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Ⅰ.《古堡歌聲》25二更
地窖裏除了那具懸挂起來的玩家屍首, 林束還找到了些別的東西。
疑似人類頭發的棕色毛發,被做成地毯鋪在地上;訂在工具臺桌面的人皮,以及人皮制成的小墊子;泡在不明液體裏的眼球, 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用骨頭制成的工藝品。
得知這裏都有些什麽東西後,張泉白整個人都吓懵了,僵硬地抱着小女孩,處于靈魂出竅狀态。
林束饒有興致地一件件物品探索過去, 捧起一個骷髅頭看了看,又放回去;摸了摸骨頭搭成的小屋,看樣子似乎想收起來慢慢玩, 只是“小屋”有些大不好随身攜帶, 只好遺憾地放下;彎腰站在裝着眼球的玻璃罐前, 仔細打量,不知是在研究那顆眼球,還是研究泡着眼球的不明液體。
張泉白雙目發直地看着林束這裏逛逛, 那裏摸摸,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但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愉悅,仿佛進了游樂園的小孩, 玩得停不下來。
“這是……什麽地方?”開口說話, 張泉白才發現自己聲音幹澀得厲害,他艱難擠出一句話問林束,視線卻不敢與林束接觸。
“一切開始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好,林束這次很幹脆地回答了張泉白的問題。
牆角扔着堆破舊的衣服, 看着有幾分眼熟, 林束拿鐵棍挑起來仔細看了看, 認出是之前那個骨灰人偶身上穿的衣服。
嗯, 似乎跟幻境裏那位奶媽的穿着也有些像。
地面和牆壁被飛濺的血染黑,牆角留着奇怪的痕跡,似乎有人曾用滿是鮮血的手試圖撐着牆爬起來,但是沒能成功,只留下五道抓撓着滑下來的指印。
而在血跡斑斑的牆面上,還有人用血水寫下詛咒的話語,只是時間隔得太久,牆面又被大量的血和其他不知名物體弄得髒污,字體有些模糊不好辨認。
“災難必将降臨……放出了……惡念之花……”
林束輕聲念出牆上能辨認的字,讀到最後幾個字時微微頓住,那幾個字寫得尤其重,像是浸了飽滿的鮮血,力道大得能透過牆體去,也因此到現在也格外清晰,後面還跟着個大大的感嘆號:
——所有人終将死去!
看着這些字,似乎便有濃重的怨恨與惡意透牆而出,而不知是否外面的濃霧慢慢爬進了地窖,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地下室,變得更加暗沉陰冷起來。
只有靠近火把照耀的小片方寸之地,才能感覺受到些許人類燈火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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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泉白此時愈發感覺到懷裏抱個人的好處,不僅可以抵禦內心的害怕,還能夠保暖,他現在抱着小女孩是不願撒手了。
“這牆上的字是誰留下的?還有這個地窖,到底是做什麽用的,給人的感覺陰森又詭異,我們趕緊離開吧,啊?”
張泉白一邊說話,一邊扭頭往地窖入口張望,雖然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離開的通道,很想立刻往那邊奔赴。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總擔心黑暗中會有什麽東西突然竄出來。
“你不想做任務了?”林束在工具臺上不知道翻找着什麽,聽到張泉白的話頭也沒回地問了句。
“任務?”張泉白一臉糾結,“其他玩家都死了,現在只剩我們三個,要怎麽完成任務?”
說完低頭看了眼懷裏的小女孩,其實準确來說應該是兩個人——他抱着的這個是幼崽,還是負傷的幼崽,連半個都算不上吧。
小女孩對上張泉白的視線,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沒說話。
“完不成任務,怎麽離開這裏?”林束說到這裏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我不能耽擱太長時間,還得回去考試。”
張泉白聽得愣住,“考試?……哦,被拉進異世界的那天好像正高考來着……你不會正好是高三的學生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慢慢張大嘴巴,呆呆地望着林束,對于已經走過獨木橋的人來說,往事不堪回首,所以也就對那個日子不太敏感。
林束卻還是一副很平常的語氣和表情——或許是因為臉上沒什麽表情,所以也看不出什麽區別來。
“哦,我是要參加高考,然後填報志願,去上大學。”他再次頓了頓,語調有些奇異,“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張泉白:“……”
不知怎麽的,雖然林束總是面無表情,但張泉白有時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情緒的。就像他說這句話時,給張泉白的感覺像預先設定好了程序,然後像機器人一樣讀出來而已。
張泉白搖搖頭,覺得自己可能是在這種黑暗壓抑的環境裏呆久了,精神值掉得厲害,所以才會有奇奇怪怪的想法。
想到這,一查自己的屬性面板,果然精神值又掉了好幾個點。
“你在找什麽?”看到林束翻完工具臺,又去翻其他地方,張泉白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個地下室太可怕了,裏面的東西也奇奇怪怪的,他哪怕再好奇,懷裏還抱着一個人,也不敢像林束那樣到處亂摸。
“殘骸,看看能拼出多少具屍體。”林束回答地很随意,張泉白卻被他的回答吓得不輕。
“殘骸?屍體?這裏難道不只一具屍體嗎?!哪裏還有其他的屍體?!”說這話時張泉白完全沒敢往吊着的那具剝皮屍體看。
林束回頭看了他一眼,“這不是很明顯嗎?”
張泉白:“……”很、很明顯嗎?
“叔叔,你別怕。”小女孩再次開口安慰道,“雖然這是個屠宰場,但除了一具屍體是新鮮的外,其他的都是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的。”
張泉白:“……”腿已經開始抖起來了。
“屠、屠宰場?這裏不是……不是殺豬的地方嗎?”抖着嗓音問完,不肯承認自己膽小的張泉白嘴硬道,“我、我沒怕。”
小女孩嘆口氣,看他的眼神無奈中透着一絲縱容,垂在身側的小手握着一顆慢慢成型的糖果,包裹着黃色糖紙——恩,是熟悉的恐懼的顏色。
“人皮,應該是從同一具屍體上剝下來的……哦,剝的時候也不一定就變成了屍體;骨頭,至少是五個人的。”林束擺弄着幾個人皮制成的小墊子,沒幾下似乎失去興致,随手丢到一邊,又開始拆起“手工制品”。
張泉白雙目發直地盯着林束手上的東西,緊張地吞咽了一大口口水,“那是……什麽?”
林束拿起一個小房子朝張泉白揚了揚,“你說這個?這是根據木屋原理用指骨搭的屋子,得五個人以上的指骨量才能有這樣的完整度吧。要想得到更準确的數據,需要拆開來看看,不過……”
張泉白的腦子已完全斷檔,只是機械地問:“……不過什麽?”
“我手工不好,拆開後裝不回去。”
張泉白:“……”
這就是大佬與我等凡人之間的思維差異嗎?
林束并不在意張泉白有沒有吓傻,他将有排球那麽大的骨屋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打量,若有所思。
“奶媽留下了完整的皮和毛發,骨頭燒成灰,其他人則只留下骨頭……為什麽?地上被虐殺分屍的是奶媽,動手的是誰?城堡主人,還是其他仆人?”
張泉白雖然聽不懂林束的話,卻不妨礙他聽得毛骨悚然。
為什麽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可以面無表情地從嘴裏吐出那樣恐怖的話來?
林束微微一頓,好像想起什麽,“虐殺奶媽的是城堡裏的其他仆人,都有誰?還是說,全部參與了?後來死的又有誰?什麽人下得手?……或許是內讧,也或許……”
張泉白聽得太入神,沒注意火光閃爍不定,明與暗的界線漸漸模糊,扭曲拉長的黑影像交纏的樹枝,又或者彎曲的手指抓過來。
“也或許什麽?”張泉白追問道。
林束頓住沒有回答,張泉白忽然抖了抖肩膀,轉頭四顧,“怎麽突然這樣冷——”
他的話戛然而止。
通往地面的樓梯口,黑暗像黏稠的液體,緩慢地向着這邊流動。
黑暗吞噬着黑暗,明明是同樣的伸手不見五指,那逼近過來的黑沉,卻好似讓人不能呼吸。
張泉白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想逃,卻根本挪不動腳步。
靈魂都要被吓得出竅,但他沒忘記懷裏的小女孩,雖然雙臂僵硬如木石,卻依舊摟得很緊,生怕小女孩摔下去。
明明什麽都看不清,卻感覺如有實質的恐怖在一點點靠近,本能地想要逃離,然而雙腳像釘在地面上似的,半點無法挪動。
黏稠的黑暗如水面破開,一個渾身散發着惡意的高大黑影緩緩浮現而出,黑色的惡意化為實質翻滾不休,于是在張泉白看來,只能看見一個渾身被黑霧籠罩的怪物。
“這、這是什麽東西?”張泉白牙齒打戰,瞪大的眼睛直直盯着逼近的怪物,想挪開視線都辦不到,整個人好像從靈魂到□□都失去了自主權,眼睜睜看着黑影越靠越近,下一刻便要将自己吞噬。
林束用力推了一把張泉白,張泉白踉跄幾下險些抱着小女孩摔倒,但他一點都不埋怨林束,因為林束那一推,他終于可以動了。
“離遠點,別靠近它。”林束左右瞅了瞅,捧起一個骷髅頭在手上掂了掂,然後像扔橄榄球一樣猛地朝黑影砸了過去。
剛扶着小女孩站穩的張泉白看到這一幕:“……”
突然就沒那麽害怕了。
脆弱的頭骨砸中黑影,環繞着怪物的黑霧被砸散了些,露出怪物真正面貌。
張泉白不敢看的,但實在控制不住好奇快速地瞥了一眼。
“……!!”
剎那間,達到了自進入這個世界後的最大驚吓值。
那是怎樣的一個可怖怪物!
看起來有着人類的外形,有頭到腳,四肢俱全,只是如同在墓中躺了幾百年的幹屍一樣,皮包着骨頭,裹在破破爛爛發黴的衣物裏。
而最令人感到詭異和害怕的是,這是一具由不同人的肢體部位拼湊起來的屍體,連接處被黑霧像線一樣縫起來,只是手法相當粗糙。
“這……這不是……我……我們……找到的……那些……那些屍……屍骸嗎?”張泉白雙眼發直,結結巴巴地道。如果不是小女孩挨他身邊站着,他可能會直接翻白眼昏過去。
仔細看的話,這個怪物肢體拼湊得很完整,卻沒有眼睛。
——而他們就剩最後的眼睛沒找到了。
被頭骨砸中的怪物停滞了下,然後似乎變得格外憤怒,從身上溢出的黑霧瞬間又籠罩全身,無聲嘶吼着朝林束撲去。
怪物沒有眼睛,但能感受到活人的氣息,會朝離得最近的目标下手。
林束快速閃開,整個地窖還算寬敞,只是光線昏暗,奔逃中時不時就會撞到哪裏。林束一邊跑一邊随手抓起那些“手工制品”往後扔,每被砸中一次,怪物便會卡殼般停頓一下。
正在靠着這樣的減速BUFF,林束才沒有馬上被抓住。
張泉白也被追得跑了一陣,如果不是林束在他馬上被追上時跑過來引開怪物,他可能就要命喪于此了。
張泉白吓得手腳發軟,他感到地窖越來越冷,身體止不住打寒戰,甚至眼前時不時出現幻影,看到黑暗中竄出無數的怪物想将他一起抓進黑暗裏。
“叔叔,你被污染了,要離那個怪物遠點,再這樣下去,你很快也會失控異變的。”小女孩憂心地看着張泉白說道。
在這樣的危機時刻,她沒像普通小孩一樣吓得大聲哭鬧,反而非常安靜乖巧地被張泉白抱在懷裏,張泉白逃跑時不小心跌倒摔到她,她也沒吭聲。
氣喘籲籲的張泉白聞言一愣,甩了甩腦袋,讓沉重混亂的大腦稍微清醒些。
他看了下自己的屬性面板,然後震驚了。
精神值:45
短短時間裏,掉的超過之前的全部。
按這個速度掉下去,再有幾分鐘,他的精神值就要見底了。
而精神值見底會有什麽下場,張泉白再清楚不過。
“回到地面上去!”林束大喊一聲,遛着怪物滿地下室亂轉,從懸吊的屍體下方跑過去也沒注意。
這個拼湊起來的怪物比之前玩家異變而成的怪物要更難對付,不僅力大無窮,散發的惡意還會污染玩家。
林束倒是不擔心被污染,但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也對付不了這個怪物,更別提殺掉怪物了。逃跑中,或被怪物拍中,或為了躲避撞到什麽東西,搞得林束現在身上青青紫紫,受了不少傷。
張泉白也想回地面,只是地窖裏黑暗無比,林束手裏的火把也在逃跑中掉地上熄滅,剛才又一陣不辨方向地亂跑,他現在找不到樓梯口在哪裏了。
越焦急越找不到,張泉白急得都快哭了。
昏暗光線下,映在牆上的影子看起來有些模糊。
一道黑影扇動着翅膀在牆上一閃而過。
林束感到有什麽東西從自己面前飛過,帶起一小股氣流,而牆上原本将熄未熄的火把,好像被注入了強大的生命力般,瞬間重新明亮起來,照徹整個地窖。
不只如此,吊在樓道兩邊的壁燈,也漸次點亮。
明晃晃照亮回歸地面的路。
明亮的燈亮驅散黑暗,不僅帶來一些暖意,似乎連恐怖的氣息也随之降低。至少張泉白不像剛才那麽害怕了,跳崖似往下掉的精神值也稍稍穩住。
他雙眼閃亮,內心瞬間充滿希望,抱起小女孩拼盡全力奔向樓梯口。
烏鴉震動翅膀在前方帶路,林束抓起那個指骨搭成的小屋子用力砸在怪物身上,在怪物停滞的片刻從它面前穿過,大步朝樓梯口跑去。
沖到樓梯口的張泉白拖着發軟的四肢往上爬,一邊爬一邊回頭看林束,嘴裏不停喊着:“快點,快點,怪物要追上來了。”
小女孩掙紮着下地說要自己走,此時的張泉白确實有些抱不動小女孩,雙手雙腳都發軟,恐怕爬不了幾層臺階就會雙雙摔倒。
他改牽住小女孩的手,一大一小也不知是誰拖着誰,踩着一層層臺階往上跑。
林束很快追上兩人,然而那怪物更快,螺旋向上的樓梯一點沒減緩怪物的步伐,甚至比三個人類跑得更快。
眼見怪物就要追上來,落在後面的林束不得不回身阻擋,他擡腳猛力一踹,結果不僅沒踹動怪物,反而把自己震得失去重心,向後跌倒。
“哥哥——”小女孩倏地睜大眼睛,漆黑的瞳孔映照不出半絲光亮。
抽出自己被牽住的手,猛地用力一推。
正要回身去拉林束的張泉白,身體不由自主地撲向怪物,他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臉上神情滿是錯愕。
身材瘦弱的孩子孤零零站在臺階上,半邊身體籠罩在陰影中,垂眸望過來的眼神無悲無喜。
嘴唇嚅動,似無聲地說了句:
“叔叔,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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