的紅楓長得最好的時候。他們沿着小湖邊上的石板走了一圈,周邊的紅楓樹枝顯得深青将近墨黑。那些楓葉太紅了,紅到讓人以為有人往上面潑了血。
紅花夜跳到一旁的石階上,小心翼翼地折了一片下來。
他說:“我要把它做成書簽!”
在後來的路上,他又采了一朵花,摘了折了一根樹枝。最後,他在道路中央撿到一只翅膀微微扇動的蝴蝶。
“它不會飛诶。”
日輪看了一眼,才發現蝴蝶的翅膀不見了。有兩道光滑的切口,應該是人為的。
……
“不要像那些人一樣做這樣不好的事情。”日輪意有所指。
紅花夜紅色的眼珠突然沒什麽情緒。
“我才沒做。”他否認道。
……
他們就這樣走過了岚山。過了岚山之後,則是清水寺。作為在全國知名的寺廟,這個季節的游客如織,人流一股仿佛是根麻繩。他們差點就要被擠死在路上了。
今天雖然天氣不是晴好,但這也沒有組織人們在這座寺廟裏出入。
摩肩擦踵的狀态讓日輪時刻警惕着周邊有沒有扒手會趁機作亂。而走了一半的時候,還真有一只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碰了他好幾次。
日輪一把抓住了那個家夥的手腕。
是個撐着傘的男人。
年輕男人。
傘下面露出蒼白的下颚。
“啊啊,碰到你了嗎?真是不好意思。”對方的語氣很輕佻,着實讓人有些不舒服。不過嗓音聽起來很年輕,大概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那個人挑起傘,傘面往上擡了一擡。首先露出的是鼻梁,随後是眼睛,最後是頭發。
那家夥竟然有一雙七彩的眼睛。
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
“沒關系,請不用在意。”看上去也不是賊,大概是被人擠過來所以才一直碰到自己的吧。日輪低下頭,這麽說道。
有着白橡色頭發的青年并沒有立馬轉身走掉。
“你身邊的和後面的都是你弟弟嗎?你看起來好辛苦的樣子啊。”
好奇怪的家夥。
身上散發出了……
一瞬間大腦在作響。
之前因為被其他人和楓葉的汽修所混亂的空氣因為短暫的“停頓”而讓日輪察覺到了什麽東西。
什麽啊……
這種味道。
今天的天氣并不是很晴好,沒什麽太陽,全是烏雲。
鬼并不在白天出沒,因為太陽會灼傷他們。
什麽啊……
這家夥為什麽要在白天出現?而且是出現在這種地方?
紅花夜意識到奇怪的氣氛在發酵。他看看路上偶遇的陌生青年,又看看側臉變得冷酷的兄長。對方的手指壓在那把藏着刀的花傘上,嘴唇拉出尖銳而冰冷的弧度。
“不要再跟陌生人說話啦!快走啦哥哥!”他拉着日輪的胳膊,把他往另外一個方向扯。
“哎呀哎呀,居然就這樣把我忽視掉了,真是讓人悲傷的偶遇。”
從身後傳來了不夾雜任何“悲傷”語氣的話。
日輪的手很僵硬。
先把紅花夜和百鬼丸帶到了一家小旅館裏面。
“好好地待在這裏,我出去辦趟事。”
紅花夜問:“是剛才那個人嗎?他身上有好難聞的味道……就像是什麽東西腐爛了一樣。”紅花夜的鼻子很靈,比絕大多數的大人都要靈。
“不要多想,我去去就回來。”
日輪一把抄起手邊的花傘,即刻往外走去。
紅花夜抱着百鬼丸,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原因。
不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個路人是個大壞蛋。
※
原先走的路不怎麽長,但是因為風和人和楓葉的味道,對方(鬼)的氣息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
那家夥(那只鬼)……究竟是為了什麽而來到這裏的呢?
總不能是來參拜清水寺的吧?
※
“麻煩,麻煩。”
白橡色頭發的青年獨自一人走在山路上。
雖說是打着“尋找青色彼岸花”的名頭來的,但是這種東西一千年沒找到過,怎麽可能在路上随随便便遇見呢?
所有的上弦都遵循着鬼王鬼舞辻無慘的一條命令:尋找青色彼岸花。
然而無慘的生命就這樣度過了一千年,他也沒能在這片土地上找到當初醫師給他的藥方裏的最後那味,很可能能幫助他克服陽光的藥。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反正也不是他一個人找不到。
青年想讓,這可不是我在陽奉陰違,而是真的找不到。
紅色的楓葉在地面上鋪了一路,他每走一步,腳底便會短暫性地黏上幾片楓葉,但很快地,對方就掉下來了。
好無聊。童磨如此想道。
青年的名字叫作童磨。
換一種說法是,這只鬼的名字叫作童磨,是在十二鬼月中位列第二的強大的鬼。
作為人類時的名字也是童磨嗎?
不太清楚了。
但是絕大部分的上弦的名字,都是那位大人(鬼舞辻無慘)取的。
比如說上弦之一黑死牟,上弦之三猗窩座……還有第六位的蕨姬。不過介于目前的上弦之六是童磨百年前将他們——上弦之六是一對兄妹——變成鬼的,因而他還很清楚地記得作為妹妹的那個「蕨姬」原名是叫「小梅」來着。
好無聊。
好無聊。
連吃飯都沒有興趣的童磨選擇獨自一個人在這個沒有太陽的日子裏出來亂逛。
清水寺真的很大,比他所創造的教派——極樂教的所在地大多了。不過畢竟這座寺廟不是單辦的……他那個可是父母留下來的啊。
「父母」忘記了對方的臉太久了。
無所謂了。
誰還會在乎那個?
因為睡了太多女信徒而被母親殺死的色-鬼的父親,因為痛苦不堪暴怒異常而自殺的母親……
太無趣了。
比吃飯還要無趣。
想要遇見個什麽漂亮妹妹。
十七八歲……十五六歲也可以。
他喜歡那些年輕的,眉清目秀的女孩子。
女人的口感吃起來很好。
男人就是相反的了。
童磨無法忘記剛才碰到的那個小孩的味道。
太奇怪了。
混合着紫藤花的……稀血的氣味。
這樣子可沒辦法下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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