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宿醉

這一周難得的平靜。

起初的兩天，沒有收到舒逸的任何遠程遙控，簡然居然還提心吊膽的，生怕他後來憋出個大招一擊致命。于是她時常翻看手機，甚至希望能看見舒逸的信息。

當半夜醒來也查看手機時，簡然頓覺自己也許是受虐體質。這個認知讓她很不爽，自嘲一笑後索性破罐破摔，手機直接靜音關機。

接下來的日子，她刻意忽略，而舒逸竟真的沒有找過她一次。上班時沒有人找茬，下班後陰魂退散，簡然吃得香睡得好，隐約間她覺得臉好像大了一圈。

舒逸回來的那天正好是五月天開演唱會的日子，簡然盯着門票看了又看，才覺得心情好些。

人在辦公室，心早已飛到了今晚的現場，當她點開往期演唱會萬人大合唱的視頻時，大boss王總和舒逸正好踏進他們辦公室。久經沙場的簡然趕緊閃退，随着大家一起正襟危坐，等待領導指示。

只見大boss直朝自己走來，簡然心髒快跳幾下。

“小簡啊，今晚有空嗎？”

聞言，簡然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但她馬上意識到這樣不對，趕緊扯唇角，表情奇怪又不自然，一時間忘了回答。

她為難的樣子全被舒逸看在眼裏，他覺得有意思極了，開啓看戲模式。而簡然長時間的沉默被王總理解為默認，他直接布置任務：“今晚我們公司要來幾位重要的客戶，舒總會帶着你和徐主任一起去。”

大boss決定的事情哪可能輕易改變？看着他決然的背影，簡然知道即使有成千上萬個不願意也沒用。

晴天霹靂！

簡然含淚默默将門票收回抽屜，在心裏狠狠記了舒逸一筆。

這就是一周風平浪靜的代價，果然一招致命。一整天簡然都過得很煩躁，下班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飯店的包間裏此刻就像牢籠，簡然空有一顆越獄的心。

又是半個小時，所謂的重要客戶終于到了，舒逸立馬笑的比以前燦爛，而徐主任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早已綻放成一朵菊-花。

“簡然，注意點表情。”徐主任小聲提醒。這姑娘平時笑得多甜，怎麽今天一張臉拉老長，跟誰欠她幾百萬似的。

都是因為這幾個家夥。

別說笑了，簡然甚至有想打他們的沖動。然而她還是努力的咧咧嘴，卻發現裝也裝不出來。

徐主任看着後背發涼，他尴尬的輕咳一聲，“你還是別笑了。”

又是一番客套才紛紛落座。說是吃飯，其實就是拼酒，他們所在的建築行業，很多單子都是在酒席間拿下的，酒成了一種很神奇東西。這一桌就簡然一個女性，自然成了全場的焦點，客戶們當然不放過她，似乎徐主任也有意把她往外面“賣”。

簡然一肚子的氣可又不能發洩，被逼無奈喝了兩杯後臉色已泛紅，而還有客戶舉杯往身邊蹭。

“錢總，我不勝酒力，真的不能再喝了。我給各位領導做服務就好。”簡然笑着推辭，心裏卻早把這個長相猥瑣的中年男人淩遲了百八十遍，順便将目光看向舒逸，企圖“禍水東引”。

簡然的為難舒逸看得一清二楚，他正要解圍，卻被徐主任搶了先：“都陪魏總，韓總了，不陪我們錢總走一個會行？”

“… …”

簡然的淩遲名單裏又多了兩個人。一個是出賣自己的徐主任，一個是看戲并把自己牽扯進來的舒逸。在她看來舒逸更應該馬上行刑，這一切肯定都是他的主意，變着法子的整自己。

這個老徐，還把簡然往火坑裏推！

王總也真是的，不事先找自己商量就叫上簡然，如果不是不想在衆人面前駁他面子，他是絕對不同意簡然來陪客戶的。他的小兔子怎麽能和一幫猥瑣大叔喝酒！

舒逸不動聲色的來到三位客戶前，朝他們客氣的舉杯一飲而盡，他含笑看了徐主任一眼，說道：“我們老徐和魏總同是退伍海軍，就憑這緣分不得走三個。又和錢總是老鄉，看在情分上再走三個。小簡，你還愣什麽，趕緊給領導們添酒。”

簡然怔了一下，神色複雜的拿起酒瓶照做了。雖然不知道舒逸怎麽突然變得好心，但是好不容易得到的臺階還是要趕緊下。

同樣神色複雜的還有徐主任，這個年輕的副總不是平時挺不待見簡然的麽？這下可好，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一頓飯吃的有一個世紀那麽長，期間別有用心的客戶又勸了簡然兩次，都被舒逸機智的解圍。令她目瞪口呆的還有舒逸的酒量，幾個大叔都要爬倒了，舒逸依舊清醒如初談笑風生，簡然不禁懷疑他真能做到古人說的千杯不醉。

十一點的時候才結束，舒逸怕這幾位不盡興，又安排徐主任帶着他們去KTV續攤。簡然看着手表發呆，她盼了五年的演唱會終究又落空了。

夜晚的冷風将她吹得一哆嗦，遺憾沒有随風消逝反而越積越多，衣兜裏的那張門票被她攥得緊緊的。

“你住哪兒？我找個代駕順便送你。”

“不敢勞您大駕！”就算是幫自己擋了酒簡然還是對舒逸有很大的怨氣，她擡手攔了輛出租，不再看他一眼就鑽進車裏。

這又是哪裏得罪她了？舒逸想了半天都沒想通，不爽的摔上車門。

簡然并沒有直接回家，她選擇到梁歡家吐槽，而梁歡也正因為老公天天不着家而怒氣沖沖，于是兩個失意的女人開了瓶紅酒借酒消愁。

“給你說，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戀愛的時候恨不得你是塊兒寶，時時刻刻粘着你，婚後你就成了廢物，能扔多遠就多遠。”梁歡恨得半杯進肚。

“你這闊太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你家薛總在外面掙大錢養你，就不要再抱怨啦。”簡然奪走梁歡手裏的酒杯，把剩下的倒進嘴裏，“讓你跟我一樣在外面拼搏，看領導臉色不說，還要違心陪猥瑣大叔喝酒，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叫苦呢。”

“也比老公不知道在哪裏強！”梁歡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指不定在哪個女人的溫柔鄉裏。”說到氣頭上，她用酒杯猛敲桌子，裏面的紅酒濺出來一片。

“你還有老公，我連男朋友都不知道在哪。”簡然抿了口酒，苦澀一笑，“我媽都快催死我了，明年過年都不敢回家。”

“舒逸啊，到嘴邊的肥鴨子都不吃？”

見簡然沒有說話反而一聲冷笑，梁歡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她怎麽可能三更半夜造訪，梁歡背脊發涼，這是簡然爆發的前兆。

“那個混蛋！”簡然仰脖一口悶，眼裏能冒火，“自從他回來後我就沒過幾天好日子！”

別看簡然平時溫和好脾氣，耍起性子來也厲害的很，梁歡見狀趕緊幫腔：“就是，都沒一個好東西，我們就該甩了他們。”

簡然一下就被逗樂了，又給自己滿上，“你和薛總可是正經夫妻，我和舒逸有半毛錢關系？”

苗頭不對。梁歡趕緊端杯子，“我是過來人，你的苦我都懂，喝。”

簡然是真實在，又一滿杯灌肚裏。同樣是三杯，簡然已經蒙了，可是梁歡還很清醒。她第一次覺得酒量大還真不是件好事，一醉方休的感覺多好呀。

簡然酒品還算可以，就是一喝高容易話多，她現在正在細數舒逸五年前狠心将自己抛棄的罪證，梁歡聽到耳朵都磨出繭子了。眼看她要揭開新篇章，梁歡靈機一動撥通了舒逸的電話，不能就自己受罪，這個罪魁禍首更不能放過。

舒逸接到電話的時候剛洗完澡，他擦着頭看了眼是梁歡，狐疑的按下擴音鍵。

“我跟你說哦，舒逸這個人有多雙規。自己說龔先生愛打小報告，結果那次我不願意去給他送鑰匙，他就告到鄭經理那兒。”

是簡然的聲音？舒逸拿着毛巾的手一頓，遂眉頭緊皺，“梁歡，怎麽回事？”

“就像你聽到那樣呗。”梁歡無辜的聲音傳來，“小然好像心情不好，來我這裏訴苦，我覺得另一位當事人應該聽聽。”

“梁歡，你在跟誰說話。”簡然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她的聲音帶着醉酒的不穩，還有些平時沒有的酥軟。“你知道麽，那家夥特小心眼。上次他從酒吧出來晚了，就小心眼的認為我送他去機場也是故意遲到的。姐們兒我前一天加班到十點多，大前天是在辦公室睡的，我是真的缺覺！”

簡然氣的直接豪飲一口，發出滿足的嘆息。

“什麽聲音？”舒逸忽然插話。

梁歡尴尬極了，“她打了個嗝。”

“她很愛喝麽？喝高都這樣麽？”舒逸收起了話裏的戲谑，變得嚴肅起來。

“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怎麽回事？”

還不是因為你。

即便當初是簡然決絕的不聯系，看似灑脫的背後是她多少個日夜的煎熬才做出的決定，也許別人不知道，但是梁歡确是知道的，她清楚那天她哭得有多慘。

可是她不能說，不能滅了簡然的士氣，不能讓舒逸這小子太嘚瑟。

梁歡的沉默讓舒逸驀然覺得自己挺無趣的，他趕緊轉移話題化解尴尬：“小然到底怎麽了？”

“還不是你讓她去陪客戶，她本來就不喜歡這種事情。”說到這裏，梁歡也來氣了，忍不住數落起來：“我把最好的姐妹交給你，你就這樣對待她？況且今天還有小然期待已久的五月天演唱會。”

原來這是這樣，舒逸終于知道簡然一晚上臉色難看的原因了。

因為她還執念于兩人約定的五月天演唱會，舒逸不怪她誤會了自己，心裏居然還有些高興。

“舒逸他還時時刻刻刁難我、使喚我，我是他的奴隸麽？這是二十一世紀，大清朝都亡了，當個領導了不起啊。”

酒精的作用讓簡然把平時悶在心裏的話全都發洩出來，她是舒爽了，梁歡隔着電話都能感受舒逸的尴尬。

“小然，你喝醉了。”梁歡奪走簡然手裏的酒杯，“我給你弄點醒酒湯，去休息吧。”

“我能喝着呢。”簡然勉強支起爛泥一般的身體，伸手搶不遠處的酒瓶，“舒逸的罪行罄竹難書，我喝完這一瓶都說不完。”

于是舒逸聽到了兩個女人為了一瓶酒互不相讓的糾纏聲，過了一會兒，一聲巨響把他吓一跳，“怎麽回事？”

梁歡的聲音變得很無奈，“她終于撲倒在沙發上再也起不來了。”

“這又是什麽聲音？”

“敲門聲，大概是我老公回來了！”梁歡的聲音頓時雀躍起來，“先這樣，挂了。”

第二天，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簡然終于醒了過來。炸裂的頭疼使她眼睛都難睜開，喉嚨裏要噴火。她沙啞着嗓子嗯哼：“姐們兒，幫我倒杯水。”

不一會兒，她模模糊糊的聽到了腳步聲，和一聲爽朗的“早安”。

這… …是男人的聲音，而且還是舒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