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保護你

“罷了。”曲微吟随即再次垂眸,纖長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情緒，“你有什麽可圖。”

“現在沒有，以後定會有。既然如此那便欠着,往後小師叔若是有需要，開口便是。”洛今宵彎着眼眸,說得清脆。

曲微吟轉過身,嗯了一聲。

這時從半空飛來一截紙條，像個黃色的鳥一樣在風中撲棱，費勁兒地掙紮到曲微吟面前，曲微吟伸出兩指拿住,放在眼前一看。

“賀長老說他記錯閉關的日子了，正趕回去授課。”曲微吟無奈地搖頭,“正好，你同我來，我有事同你講。”

洛今宵跟着曲微吟回了寒雲閣,一進門,就被在這裏住了許久的窮奇撲了個滿懷，險些将她撲倒在地。

“不過短短一夜,它怎麽胖了這麽多。”洛今宵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窮奇原本是一只小老虎的模樣,如今俨然成了個真大蟲,不過是圓溜的那種。

窮奇伸長舌頭要舔洛今宵的臉,被她慌忙仰頭躲開。

曲微吟聞言,面色微紅，淡漠道：“昨日看它一直要東西吃，我便多喂了些。”

洛今宵低頭看了看窮奇的肚皮，一時啞然。

“喂了多少？”她問。

“不多。”曲微吟停頓了一瞬,才又道，“就，幾頭牛。”

洛今宵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咳嗽了幾聲，掩飾住自己的震驚：“怪不得，它食不知量，嘴又饞，所以其實，半頭牛就足以。”

“是嗎。哦。”曲微吟點了點頭，一雙柔夷在身後互相攥緊，神情尴尬。

“沒事，沒事，反正又吃不壞。”洛今宵嘿嘿一笑，小心翼翼掂量了下窮奇的肚皮。

“我從未喂過它，往常……”曲微吟本想解釋，但說着說着意識到了不對，便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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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洛今宵聞言看向她，二人目光對視，曲微吟眸中古井無波，除了臉色微紅外，看不出什麽異樣。

洛今宵總覺得心中有個什麽念頭，仿佛藏匿于迷霧中，難以觸摸。

罷了，她搖搖頭，怎麽可能呢，許是想多了。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曲微吟轉過身，長長呼出一口氣。

曲微吟輕輕擡手，桌上便多了兩杯熱氣騰騰的香茗，洛今宵留意了一眼，看出她喜愛喝的是雲霧茶，茶葉沉在水下，清澈濃醇。

“坐。”曲微吟說。

洛今宵還從未受到曲微吟這樣正經的款待，忙雙手撫袍，規規矩矩地坐下。

“曲長老和你說了何事。”

“仙脈，和以用旁人仙脈為修煉的功法。”洛今宵老老實實講。

曲微吟眸光微閃，她坐在了洛今宵對面，細白的指尖拿起茶杯，澄澈翠綠的茶水送入紅唇，後又滿上。

“不是旁人仙脈，是你。”曲微吟聲音仿佛天籁，清泠泠的，卻冷得徹骨。

“我和柳長老本意是瞞着你，可你這小廢物，卻一點都不安生。”曲微吟似是在嘆息。

“我知曉是我，什麽玲珑冰心至陰之體，小師叔和師父說得足夠明顯。我更想知道的是要如何才能借助我修煉。比如，要将仙脈從我體內生生抽離。”洛今宵鄭重其事道。

她不喜歡蒙在鼓裏和任人宰割，只有知道敵人想要什麽，才能應對。

“他竟同你說？”曲微吟眼神詫異，随後嗤笑，“對，但也不止，剝離仙脈不會要你死，而是要你求死不能。”

“如同将你魂魄撕得稀碎，一點點抽幹，你會逐漸失去神識，但痛苦不減。”曲微吟說得很平淡，但洛今宵卻注意到，她的指尖正在微微顫抖，茶水潑灑出了一些。

不過曲微吟沒有停止，她好像忘記了自己手中還拿着那杯茶。

洛今宵看着她平靜至極的眼眸，心裏仿佛被人扔了一顆大石，沉重地沉入水底。

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想替曲微吟拿走她手裏的茶，卻被她猛然躲開，碧綠的滾燙的茶水潑灑在她指尖，燙紅了白皙的皮膚。

“小師叔，我知道了。對不起。”洛今宵突然想起了什麽，那塊大石轟然砸進水底的泥沙，引得心絲絲縷縷地抽疼。

“你不知道。”曲微吟加重了語氣，眼神狠戾決絕。

“我知道。”洛今宵同樣加重了語氣，她突然想起前世所聽聞的一些傳言，關于魔尊的傳言有千千萬種，當時不過是随便一聽，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猛然記起，才知道那些竟都是真的。

傳聞魔尊在年幼時，曾被其叔父困于寒潭內，利用禁術借助其仙脈進行修煉，但禁術早已失傳，無人聽過，故而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傳言從來無人相信。

洛今宵不願再聽曲微吟說下去，她已經能夠想象到那是何等的痛苦，情急之下竟伸手罩住滾燙的茶杯，制止住她顫抖的指尖。

“小師叔……”她說着，眼眶便紅了，洛今宵本不是個愛流淚的人，從前修煉有多難都一聲不吭，但如今心裏卻酸得很。

曲微吟的目光冷不丁撞上她通紅的眼睛，看着其中氤氲的水霧，停住了話。

“小心燙。”洛今宵輕聲道，她心裏想，若是在曲微吟面前掉眼淚，也太丢人了，便生生将淚水憋了回去，只留眼眶一片紅。

少女的眼神帶着赤裸裸的心疼，曲微吟一時恍惚，手又是一抖，滿當當的茶水徹底潑将出來，洛今宵微微皺眉，但手卻沒離開。

她從曲微吟手中将杯子拿下，穩穩放在一邊，白嫩的手紅了一片。

曲微吟眼中的狠戾消失了，她垂眸又擡起，然後伸手拿過洛今宵的手，二人手掌交疊，洛今宵的手熱得很，拿在手裏竟有些燙。

曲微吟心中微動，她移開眼神，飄忽着看向一旁垂着腦袋吸鼻子的窮奇，掌心靈力湧動，不一會兒，洛今宵的掌心便又恢複白皙。

“禁術的心訣，是這個。”曲微吟頓了頓，又接着說，然後掌心化出一張紙，交予洛今宵手中，“你回去再看，不止他曲乘州會，我也知道。”

“但我不是他，我永不會用。”曲微吟又補上一句。

洛今宵小心将紙張收進腰間的荷包，莞爾道：“我自然相信小師叔。”

“別相信我。我殺過的人不比他曲乘州少。”曲微吟冷哼，她收回手，目光卻忍不住在洛今宵腰間的荷包上停留了一會兒，那荷包制作精致，上面繡着芙蓉花，還是上次那個。

洛今宵聞言點頭，她當然知道，不過曲微吟如今這個年紀，應當不會殺人才對。

于是心中的疑慮便又多了幾分。

但這疑慮暫時被抛在了腦後，洛今宵靜靜看着陷入沉思的曲微吟，她垂着眼睛時是另一番美，眼中淩厲不見，沉靜淡然，鼻梁高挺，幾根亂發一直柔柔垂到下巴，美得令人心悸。

洛今宵總算是明白了前人講的“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是何意，足叫人在這裏盯一夜都不會累。

“小師叔，你等我，定能想法子破了這禁術，讓他再也奈何你不得。”洛今宵突然道。”就憑你，先護自己罷。“曲微吟搖頭，”他如今動不了我，反而要多多提防。”

洛今宵被忽視了，卻也不沮喪，她趴在桌案上，向前湊了湊，迫使曲微吟看向她。

“小師叔是因為怕我也遭受這些，所以才願意一次次幫我？”洛今宵笑着問。

曲微吟沒出聲音，默認了。”那便是了，我此人有恩必報，有情必還，小師叔保護我，我往後也定會保護好你。“洛今宵收了笑容，一字一句說。

少女的眼眸一如往常晶亮，唇邊笑靥即便不笑，也有着溫和的痕跡。

曲微吟忙移開眼神，聲音冷得刺骨：“誰同你有情，不過是順手罷了，既然無事了就回去罷。賀長老那邊，自有我同他講。”

“是，小師叔。”洛今宵起身，卻又被曲微吟叫住。

“小……它被我喂大了，之前的荷包應當裝不住它，你拿這個用。”曲微吟說着，從腰間解下一個淡紅色的荷包，遞到洛今宵手中。

洛今宵眼前一亮，剛想道謝，就被曲微吟兇巴巴的語氣吓了回去。

“不過是作為喂多了它的補償，不是給你的。”曲微吟說完，轉身就走，身影瞬間化為一團光影，頃刻間無影無蹤。

洛今宵拿着荷包，摸了摸腦袋，一時未曾反應過來，她回頭看着窮奇，對它癟了癟嘴：“走吧，小甜甜，你有新家了。”

窮奇擡起腦袋來，一張毛臉被淚水糊得亂七八糟，大眼睛哭成了眯眯眼。

洛今宵嘴角抽搐着同它對視了片刻，突然揚眉：“你，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