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Ⅰ.《古堡歌聲》26三更
林束沒想到前面會掉下來一個人, 正好砸在怪物身上,讓他躲過一劫。
怪物被撞得晃了晃,但依舊沒有倒下, 反而因為再次被砸而憤怒異常。只是這次砸過來的東西沒讓它的身體産生拉扯,除了晃那麽一下外就沒其他任何影響。
于是怪物伸出手,把這個砸到自己的人類緊緊抓到提了起來。
濃郁的惡意自怪物身上流淌,侵入張泉白體內。張泉白的腳被提離地面, 脖子被卡住,呼吸變得困難起。
此時他的精神值不要錢似地往下掉。
林束掃了眼站在上邊的小女孩,似乎明白過來, 但他沒說什麽, 只是伸出手道:“糖, 黑色的。”
小女孩此刻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跟林束很像,完全看不出來她剛才做了什麽。
似乎對林束的要求感到疑惑, 她看了眼被怪物抓在手裏不斷掙紮的張泉白,然後平靜地将目光轉向林束。
“哥哥,我們不逃嗎?”
林束伸出的手沒收回,只是再說了遍, “給我。”
小女孩抿了抿嘴唇, 從包包裏掏出那顆黑色糖果,似乎想走下來交給林束。
“扔過來。”
這時張泉白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了,否則要是聽到林束跟小女孩的對話,估計會哭求着說一句:
兩位能不能看看我, 我還沒死, 還可以搶救一下的。
林束沒再說什麽, 接過小女孩抛過來的糖, 看了眼落在燈臺上的烏鴉。烏鴉好像明白林束的意思,撲動翅膀飛起來,直沖怪物而去,對着怪物的腦袋啄個不停。
這樣的傷害對怪物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記,只是傷害不大,污辱性很強。哪怕是沒有神智的怪物,也因此憤怒地咆哮起來,晃着腦袋似乎想一口吞掉烏鴉,手上還抓着張泉白沒放,張泉白被抓住甩來甩去,眼睛開始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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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束瞅準時機,将黑色的糖果一下扔進怪物嘴裏。
瞬間,怪物好像被按下暫停鍵,手裏抓着的張泉白滑脫摔在地上。
林束檢查張泉白,見他雙眼泛白,隐隐有失控征兆,再次把手一伸,“糖。”
手上很快被放了顆糖果,只是這次是黃色的。
林束剝開糖紙,塞進張泉白嘴巴,然後也不等張泉白完全清醒,拖着他繼續往出口跑。
小女孩看了眼站在原地的怪物,像個零件出問題的機器人一樣抖個不停,那樣拼湊縫補起來的身體,仿佛随時都會解體,崩成一塊又一塊。
“快走,那顆糖鎮不住多久。”
快到出口時,張泉白醒了過來,一時間弄不懂發生了什麽,“怎麽……回事?那個怪物——”
目光觸及到前面的小女孩,聲音猛地頓住,瞪大雙眼,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震驚還是憤怒。
“走快點,怪物很快會追上來。”仿佛是為了印證林束的話,他話音剛落,地道裏便傳出怪異的聲響,原本點亮的燈一盞盞滅了,地道重新變得黑暗起來。
走出石屋,林束聊勝于無地将門鎖上。
“我們去哪裏?”有怪物在身後追,張泉白頓時也顧不得追究被人推向怪物的事了,他急聲問林束,實在想不出這城堡有哪裏是安全的。
林束沒回答,一路跟着烏鴉走。
張泉白才反應過來這只烏鴉的存在,從那雙有別于其他烏鴉的碧綠色眼睛,張泉白認出這是之前給他們領路的那只。
現在這是……帶他們去安全的地方嗎?
“這烏鴉……成精了嗎?”張泉白小聲嘀咕。
雖然這本就是個詭異的世界,但看到一只烏鴉幾次三番幫他們,張泉白還是覺得有點颠覆自己的世界觀……雖然這玩意兒早已經被颠得稀碎了。
烏鴉将林束帶到了那座高塔之下,塔頂烏鴉的巢穴,此刻聚集着一大群黑色烏鴉,上方天空還有幾個黑點盤旋。
以張泉白的眼力,看不出這群烏鴉有沒有減少,亦或還是不是原來那群。
之前鋪天蓋地的烏鴉化為黑色火焰,将異變的泰哥燒成灰燼,張泉白看到還以城堡裏所有的烏鴉都葬身在那場黑火中了。
可現在,巢穴這邊鴉群依舊,到底是化作黑火的烏鴉不是同一群,還是……那群烏鴉本就是不死之物,黑火只是它們的另一種存在形态?
不待張泉白向林束尋求答案,忽然“撲通”一聲,小女孩跌倒在地上。
雖然之前小女孩把自己推向怪物,但張泉白不好意思跟個孩子計較,正要上前扶她,卻在看清小女孩的臉時止住腳步。
——那張稚嫩的臉蛋上,是他所熟悉的,異變之前的征兆。
這一刻,張泉白心中湧起一股悲恸與莫名憤怒,甚至完全忘了小女孩之前做的對不起自己的事。
“這該死的世界,難道真要所有人都死在這裏嗎?那狗屁任務根本是騙人的,不可能完成,就跟那首童謠一樣,十名玩家,全部都要死,誰也逃不過!”
青年的眼中流露憤恨,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瀕臨崩潰邊緣。
“所有人都會死……沒人能活着離開……他們說得對,我們都要死,都要死——”
小女孩剝開一顆糖塞進張泉白嘴巴,糖果入口而化,自動流淌順着咽喉而下。
張泉白頓住,癫狂的神情慢慢恢複正常,他望向小女孩,眼神複雜。
小女孩卻沒看張泉白,而是望着林束,怔怔地流下眼淚。
“哥哥,我會變成怪物死掉嗎?”
張泉白聞言心中一恸,眼淚差點也跟着下來了。
相比兩人的悲傷淚流,此時依舊沒什麽表情的林束顯得特別冷漠無情。
林束默然望着小女孩,沒說話。
小女孩低下頭,像犯了錯一樣,雙手握在一起絞着手指,“哥哥,你是生我的氣了嗎,氣我把叔叔推向怪物?”
她聲音還有些虛弱,低聲說話時,帶着點嘶啞,聽起來可憐極了。
張泉白幾乎想也沒想沖口而出,“我不怪你,那種情況下,你一個孩子肯定是太害怕——”
“可是我想救哥哥呀,”小女孩似乎聽不到張泉白說話,自顧說下去,“所有人都可以死,只有哥哥必須活着。”
張泉白尴尬地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安慰下去。
……或許不用了吧,現在需要安慰的應該是他自己。
瞥了眼旁邊的林束,張泉白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明明兩人都一樣,跟小女孩在這個世界都是初次相逢,為什麽小女孩對林束就這麽好。
難道就因為分配角色時,林束當了她哥哥?
“只有哥哥活着,才有可能完成任務,才能……帶我離開這個世界。”小女孩慢慢擡起頭,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尤其清澈,哪怕因為異變而漸漸染上瘋狂,依舊明亮如昨。
張泉白張了張嘴巴又閉上,原來從頭到尾,傻白甜只有他一個。
“所以,這就是你以前的通關方式?”林束終于開口,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小女孩點頭,臉上淚痕未幹,揚起一朵笑容,“對呀,只要跟着最強的那個人,就能活到最後,成功通關。只是——”臉上的笑容黯淡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帶着小風筝……有人會在半途死掉,有人想讓小風筝不停制作糖果……哥哥你讓我不要吃太多糖,可是在遇到哥哥之前,我包包裏的糖從來沒裝滿過——因為一旦有人發現,就會搶走我的糖果。”
小女孩仰起臉蛋望着林束,再次笑起來,“只有哥哥,會告誡我少吃一點……會讓我……保管好自己的糖。”
大顆大顆的淚珠再次湧出眼眶,小女孩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哥哥,我不想變成怪物……怪物長得太醜了……我……我也不想死……小風筝想做小仙女……一直……漂漂亮亮的。”
說話間,小女孩臉上爬上黑線,手指彎曲痙攣,在地上抓撓出一道道印痕。
小小的孩童身體蜷縮成一團,拼命抵制着異化,卻越反抗,越痛苦。
張泉白哭得比小女孩還厲害,伸手想抱住小女孩安慰,看她那麽痛苦的模樣,卻碰都不敢碰。
哭成傻逼樣的張泉白,目光掃到小女孩挂在身上的小包包,忽然想到什麽,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
“對,糖,快吃糖,剛才給我的那種糖,你自己吃一顆呀。”
他不明白那些糖是哪來的,又到底有什麽用,但聽小女孩剛才的話,似乎是屬于她的一種特殊能力。而剛才他快要異變時,小女孩喂他吃了一顆糖,他就馬上恢複正常了。
張泉白急得想自己去摸小女孩的包包。
小女孩望向張泉白,朝他艱難地笑了笑,“剛才那個……是最後一顆了。”
說着似乎怕張泉白不相信,費力地翻開包包給他看,果然裏面空空如也,連片糖紙都沒有。
“而且就算還有糖果,對我來說也沒用了啊。”
“怎麽辦?怎麽辦?”張泉白無頭蒼蠅一樣,他求救般地望向林束。
“你能救她嗎?現在就剩我們三個,我也馬上快異化了,最後或許真的只有你一個人能活下來。”
“異化是不可逆的。”
林束的話讓張泉白徹底墜入冰窖,看了眼自己快清零的精神值,他覺得自己離變成怪物也不遠了。
“哥哥……”看到自己身上血管不住湧動,像沸騰的開水一樣似乎随時都會沖破皮膚,小女孩害怕地朝林束伸出手,林束握住她的手。
“哥哥,你……你殺了我吧,我不想……不想變成怪物的樣子死去……其實,死掉也沒關系,沒有人等我回去……我只是……害怕一個人死掉。”
“我說過的。”林束低聲喃喃,他垂眸看着小女孩現在的模樣,沒有感覺到悲傷,只是有一點不高興。
被林束握住手的小女孩感覺到了安心,她怕變成醜陋的怪物,也怕一個人孤單地死去,現在有人陪在身邊,讓她不至于太過害怕——讓她可以假裝,原來自己是有人疼愛的。
“說過……什麽?”小女孩努力想笑一笑,她想留給林束自己開心的模樣,可是她的表情已不太受控制。
“我說過,要帶你離開的。”林束探出手,拭去小女孩臉上的淚水,“小風筝,我說過的話,從來都算數。”
小女孩心中的歡喜更多了些,哪怕她臉上已經做不出開心的表情,“哥哥……叫我小風筝了……”
她的意識被拉扯着,越來越模糊,腦子漸漸被瘋狂與暴戾填滿,一邊努力與這種狂暴之意對抗,一邊趁着最後一絲清明低喃着道:
“哥哥……你要真是我的哥哥……那該多好啊……”
林束另一只手按向小女孩心口,那裏還有着微弱的跳動。
他擡眸,對上烏鴉的眼睛。烏鴉靜靜凝視着他,似乎在審視着什麽。
林束感覺到有什麽松動了一點點,又仿佛聽到了隐隐的碎裂聲。
【你傷心嗎?】
腦海中的那個機械音突然冒了出來,林束神情淡漠。
“什麽是傷心?”
那個聲音頓了頓。
【那你想救她嗎?她對你來說,是什麽?】
林束沒有立馬回答,他思考了一下,“我答應過她,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如果救不了呢?】
“那就……毀掉這個世界,令人不快的地方,沒有存在的必要。”
機械音再次停頓了下,林束感覺自己手裏突然多出了個東西。
【以你現在的能力無法救她,但可以暫停她的時間,将現在這種狀态封印起來,等你擁有足夠的能力時,或許便可将她喚醒。】
林束翻開手,看到一個乒乓球大小的水晶球,他腦中多了一段信息,是水晶球的用法。
沒有多作猶豫,林束抓起小女孩的手,輕輕劃破指尖,将血滴在水晶球上。
水晶球散發出瑩白的光,将小女孩籠罩其中。
下一瞬,小女孩從林束眼前消失,而原本透明的水晶球內,多了個袖珍的人偶娃娃。
精致的人偶娃娃,閉着雙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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