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Ⅲ.《殺死知更鳥》07
林束沒有防備地被人一把從電梯裏拉出來, 撞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愛的小皮鞭”順手就抽了出去。
甩出去的鞭尾被穩穩攥住。
林束轉頭對上一雙平靜到極點的眼睛,凝視自己的目光帶着淡淡不贊同。
而他手裏攥着小皮鞭臉上無任何異樣——不僅沒有被勾去魂魄, 林束甚至能感覺到被他握在手裏的皮鞭突然間像人一樣變得身體僵直,傳遞出慫慫的情緒。
“你現在不能下去。”連默淡聲說道。
确定自己暫時對付不了這位審判官,最重要的是,林束沒在連默身上感受到丁點惡意。
在這座全員惡人的監獄裏, 連獄警也不例外,結果這位審判官身上沒有一點惡念與惡意。
是真的像他的稱號一樣,代表着絕對正義嗎?
林束抽了抽皮鞭, 連默順勢放開。
望着連默的眼睛, 林束頓了片刻問道:“現在不能下去, 意思是說以後可以嗎?”
連默垂眸望着林束,那眼神如遠山大海般沉靜,好像林束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孩, 而無論林束怎麽調皮,他都不會計較,甚至還來兜底。
面對林束的擡杠似的提問,他平靜給出回答, “到時你可以主祭的身份, 加入送葬隊伍。”
“主祭?”林束眨了下眼睛,“如果我不想做主祭呢?”
難道他要自己祭奠自己嗎?
這人說出這句話,到底是不是識破了自己。
“那你或許可以選擇唱贊美詩。”連默從善如流地給出另外的選擇,在林束還想繼續再杠下去時, 他一指按在林束嘴唇, 淡淡的語氣帶着點誘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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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去二十七層, 必須加入送葬隊伍, 這是目前最安全的方式。”
說完,他自然而然牽住林束的手往外走去。
林束微微一怔,便忘了避開,任憑連默牽着自己。
從後面望着他半邊側影,不知為何,林束依稀有一絲熟悉感。好像曾在久遠的過去,也有人這樣牽過自己,帶着他踏過一地血腥。
除此之外,連默這個人還給他另外一種熟悉感,不是遙遠記憶裏的熟悉,而是不久前才刷新過的畫面。
“你認識我嗎?”林束直接問了出來。
連默牽着他散步般往外走,聽到林束的問題,他沉默片刻後道:“我不知道。”
語氣帶着絲淡淡的茫然,但這茫然好像被風吹過來的花絮,輕輕一拂就飛走了,絲毫不影響他本人的底色。
這個回答讓林束頗為意外,雖然只見過短短幾面,甚至沒直接接觸過,但連默這位審判官給他的感覺,倒有些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似的。
結果現在對方自然平淡地說出“不知道”三個字,多少有點失望。
連默此時少了些人前的距離感,雖然還是給人的感覺不太接地氣,跟林束一樣,身上有種疏離感,有些缺乏該有的正常情緒,顯得與世人格格不入。
在牽起林束的手時,兩個情感淡漠的人,彼此之間似乎有絲絲溫情流淌。
沒等林束再問,連默自己說了下去。
“自從我有意識以來,便一直在這座監獄擔任審判官,參加一次又一次的送葬。我從未對自己的存在與意義産生過懷疑,直到你的出現,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我,你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連默沒有絲毫隐瞞,用平鋪直敘的語氣訴說着自己最深的隐秘。
昏暗空曠的大樓,只有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的腳步聲。牆邊的陰影裏,木頭人一般站着大樓的守衛,他們的身形完全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産生那樣的意識——或者說,這是漫長時間裏,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意識。而在昨天晚上,那種模糊的意識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連默在大樓門口停下腳步,敞開的大門外,站着兩名面容模糊的守衛。他們有如木偶,挺直地站着,沒有表情,甚至沒有呼吸。
“如果說我先前有着既定的命運,那麽當你出現,并親手摘掉‘知更鳥’的身份時,我的命軌已經發生改變,與你連在了一起。”
林束:“……”
這神神叨叨的說話口氣,好像更熟悉了。
不過……居然真的識破了自己的僞裝。
林束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現在頂着一張別人的臉,自認比什麽整容都更厲害,居然一眼就被看穿了。
似乎知道林束此時心中所想,連默回頭看向他,“你靈魂的味道與別人不同,我能分辨得出,那麽也會有別的存在識別出來,繼續住在牢房已經不安全。”
連默牽着林束走出大樓,門口的兩名守衛依舊跟先前一樣,站着一動不動,好像兩個假人似的。
“這些守衛者是用死人骨頭,和二十七層的泥土捏出來的,平時處于休眠狀态,沒有意識,但是當被喚醒時會變得很可怕。”連默随口解說,像是為了滿足孩子好奇心的家長,解說完了之後不忘叮囑一兩句。
“以你現在的力量,幾個尚能應付,但如果來一大群,你就危險了,所以最好不要輕易靠近,記住了嗎?”
林束也不說自己有沒有記住,只追着自己感興趣的問道:“怎麽喚醒?”
連默頓了頓,轉頭看林束一眼,那一眼似乎帶着淡淡的無奈與縱容。
“他們是這個世界秩序的真正守衛者,當秩序失控,世界大亂,守衛者便會醒來鎮壓……或者說,清洗。”
此時的林束像個好奇寶寶,“以前有被清洗過嗎?結果怎麽樣?”
連默頓住腳步,回身望向後方在昏暗光線下輪廓模糊的的大樓,“結果麽……中九層和下九層空蕩蕩,上九層人滿為患。”
林束微微一頓,然後恍悟。
如果将監獄的上九層看作是人間,那麽下面的十八層就是地獄。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大清洗的後果,就是将人間與地獄全部清理一遍,然後清空了地獄,将所有活人化為惡魔,将人間變作煉獄。
“這跟‘知更鳥’的游戲有什麽關系?”
對林束有問必答的連默,此時卻沉默了。
一直牽着林束來到監獄的頂層,也就是第一層,連默伸手按在牆上,出現一道黑光流淌的門。
邁入門內,裏面既不是牢房,也不是什麽豪華卧室。而是一個純白空間,幾樣簡單的家具,包括床桌椅和書櫃,都是白色的。
只是這種純白并不刺眼,而是給人一種柔和而近乎聖潔的感覺。
“原本這裏只是一個小小的鬥室,我用來打坐休息,在這裏我有絕對的自由。”連默見林束對自己的住處好奇,便開口多說了幾句。
“昨天開始,這裏有了一些變化,尤其晚上的時候,突然擴大好幾倍,而我可以随着自己心意添置家具。”
連默說着看了眼林束,神情難得的出現一點遲疑。
他說着揮了揮手,原本空着一半的書櫃忽然被填滿。連默走到書櫃邊,從中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顏色鮮豔的圖冊,略顯猶豫地遞給林束。
“我不知道你這個年齡段喜歡什麽,可以先看看這些畫冊打發時間,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再換。”
林束接過他手裏的圖冊随意翻看兩下,動作逐漸變得遲緩直至頓住。
《三只小豬的故事》
《烏鴉喝水》
《狐貍和烏鴉》
……
每一頁都圖文并茂,而且是那種圖畫占據整頁,每頁只有一行字,絕對不會讓讀者因為不識字或識字少而出現閱讀障礙。
此處的“讀者”,大概要加個限定詞的:3-6歲。
林束:“……”
是他的常識有問題,還是連默缺乏普通人類的常識?
他一個剛參加完高考的準大學生,要看這種連小學生都不願看的童話書,還是圖畫版?
“怎麽,不喜歡?”
林束從連默那平靜的語氣裏,品出了點緊張的意味,他抿了抿唇,更加沉默了。
把童話書放回書櫃,林束用沒有起伏的語調說道:“我們還是繼續來讨論一下‘知更鳥’的事情吧。”
連默的視線随着林束手中的書移動,最後從書櫃收回,看不出是松口氣還是失望。
“我雖然做過這麽久的審判官,但對于這個游戲也不能說全部了解。”連默一邊思考着,一邊說道,“以前我只是執行審判的程序:選出知更鳥,殺死知更鳥,找出兇手,為知更鳥送葬……未曾思考過,監獄裏為什麽會存在這樣一個游戲。”
林束坐到那張純白的大床上,盤起雙腿,擡頭望向連默,“那現在呢?”
連默看着林束問道:“你應該知道了吧,所有參與這個游戲的人,其實不僅是争奪地盤和話語權,更是争奪生存權?”
林束點點頭。
連默問道:“那你知道,失敗的人是什麽下場嗎?”
林束搖頭,“除了死亡,還有什麽?”
失敗的人……比如被殺死的“知更鳥”,邀請函被搶走的倒黴蛋,縫制壽衣結果自己被自己做的壽衣給殺死的犯人等等。
這些,都算是這一輪游戲裏的失敗者吧,而他們都死了。
連默看着林束的眼睛,一字一字緩緩道:“在這裏,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獻祭給下九層。”
林束微微直起身,緩緩眨了下眼睛,“獻祭?”
連默點頭道:“不錯。”
緊接着,他說出一個更加恐怖的秘密。
“下九層,其實是一個活物,需要定期吞噬活人,否則會發生難以預料的災難。”
“監獄裏失蹤的那些人,便是被投喂給了下九層;上九層其實是為了鎮壓下九層而存在,四個方位各有獻祭通道,掌握在宮醒意這些人手中——閻豪來的時間短,應該還沒掌握。”
連默在說這些話時,嗓音輕緩,稍稍控制了音量,似乎怕被什麽存在聽到一樣。
然而即便如此,在連默說完那些話時,整個純白空間似乎都顫了顫,頭頂上方出現一道仿佛被閃電避過的裂痕。
連默沒有繼續再說下去,仰頭漠然注視着那道裂痕,身上氣勢像無形的波紋般散開,好像在跟某個看不見的存在對峙。
林束也擡頭瞥了眼那道裂痕,在連默停下不說後,裂痕沒再擴大,但也沒有愈合。
他皺了皺眉頭,擡手輕輕撫向心髒位置。
就在剛才那一刻,林束感覺到一股極其強烈的惡意降臨,那樣純粹而濃郁的惡,仿佛集齊了世間最黑暗最邪惡的欲念。
他頭一次有了戰栗想逃跑的念頭,卻又不知為何停留在原地,似乎只能任憑惡意将自己撕碎。
那種感覺是……害怕嗎?
林束有些許怔愣。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連默抱在懷裏,一邊輕撫後背安慰,一邊低聲哄着。
“別怕,我不會讓你被搶走的。”
作者有話說:
二更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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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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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