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摸臉

曲微吟低着頭,快步走過洛今宵身邊，什麽都沒說。

洛今宵拍了拍窮奇的頭，一人一獸大步跟上,曲微吟的神色都有些疲憊，一言不發,心裏似乎在想着什麽。

洛今宵也很識趣地沒再聒噪。

很快,落日西沉，秋日的白晝明顯短了許多，天空泛紅到夜幕低垂不過眨眼間，街上很快便只剩寥寥幾人,也都在快速飛奔。

周圍愈發寂靜，一個抱着糖葫蘆的男童似乎和家人走散了,正沿着大路，一邊嚎啕大哭，一邊跌跌撞撞奔跑着。

不知何時,他身後多了一片黑影,飄飄忽忽如同煙霧，卻久久不散。

男童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仍然在哭着,口中不斷呼喚着爹娘。

他拐了個彎,走入了一條漆黑的小巷,他似乎更害怕了,腳步聲逐漸變得急促。

黑影速度也驟然加快,越來越近，最後風聲劃過，黑影倏地撲向男童後背，與此同時,一抹火光出現，赤紅色的劍起落，将黑影削去了一個角，黏膩的黑色液體噴湧而出，凄厲的不像是人的鳴叫響起，震得人牙龈酸疼。

洛今宵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捏起那黑影，拿在手裏抖了抖，道：“這什麽玩意兒，怎麽長得和棉花似的。”

曲微吟彎腰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男童扶起，側身看了一眼：“魔種，就是未曾化形的魔氣。”

洛今宵聞言，一臉嫌惡地将黑影丢出去老遠，然後把手放在裙子上蹭幹淨，抿嘴道：“魔氣也能化形？這東西變成人，得多醜啊。”

曲微吟嘴角勾了勾。

巷子那頭又跑來幾個人，男童一看見他們，就哭着跑過去，幾人找回了孩子，還沒顧得說上一句話，就抱起男童轉身就逃，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洛今宵踮腳望着，口中嘟囔：“怎麽也不道聲謝。”

曲微吟伸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下，微微擡起下颚，指向那在地上蠕動着的黑影，輕聲道：“閉嘴，跟上它。”

洛今宵捂着頭，哦了一聲，靜悄悄跟在黑影後面。

黑影蠕動得很慢，遠看像是一只巨大的爬蟲，洛今宵屏住呼吸，生怕一不注意，它就不見了。

拐了兩道彎，黑影的速度逐漸加快，最後帶着陣陣魔氣，爬入了一幢破敗的廢棄小屋中，屋門殘缺不全，門口的石階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在夜色下髒兮兮一片。

洛今宵小心翼翼往前走，卻被曲微吟一把拉住。

“當心，走我後面。”曲微吟說着，将她拖到了自己身後。

“此處有進入魔界的入口。”曲微吟低聲道，随即從掌心湧出陣陣靈力，金色靈力慢慢将二人包裹起來，隐匿了氣息。

屋中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完全不知暗處隐藏着怎樣的危險，洛今宵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曲微吟的手腕。

曲微吟動作微微一滞，卻也沒有躲開，随即慢慢往前走。

她感知到了魔種方才走過的軌跡，一步步來到小屋的角落，停頓了半刻，突然道：“抓緊些，等會兒若是丢了，我可不會找你。”

“是。”洛今宵說着，手掌便往下挪了挪，将她柔軟的手包裹在了掌心。

曲微吟手上頓時出了一層細汗，她皺眉回頭，借着門滲透進的微光，責備地看向洛今宵。

而洛今宵卻是一臉無辜，她将曲微吟的手握緊了些，笑嘻嘻道：“是小師叔讓我抓緊的。”

曲微吟張口，卻不知說些什麽，最後也只得任由她去，洛今宵被她牽着向前，手上卻不敢捏重了，實在是曲微吟的手細軟得要命，美人果然連手都是完美無瑕的，她心裏想。

二人沿着黑暗走了許久，洛今宵意識到，這小屋不會這麽大，她們如今走的，定然早已不是路了。

腳下踩着的感覺十分堅硬，偶爾還有不少凸起，像是遍地碎石的戈壁荒灘。

眼前逐漸出現了光，洛今宵急忙向四周看，她猜得果然沒錯，她們如今确實身處戈壁，但與人界戈壁不同的是，此處充滿了紅色的碎石和沙土，遠遠望去，天邊也是一片赤紅。

雖然頭頂的一片東西，不知能不能稱之為天。

“可以松開了。”曲微吟突然道。

洛今宵這才意識到自己仍然緊緊牽着曲微吟，于是連忙松手，将手背到身後去，窘迫地咳嗽了兩聲。

“這便是魔界了麽？”洛今宵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朝兩旁張望着。

“算是。”曲微吟點頭，她在荒漠上如履平地，輕松地繞過那些絆腳的碎石和沙丘。

“前面有一片魔物聚集之地，身上的屏障抵擋不了多久，你必須緊跟着我，若是被他們發現有人闖入，可就麻煩了。”曲微吟說。

她身上本身就有魔氣，雖然不多，但總歸能夠隐藏身份。

洛今宵點頭，她看向曲微吟的眼神滿是崇拜，豔羨道：“小師叔真是厲害。”

曲微吟聞言，驚訝地看向她，無奈輕笑：“能夠藏身魔界，有何厲害之處。”

“若我不這麽弱小，就不必事事需要小師叔操心了。”洛今宵半開玩笑，半是真心地說。

曲微吟漠然走了會兒，才用極小的聲音道：“變強總是需要代價的，如今我倒是希望，你就一直這麽下去。”

戈壁上風沙呼嘯，很快便将她的聲音吹散開來，傳進洛今宵耳中時，已經所剩無幾。

曲微吟沒再說話，二人越往前風沙越重，眼前黃蒙蒙一片，只能看見一臂以內的東西，不過很快，風沙中便拔地而起一座高塔，在風中若隐若現，洛今宵需得拼命仰頭，才能看得到塔尖上挂着的一盞小燈。

伴随着二人的走近，高塔終于出現了全貌，它足足有十幾層，牆壁早已被風沙侵蝕得斑斑駁駁，沒有一扇窗子，活像是一座巨大的監牢。

不過在這般強烈的風中，卻還是穩如泰山。

“我們要進去嗎？”洛今宵高聲道，一張嘴便吃了一口沙子，連忙彎腰吐出。

曲微吟點頭，她看着洛今宵的慘狀，揚手喚出一把傘，替她遮住風沙。

“門口有魔守着，你身上滿是修仙者的氣息，進不去的。”曲微吟停住腳步，回頭道。

洛今宵氣喘籲籲停下，她胡亂擦了一把臉，将臉上的沙塵抹去，皺巴着鼻子思忖了一番，伸手進荷包中，将窮奇掏了出來。

“你現在學會怎麽變成人身了嗎？”她大聲道。

窮奇眨眨眼，白光乍現，少女便出現在她面前，咧嘴憨笑。

“太好了。”洛今宵又吐出一口沙子，她如今巴不得趕緊找個地兒避避，于是費力地将腰間荷包解下，挂在曲微吟腰間，随即化為一道銀光，奪了窮奇的位子，鑽進荷包裏。

曲微吟眼皮輕顫，無奈嘆息。不過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就是她活了這麽多年，還沒見過有人願意鑽進荷包裏待着的。

不過她又突然想起自己變為窮奇一事，不由得紅了臉。

“跟上。”她對窮奇說。

塔下确實守着兩人，都系着遮擋風沙的頭巾，看不清面容，他們将手放在曲微吟和窮奇肩上，探查了一番，沒發覺異樣，只覺得曲微吟身上魔氣極少，而看樣子不過十歲出頭的少女，卻有着一身磅礴駭人的煞氣。

他二人驚詫了一番，只當來了什麽大人物，恭敬地請窮奇進去。

塔中十分廣闊，地面上滿是枯骨垃圾，散發着難聞的味道，有未成型的魔種在蠕動，也有一些裹着破衣爛衫的魔蹒跚地走着。

偶爾有些虛弱的打門中進來，身上的東西就會被一搶而光，還有魔在塔內擺攤以物換物，來獲得一些必須的東西。

嘈雜一片，活像是人界的乞丐堆。

曲微吟上一世也很少見到這種景象，有些驚訝，又心中了然，如今魔界衰微，魔本就所剩無幾，這裏又并非中心之地，出現這樣的狀況也不足為奇。

有些不長眼地想上前攻擊，但很快就被窮奇吓得四散奔逃。

可能是因為洛今宵不在，窮奇也不再玩耍，一路乖巧地跟着曲微吟，慢慢往塔上攀爬，每一層都是這般景象，不過越往上，滿地亂走的魔就體面些，數量也更少，直到最頂上一層，空無一人。

曲微吟繞着狹窄的空間走了一圈，發現了一個小門，門被淡藍色的銅絲纏着，若是不經意碰到，定會被電個半死。

曲微吟見暫時沒有危險，便将手伸進荷包，把洛今宵喚了出來。

洛今宵在裏面悶了這許久，腳一落地便想說話，馬上便被曲微吟擡手将嘴捂住，她鳳眸擡起，黛眉緊蹙，輕輕搖了搖頭。

洛今宵低頭看她，心猛地膨脹了一下，像是被塞了一大塊棉花，又軟又癢。

她盯着曲微吟的臉，忍不住又走了神。

曲微吟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沖着小門點了點，又點在洛今宵額頭，用靈力傳聲：“人在裏面。”

這樣傳話，她們的靈力就不會被察覺。

洛今宵學着她的模樣，也點在她額頭，不過因為她個頭高一些，這樣的動作做起來，倒像是溫柔的挑逗一般。

“是無悔門的人嗎。”她問。

曲微吟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動作的暧昧之意，她臉頰微紅，轉身後退離開，淡漠地點頭，又搖頭。

洛今宵瞬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這門中除了無悔門的弟子，還有其他人。

曲微吟走到門前，修長的五指張開，淡金色的靈力湧出，門上纏着的銅絲很快便熔化成了一道閃爍的藍光，消失不見。

曲微吟擡腿剛要進去，就被洛今宵拉住。

洛今宵一手拿起她手腕，另一只手點在她掌心，她指尖微微有些涼意，像是夜幕下的露水，觸之清爽。

“小師叔，你在門外守着，我進去。”

曲微吟皺眉想要拒絕，洛今宵按下她擡起的手，又勾起笑容，生出玩笑的心思，在她臉頰輕點：“你厲害，得在門外保護我。”

随後，她不等曲微吟回話，不由分說便低下頭，迅速鑽入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