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Ⅰ.《古堡歌聲》23

眼前景物恢複成先前的破敗庭院, 除了人偶的骨灰灑在泥土裏，沒別的異常。

張泉白抱着小女孩站在林束身後，眼睛睜得很大滿是茫然, 表情一片空白，一看就是大腦不夠用的樣子。

他剛才跟林束一樣，也看到了那些畫面，只是最後那個聲音沒聽見。

“那個小男孩……就是城堡最後一任主人, 那位伯爵大人嗎？”張泉白怔愣半晌，喃喃問道，也不知是自語還是問人。

林束四下掃視, 地面雖然濕漉漉的, 看起來滿地泥, 但也因此能看出除了他們外，沒其他人來過。

泰哥會去哪裏，林束垂眸思考——至于剛才那個聲音, 他并沒放在心上。

耳畔響起振翅聲，打斷林束沉思，他扭頭望去，便見把他們帶來的那只烏鴉從牆上飛起, 拍打着翅膀懸停在半空, 似乎要帶他去其他地方。

林束沒有遲疑，擡腳跟上。

這次烏鴉沒飛多久，很快在一座低矮的石頭屋子前停下。

黑色烏鴉落在屋檐，居高臨下向林束看來, 碧綠眼眸給人一種沉靜的感覺。它靜靜地站在那裏, 并不像其他烏鴉那樣時不時轉動頭顱, 或埋首翅膀, 用尖尖的喙啄洗羽毛。

它很安靜。

張泉白也發現了這點，擡頭望了眼屋頂的烏鴉，疑惑地問道：“這只烏鴉怎麽從來不叫？我好像沒聽它叫過。”

他對烏鴉“嘎嘎”的叫聲有心理陰影，可這只烏鴉跟了他們這麽長時間，卻一聲都沒叫過。

難道是只啞巴鳥？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張泉白感覺在他說完那句話後，屋頂上的烏鴉似乎朝他瞥來一眼，眼神淡漠，仿佛超脫衆生之上的存在俯瞰凡人。

——給一個眼神，便是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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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的門挂着把生鏽的鐵鎖，林束用力扯了幾下，沒能扯開。

得找個工具開鎖。

林束轉身四顧，正想找找附近有什麽能利用的工具，屋頂的烏鴉忽然又飛了起來。

靠在張泉白懷裏休息的小女孩擡起頭，“哥哥，好濃烈的惡意，”她皺起小眉頭，伸手一指，“在那邊。”

張泉白瞬間緊張起來，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小女孩所指方向。

林束往前走了幾步，讓張泉白抱着小女孩退到自己身後，微微用力握住剛才随手從地上揀來的半截鐵棍。

走廊兩邊的石柱剝落大半，露出黑色的岩體，與走廊相接的拱形石門，雕刻的圖形幾乎完全被侵蝕，看不出原樣，只依稀分辨出似乎是一只獸爪。

“砰”——

石門如豆腐般崩裂，一只真正的獸爪從斷口處探出來。

黑霧翻滾，那道石門好似能吸收霧氣，裏頭濃郁得發黑，什麽都看不見。

一道高大可怖的身影從漆黑的石洞走出，像一頭金剛野獸，石柱木欄随着笨重的身體前行，被輕易摧毀。

每一步跨出，好像地都在動。

哪怕已經見過完全變異體，張泉白還是被眼前所見驚呆了。

“這是……什麽怪物？”

碩大的獸頭依稀還能看出一點泰哥的影子，高壯如小山般的身軀覆蓋堅硬的毛發，手和腳看起來有些不大協調的樣子。

左邊的腳和右邊的手，看起來跟假的一樣，比起另一邊都粗長不少——而且還似乎有些不聽使喚，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左手扯回迫不及待想撲向林束他們的右手，兩只手好像意見不同打了起來；兩條腿的配合也出了問題，對于是該先邁左腳還是右腳，似乎意義沒能統一。

張泉白從一開始驚悚地張大嘴巴，到現在嘴巴合上一半，害怕的情緒減弱，有點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

“那個……要不你們商量好了再出場？”張泉白試探性地開口道。

雖然外形看着有些可怕，但像現在這樣左手打右手，左腳絆右腳的情形，沖淡了恐怖的氣氛，變得有點搞笑。

張泉白話音剛落，四肢互毆的泰哥忽然停了下來，緩緩擡頭看向他。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張泉白做了個嘴巴上拉鏈的動作，自動移到林束身後躲好，默默垂下腦袋。

好、好可怕……

“嫁接了一只手、一條腿……嗯？還有一對耳朵。”林束掃去一眼，便明白泰哥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除了眼睛，剩下的都在你身上，我倒要感謝你替我省功夫。”

大概是接了別人的零件在自己身上，精神值雖然掉得快見底，但泰哥還殘存着一點神智，沒像那些變異的玩家一樣，完全失控。

“殺了你……我會……成為唯一的……通關者……”

張泉白：“……”

行叭，弱者無人權，所以計數的時候都不算人頭。

張泉白摸摸小女孩腦袋，給她一個同病相憐的撫慰眼神，小女孩奇怪看他一眼，覺得這個叔叔的腦子果然不大聰明。

林束緩步移動，走到另一邊，示意張泉白抱着小女孩躲到石屋邊去。

泰哥現在的目标是他，在殺死他之前，不會有其他動作。

果然，泰哥的視線随着林束轉動，手腳似乎在這一刻達成默契，突然變得協調起來，朝林束緩慢靠近。

“唯一通關者，你确定？”林束站定，看着朝自己走來的怪獸眼皮都沒擡一下，他頭頂的淩空石橋上，黑色烏鴉落在橋墩上靜靜地望着地面發生的一切。

“你……死了，我就能……通關……”此時異變的泰哥眼裏只有林束，岌岌可危的理智只記得一件事：殺死林束，通關離開。

至于以他現在的狀态，哪怕真的完成任務但能不能通關，已經超出他現在能思考的範疇。

“将別人的手腳接在自己身上，你确定你還是原來那個自己嗎？”眼見泰哥越來越近，林束卻站着沒動，擡眼打量泰哥現在的造型，然後随口評論道：

“這是城堡裏那些仆人的吧，有點醜。”

像小山一樣笨重緩慢移動着的泰哥忽地一頓，全是眼白的眼睛直直望向林束，“……他們……該死……”

林束：“所以你不僅殺了他們，還将他們分屍？”

張泉白聽得悚然一驚，原本是不敢看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泰哥的，聽到林束那句話，忍不住擡頭看過去一眼。

這一看不僅視覺上帶來恐怖效果，甚至連靈魂也為之戰栗，原本還算穩定的精神值咔咔往下掉。

“叔叔，不要看……他身上有聚集了城堡裏的惡念，看多了……或離得近，會被影響的。”小女孩虛弱地開口，她的頭無力地靠在張泉白肩頭，閉着眼睛。

張泉白摟緊她小小的身子，往後退，後背貼在石屋牆上，“那、那……你的哥哥怎麽辦？”

小女孩抿嘴笑了下，慢慢張開眼往林束望去一眼，“哥哥……很厲害。”

張泉白再要想問些什麽，小女孩仿佛累極般重又閉上雙眼。

泰哥好像也被林束問住了——或者說，是他身上嫁接的那一手一腳因為林束那句問話，而受到影響，再次發生分歧。

原本就顯得粗大不協調的左腳和右手，血肉鼓漲，皮下的血管像活物般湧動不停，慢慢浮現出一張人臉。

泰哥的脖子仿佛鏽住的機器一樣咔咔轉動，思維變得愈發混亂起來，腦子裏似乎有另外的意識在拉扯，讓他本就不甚清明的腦子攪成一團亂麻。

“我死的好慘啊……他們是罪有應得，仆人妄想取代主人，就該碎屍萬段……我們本該是朋友，他背叛了所有人！他才是背棄誓言的那一個！”

一聲不像人類發出的尖銳厲嘯，泰哥忽地擡眼望向林束，慘白的眼球彌漫黑霧，嘴裏颠三倒四的話停了下來。

嘴角向兩邊緩慢拉扯，似乎是想表達一個笑容。

“啊，拼湊起來的劣等品果然不好掌控……大概是缺乏好材料，所以……”他嘴角越咧越開，脖子卡住般一下一下不停轉動着，看起來詭異極了。

笨重的身軀忽然如離弦之箭般，向着林束沖撞過去。

“小心！”張泉白吓得大喊。

在他的視角範圍，只看到泰哥像火車頭般撞向林束，一路橫沖，直接撞穿牆體，石塊“嘩啦”倒塌，揚起的灰塵遮攔視線。

張泉白吓呆了，小女孩也不自覺抓緊手下的衣服，兩人緊張地望向撞穿的牆洞，甚至忘了呼吸。

林束看起來那樣瘦削纖細，被這麽猛力往牆上撞去，渾身骨頭可不都得碎了。

張泉白打個寒戰，一時不敢往下想，想靠近查看又沒那個勇氣，何況他還抱着受傷的小女孩。

正當張泉白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從牆洞裏飛出一樣東西，就掉在張泉白身側不遠，他定眼望去，險些吓得叫出聲。

——那是一條人腿，一條不知死去多久，幹屍般的腿。

“砰”地一道人影從牆洞裏滾出，把牆洞撞得更大，石塊散落滿地。

那人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手裏似乎還拿着什麽東西。

“你沒事吧？”看清滾出來的人是林束，張泉白滿懷高興，正想上前，剛邁出一步又突然頓住，臉上的笑容凝固。

他看清了林束手上拿着的是什麽。

一條胳膊，跟之前那條腿一樣，風幹的胳膊。

……這是，把變成怪物的泰哥拆了？

黑漆漆的牆洞裏傳來野獸般的嘶吼，那是憤怒的咆哮。

林束從地上爬起來，他臉上髒了，衣服上滿是污泥塵土，看起來有些狼狽，但并沒有受傷。

舉起手上的那條胳膊看了眼，便随意地丢到一邊，雙眼注視着牆洞。

“砰”——

亂石紛飛，整面牆塌了一半，一道黑色身影飛撲出來。

缺少了一條胳膊和一條腿的泰哥，此時已經看不出半點人樣，缺失肢體的部位伸出一條條黑色血管。

已完全失去神智的泰哥像壁虎一樣匍匐在地，仰起長滿肉瘤的腦袋，嘶吼着朝林束撲去。

明明是如斯可怖的情形，高中生模樣的少年卻沒半點害怕，甚至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閃爍着興奮的光。

他甩了甩手臂，迎向撲來的怪物。

張泉白吓得不敢看，卻又擔心林束，只眼睛張開一條縫，小心觀看着事态發展。

石橋上的烏鴉沉靜如山，默默注視着發生的一切。

黑色血管如觸手般射向林束，似乎想将他束縛住。

也不見林束怎麽動作，身形便靈巧地繞開，三兩下将飛來的血管抓住，還調皮地打了個蝴蝶結。

“長得醜不是你的錯，只說明創造你的人審美不行。”

林束圍繞着怪物跑圈，失去一只手和一條腿的怪物行動變遲緩起來，更多時候是用血管攻擊林束，但每每都能被林束躲開。而如果被林束抓住一條血管，他不是往怪物身上捆綁，就是打出各種結來。

沒過多久，怪物身上多出好多奇奇怪怪的結，看着沒那麽可怕了，甚至還有點醜萌醜萌的。

至少，張泉白敢完全睜開眼睛，直視這個怪物了。

張泉白：“……”

“好玩嗎？”有人在耳邊輕聲問。

林束用腳踩住一條發黑的血管，雙手快速打出個十字結，面無表情地點頭，“好玩。”

“好玩的話，那我就陪你多玩會兒啊。”明明是溫柔的語調，卻聽着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啪”“啪”“啪”，一條條血管猝然炸裂，林束猝不及防之下，臉上和身上都濺到了黑色的血液。

他驀地停下所有動作，不言不動，被怪物一只手甩飛出去。

再次在地上滾幾個來回的林束，衣服已經不能看。

他爬起來，低頭看着自己沾染黑色血液的雙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完全忘了眼前的怪物。

張泉白吞咽了下口水，抱着小女孩默默往後縮。

不知為什麽，這個樣子的林束，讓他莫名感到害怕，不敢靠近。

“為什麽……你們總是這樣不講衛生。”林束擡眼望向前方，也不知是看怪物，還是看其他什麽存在，又或者石橋上的那只烏鴉。

他的視線落在仿佛被定住的怪物身上，歪了歪頭，“不講衛生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哦。”

怪物動了動，已經失控沒有理智的怪物，在此刻似乎感受到了某種不詳的氣息，身軀微動，想爬行後退。

頭頂的烏鴉忽然動了，撲簌簌自石橋飛起，帶動一大群烏鴉振翅而飛。

不知何時石橋和屋頂上落了一大群烏鴉，黑色的翅膀拍動，像彙聚的烏雲，遮蔽天日。

鴉群朝着怪物撲去，怪物想逃，卻被無數從天空撲落而下的烏鴉圍住，陷在黑色的雲霧裏。

黑色烏鴉化作黑色的火焰，空氣被高溫扭曲虛化，怪物無處可逃，嘶鳴掙紮着，黑焰淨化一切污穢。

轉眼間，地上只餘一堆黑灰。

張泉白直愣愣望着眼前這一切，目瞪口呆。

作者有話說：

明天上夾子啦，考慮要不要在當天把第一個副本的存稿都放出來……唔，有點拿不定主意（因為這樣基本就沒剩多少存稿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奶茶、55236700、48138741、賢、局中人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