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靈玉之事

洛今宵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忙阖眼，感受着心間突如其來的緊張。

四周的嘈雜瞬間平息，唯有她們二人的心咚咚跳着，不知是因為驚吓，還是距離過近。

過了許久，久到洛今宵腿都有些許酸麻，曲微吟才終于後退一步，她看着洛今宵，眼神似乎十分疑惑。

“小師叔，是不是真的測不出，此事從未出現過，我懷疑她有些古怪，不然……”

“築基，一期。”曲微吟淡淡道。

“什麽？可是……”常斯羽聞言還想說什麽，卻被曲微吟打斷。

“你不信？”曲微吟慢慢說着，鳳眸微動，看向常斯羽，常斯羽哪還敢多言，忙低下頭。

“額頭相抵，測出來的必然精确些。”曲微吟又道，她意味深長地将目光移回洛今宵身上，似在上下打量。

洛今宵此時才是一頭霧水，看女魔頭這神情，似乎也并不明晰。

那她為何要幫她說謊？

“你繼續，我看着。”曲微吟對常斯羽道，只是并未給予他半分眼神，随後轉身，大步走到臺上。

她高高立在中央，睥睨衆人，宛如神祇。

洛今宵瞧着，心中無端生嘆。

“你，過了，還不快走。”常斯羽一臉的兇神惡煞，粗暴地推了洛今宵一把。

洛今宵被他推了個踉跄，她翻了個白眼，随着衆人站在臺階上，等待的人漸漸增多，一些人未能通過試煉，只得遺憾離去。

第二個試煉對于洛今宵來說頗為簡單，不過是拿着一面凝魂鏡挨個兒照去，看意志強弱，有些不甚堅定的當場便昏厥嚎哭，一時間醜态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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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今宵看到了方才那找茬的少女，她實力确實不錯，面對凝魂鏡雖說看着十分痛苦，但好歹沒什麽大動作，便也通過了。

“喂，這個是什麽法器，為何他們會那般狼狽？”有人從後面推了推洛今宵的肩，小聲問道。

洛今宵回頭一看，問話的也是個少女，看着年紀比她稍大，穿一身明黃色的珍珠水紋裙，手上套着一串瑪瑙纏臂，一動起來便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凝魂鏡，被照之人能看到平生最恐懼的景象。”洛今宵閑着也是閑着，便順便回答。

“啊，那該如何是好！”少女一緊張，猛地攥緊了洛今宵的手，洛今宵不太習慣同人接近，便下意識将手抽開。

“恐懼的景象多半是曾經見過的，你回憶一下，防着點便好。”洛今宵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拉開了同她的距離。

“我爹教訓我的時候，十分吓人，還有昨日見的那條蟲子，甚是可怕。”少女咬着唇，愁眉苦臉道。

洛今宵聽了她恐懼的東西，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最後搖首心想，看樣子是個被家中寵大的孩子。

有些羨慕。

很快便輪到了她自己，洛今宵雙目微阖，手掌卻偷偷攥緊了。

簡單是簡單，卻不代表她不怕，鏡中回放的是她幼時面對那些荒魂餓鬼時的恐懼，她次次都怕，但洛家嚴苛的修煉，又令她不得害怕。

這凝魂鏡，她少時早已體會過多遍。

“通過。”舉着鏡子的弟子高聲道，然後走向下一個人。

遠處，長風獵獵，曲微吟一動不動地站着，目光卻總是投向臺下那個身影，少女的身姿比周圍的人都要挺拔些，黑發高高豎起，幹淨，又沉默。

“洛今宵。”她蹙眉默念。

她的天資比她想象中要強得多，也神秘得多，這樣一個人卻是世人口中的廢物，前世竟被她扼殺在了搖籃裏。

初見時，這少女同那些憎恨她的旁人一樣，驚慌，恐懼，敵視，泯然衆生。

可如今看來，這些不過是表象。

她對她，竟生出些好奇。

“我叫陸繁枝，你是何人，好生厲害，方才竟面不改色！”方才那少女不知從哪擠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抱住洛今宵的手臂。

洛今宵微笑着，自然而然地将手臂抽了出來。

“洛今宵。”她回答。

“洛今宵，好名字，你是洛家……”陸繁枝說着說着便沒了聲兒，尴尬地咳了一聲。

“是。”洛今宵莞爾，她倒是毫不在意。

陸繁枝摸了摸腦袋，又忽地摟過洛今宵的肩膀，豪邁道：“我娘常講，相逢即是有緣，如今你我二人也算是有緣之人。”

“我聽說第三道試煉就是拜師，若是無緣，或者無人願意收下，便不得進入無悔門。”她逐漸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我的夢想便是拜她為師。”

洛今宵順着她的視線一路擡頭，終于在遠處紅衣女子身上停下。

“曲微吟，是這無悔門除了幾位長老以外，修為最高的人，據說如今已是化神一期，手中還有神器殘月星辰劍，實力不容小觑。

陸繁枝一臉希冀，不過頃刻間便轉為失望：“不過，她迄今為止還未收過任何徒弟，想必這次也不會例外。”

原來女魔頭已有化神的修為，怪不得入魔之後實力卓絕，無人能擋。洛今宵遠遠看着曲微吟，心道。

而且看陸繁枝的反應，應當對于她們二人的事情毫不知情，不知是何人封鎖了消息，可能是曲乘州，也可能是曲微吟，所以她們二人險些成親之事并未傳開。

這對她是件好事，若是曲微吟也忘記，就更好了。

心中正想着，便突然對上了曲微吟的視線，洛今宵心頭一跳，忙移開目光。

“來了來了來了。”陸繁枝一驚一乍地抓住洛今宵的肩膀，把她朝人堆裏推去，洛今宵無可奈何，只得跟着她走。

只見第二道試煉已經結束，人幾乎少了大半，剩下的弟子在石階上站成一排，一人手中拎着一塊乳白色的玉佩。

玉佩正發着淡淡的光，更顯溫潤貴重。

靈玉，是拜師所用，每位有資格收徒之人都要在上面留下印記，弟子只需将靈力灌入其中，若是有緣，便可結為師徒。

衆人已經開始放出靈力，一時間，原本乳白色的玉佩頓時變了樣，一片五光十色，十分耀眼。

洛今宵心中還有絲絲緊張，畢竟拜師不容馬虎，若是攤上一個不好的師父，修煉的效果定會大打折扣。

她接過自己的靈玉，小聲祈禱了一句，這才将靈力灌入，靈玉逐漸變色，籠罩上了淡淡的金光。

洛今宵頓時瞪大了雙眼，不是吧，她何至于倒黴至此！

她這裏的動靜也吸引了衆人的目光，旁邊有人議論道：“金色，那不是曲小師叔嗎？”

“可她向來不收徒，也從未有人同她有緣，這人是什麽來頭？”

“什麽來頭，瞧不出這是洛家的廢物嗎？”這一聲話十分尖利，洛今宵不用擡頭都知道是何人所言，只是她如今正沉浸在自己又同女魔頭扯上關系的震驚中，懶得理會。

她幾乎要懷疑，這世上真有兩個人是彼此相克的孽緣了。

“曲，曲小師叔。”一旁的弟子突然紛紛彎腰，洛今宵擡眸，只見曲微吟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她面前，正瞧着她手上的玉佩，若有所思。

“曲小師叔，她……”那牙尖嘴利的少女剛想開口說些上什麽，就被曲微吟一個眼神打斷，後面的話強行咽了下去。

“你是何人。”曲微吟蹙眉。

“厭，厭莺。”少女被她看得忍不住後退一步，聲音也小了許多。

“人如其名，聒噪。”曲微吟說。

少女頓時滿臉通紅，又羞又氣，想反駁什麽卻又不敢開口，那憋屈的模樣看得洛今宵心中快樂了幾分。

曲微吟不再理她，而是上下打量着洛今宵，一言不發。

“曲小師叔，您是否要收她為徒？”常斯羽忙蹭到曲微吟身旁，小心翼翼地問。

“仙脈不穩，靈力微弱，沒有天資，即便無悔門願意收這樣的人，我也不願。”曲微吟開口，她面上表情毫無波動，話語中卻盡是諷刺蔑視。

饒是一向心平氣和如洛今宵，都忍不住皺眉，捏緊了拳頭。

“這裏唯有強者方可生存，我曲微吟，不收廢物。”

曲微吟說着，突然伸手拿過洛今宵手中的靈玉，白皙的指間輕輕一捏，靈玉便頓時被碾為齑粉，随風飄散。

洛今宵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怒火。

靈玉對修仙者來說一向極為重要，拜師之時，靈玉便成為他們同仙門之間的契約，生死不改，修仙之人，是要好好護着。

故而捏碎修仙之人的靈玉，就如同捏碎了他們的脊梁，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粉末迷了洛今宵的眼，洛今宵卻不肯伸手去揉，只是赤紅着眼睛瞪着曲微吟，她很少這般仇視一個人，哪怕是機緣巧合因她喪命，都未曾怪罪。

可是如今不同，大庭廣衆，赤/裸裸的侮辱，她到底還是有一分傲氣在，哪肯忍氣吞聲。

一旁看熱鬧的人都驚呆了，一時鴉雀無聲，誰都不敢妄言。

洛今宵咬牙，突然擡手，曲微吟雙眸微動，一時未曾防備，她腰間挂着的靈玉頓時如同洛今宵的一樣碎裂開來，不同的是，并未化為齑粉，而是裂成了兩半。

衆人見狀，緊張的吸氣聲此起彼伏，曲小師叔的脾氣近些年是出了名的不好，這個姓洛的竟然如此大膽，敢親手捏碎曲小師叔的靈玉？

此時洛今宵冷靜下來，突然意識到，她面對的不是旁人，可是上一世殺人如麻的魔尊，她竟然沒忍住，當真是不要命了。

曲微吟看着落在地上的靈玉，微微擡頭，洛今宵同她對視，後背突然仿佛壓了千斤的重擔，雙膝打顫。

屬于曲微吟的威壓襲來，洛今宵頓時頭暈眼花，只靠毅力強撐。

她不願就此服軟，便咬緊牙關，硬是一聲不吭。

不過威壓又突然消失，她擡起頭，曲微吟不知何時已經距她不過兩寸遠，正一手拽着她的衣領，二人貼得無比之近。

曲微吟的眉眼細看更為精致，也更為冷冽，淡淡的花香，讓她有些頭暈目眩。

曲微吟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她右手指間突然朝虛空中輕輕一彈，然後松開她轉身離去，衆人忙不疊地讓開一條道路來。

洛今宵這才開始大口喘氣，她目視着曲微吟的背影，紅衣飒飒，孑然一身，竟看出一些蕭瑟。

她回過神，手中不知何時竟多出一塊靈玉，正散發着青草色的光芒，上面用小篆刻着幾個小字：柳枝先生。

“柳枝先生，是一位許久沒有出山的長老的名號，這是曲小師叔留下來的，她是叫你拜柳枝先生為師！”陸繁枝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把扯住洛今宵的手臂，頗有些興高采烈。

“柳枝先生？”洛今宵愕然，她看着手中的玉佩，頓時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