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見面禮物
落雪的第二天。
王都的少女們悉心打扮, 在家人的陪同之下滿懷希望地來到了市民廣場前,提着裙角融入這一片摩肩擦踵的人海。
每個人都在笑着、交談着,毫不掩飾對于新一年的期冀, 不時在提及舞會時照常贊美王族的平易近人, 懷抱着遇上白馬王子的憧憬。
氣氛火熱而融洽,入耳盡是此起彼伏的談笑聲。似乎是為了給氣氛添一把火,天空中慢慢悠悠、落下了密集的白色雪花。
——不,并不是雪花,而是印着字樣的白紙。
疑惑的人們随手接住一張,剛剛看了兩三行, 臉上已經唰地褪去血色, 變得像手中的紙一樣蒼白。
方才還紅火熱鬧的廣場,宛如被這場毫無溫度的紙之雪整個淹沒凍結, 徹底失去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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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族欺騙了我們!!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 實際上只把我們當做放養的家畜!”
“我的妹妹,她是去年參加了舞會後失蹤的, 老天啊, 你們這些禽獸到底把她帶去了哪裏?!”
“住嘴!你們這些白癡, 不許去看那些傳單——!聽好了,再發現傳播不實消息的,一律處死!!”
“城防軍?呸!不過是道貌岸然的搶劫犯, 事到如今還擺什麽架子?!!”
聚集的民衆很快被士兵們驅散,敢于上街抗議的畢竟是少數。
大部分人家雖然得知了消息,但第一反應都是待在家中閉門不出,生怕無妄之災落到自己頭上。
城門處不時有大股軍隊出入, 身披铠甲的士兵們狼狽地伏在馬上, 被民衆厭惡的眼神注視, 離去時的姿态宛若逃難。
他們是去支援人手不足的周邊城鎮的,被派發了大量傳單的不止王都。非王城居民更少有不能下手的貴族背景,失蹤人數更多、積壓的怨氣也更重,反彈已經激烈到了當地軍隊無法壓制的地步,不得不從王城借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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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積雪已經被先前抗議的群衆和驅趕他們的軍人踩踏過,變成了不堪直視的髒污泥水,一派慘淡景象。
最頭鐵的頑固分子被拷走了,剩餘的人做鳥獸散。昨日還遍布歡聲笑語的美麗街道頃刻之間空空蕩蕩,連空氣都變得像鐵塊一樣沉重,幾乎難以呼吸。
從酒店房間的窗戶向下打量的巴法羅啧啧稱奇,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晃着腦袋。
“有意思,真的好有意思!區區幾張紙就能做到這種地步,真想讓少主和Baby5也來看一看!”
雨宮翠正坐在床邊翻閱一本科普讀物,聞言擡起眼來,往過度安靜的街道上看了一眼。
“這算什麽啊,還遠遠不夠呢。白鎮的劫匪們沒有劫掠過這裏,參與舞會的女孩子又大多扯得上貴族背景,王都的矛盾要柔和多了。被搶劫過的那幾個鎮子,現在才是真正的熱鬧吧。”
巴法羅聞言,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啊,真可惜……我有點想去那些地方看一眼了。”
“那倒不用。”
雨宮翠合上了書,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注視着天花板上的吊燈。
“本來我是想等地方上的反抗軍來這裏推翻王族的,但是太慢了,少說也要一兩個星期。但是,羅馬上就要結束任務回來了吧?我也想快點弄好回去找他啊。”
“嘿嘿嘿嘿,你又想出什麽壞主意了?不用請客吃冰淇淋也行,盡管交給我吧!”
雨宮翠拖着長腔“嗯”了一聲,飛快對比權衡了幾個方案的利弊,最終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從床上跳了下來,領着亦步亦趨的巴法羅走到了貼在牆上的王都地圖旁。
“聽說每年新年來臨之際,舞會結束後的那個清晨,國王會通過一只接通了擴音器的超大電話蟲向國民們送上新年祝福,他的聲音能被整個王都的居民清晰地聽到。”
他說完之後就自然而然地停頓,向身邊人丢去一個“懂了吧”的眼神。
而非腦力勞動者巴法羅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傻乎乎地追問:“然後呢?”
“……然後我們兩個,一個人負責帶着小電話蟲溜進王宮竊聽,在合适的時機給對方打電話;另一個人負責搞定那只超大電話蟲,讓王族的真實想法響徹整個國都。”
雨宮翠按按額角,深刻意識到了搭檔的重要性。
能從一個挑眉、一個微笑理解到他在想什麽的人……
高杉晉助那樣被迫害到和他心意相通的搭檔,畢竟是極少數。
他回過神來,問對面正努力消化着那番話的巴法羅:“你選哪一個?”
高高壯壯、一副不太聰明的亞子的巴法羅:“話雖這麽說,但我又不知道什麽才是‘合适的時機’,要我選的話當然是後面那個了。可是,你這幅走上兩步就喘氣的樣子,到底要怎麽溜進王宮?”
雨宮翠也懶得折騰自己,幹脆順水推舟改變了計劃。但面上絲毫不顯,只是對着滿臉崇拜的巴法羅雲淡風輕地擺了擺手。
“總之到時按我的指揮來,你只需要找到那只超大電話蟲,剩下的我會搞定的。”
這本來就是很容易解決的事。
如果人不能進王宮,那直接把始終處于通話狀态的電話蟲送進去就好了。
位于王宮中的電話蟲A履行竊聽器的職責,向雨宮翠所持有的電話蟲B實況轉播,而這些話語又會在合适的時機被巴法羅用超大電話蟲C送到全城。
為了防止國王意識到不對,雨宮翠還雇了一批小流氓偷偷拆掉了王宮附近的喇叭。
最小號的電話蟲A被裝在中空的裝飾品內,在付出了雨宮翠剩餘存款的一半後,侍者幹脆地同意了這個“最大的夢想就是讓國王陛下欣賞到我的作品”的瘋狂藝術家的要求,答應把這玩意放在陛下能看到的地方。
而入夜之後,聽筒裏終于傳來了細微的雜聲。
超大電話蟲已經被巴法羅從積灰的倉庫裏偷來,差不多占據了整張床,正一臉委頓地喝着面前杯子裏的水。
被雨宮翠三令五申不準出聲的巴法羅眼睛一亮,幾乎撲到終于出了響動的小電話蟲上,拼命示意小夥伴快仔細聽。後者推着那張大臉把人扒拉開,脊背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希望那個女仆能靠譜點,也希望國王陛下是個誠實的人,不至于在家裏還要對內心想法遮遮掩掩。
念頭剛打了個轉,電話蟲已經橫眉怒目地罵出了聲。
“那群混賬!!!”
“我沒有像弗雷凡斯的國王一樣抛棄這群廢物,就已經夠仁慈的了!”
雨宮翠和發懵的搭檔對視。電光石火之間,他毫不猶豫地抄起了床上的超大電話蟲背上的話筒,就此開啓全城直播。
“女奴的販賣是我爺爺的爺爺那輩就傳下來的生意,那些賤民能夠做出貢獻,多少應該感到榮幸!”
“不過是內衛征繳了一點財富就大驚小怪,奴隸就該有奴隸的自覺!
明明只是一些窮鬼……如今也榨不出什麽油水了,不如把整個國家打包賣給天龍人好了,不是說人體試驗正缺素材嗎?!”
“世界政府、我得聯系一下世界政府,哼,看看到底能出多少價錢——”
歇斯底裏的咆哮逐漸模糊遠去,被街道上和話筒中同時傳來的3D立體聲震得有些眩暈,雨宮翠揉了揉太陽穴,挂掉了這通已經完成任務的通話。
天色已晚,外面的漆黑夜色濃稠如墨,被剛剛隐去的咆哮襯托,安靜得有些詭異。
就像其下在孕育什麽可怖的怪物。
超大電話蟲還未挂斷,依然在搜集這個小小房間內的聲音,将信號擴大之後輸送到全城的喇叭裏。
雨宮翠把話筒塞到了滿臉愕然的巴法羅手裏,從桌子上抽出一張白紙匆匆寫上幾行字,示意聲音相比自己更為粗啞的同伴照着念。
後者被趕鴨子上架,滿臉痛苦地別別扭扭讀出了聲。
“蒙巴托的民衆們,或許你們還不願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做出剛剛那種殘酷發言的人,的确就是你們的國王。”
“他把你們看做是奴隸、是畜生、是財産,偏偏不認為你們是人。
無視你們的人格,踐踏你們的意志,掠奪你們的財産,販賣你們的親人——這就是享受着你們供奉和尊敬的王族,一直以來所做的事。”
“而就是現在,就在今晚,他已經給忍氣吞聲的你們下了判決:舉國賣為奴隸,成為人體實驗的材料。
我可以斷言,若是繼續縮在家裏發抖,祈求劊子手良心發現,那這就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我們革命軍——”巴法羅讀到這裏卡了一下,被雨宮翠貓貓怒瞪,趕緊調整心态繼續讀,“我們革命軍,一直以來都為各位的權益作鬥争,希望建立沒有壓迫的世界。”
“但令人無奈的是,沒想到這個國家隐藏着如此令人震驚的黑幕,我們帶來的人手并不充足。”
“盡管如此,我們的士兵今晚将帶頭向王宮發起沖鋒!!”
“敵我實力相差懸殊,這是一場勝機渺茫的戰鬥。
如果你……依舊怯懦且心懷猶豫,已經接受了那份命運……就繼續縮在家裏哭泣吧,這場戰鬥,拯救不了你這樣的人。”
地上扔滿了讀完後随手抛飛的紙張,跟着朗讀的速度飛快寫稿的雨宮翠手腕酸痛,遞出最後一張紙後,終于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等到巴法羅意猶未盡地讀完,最後幾段甚至添加了感情渲染,變得聲情并茂——雨宮翠等他話音一落、伸手過來要稿子的時候,面無表情地挂斷了超大電話蟲的播報。
對方的表情瞬間變得惋惜。
“哎嘿,沒了嗎?”
頓了兩秒,又後知後覺地浮現出幾分疑惑,“士兵?我們哪來的帶頭沖鋒的士兵?”
“喏。”
雨宮翠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火把的光亮星星點點,已經密布在整條長街,像是奔騰的河流一樣不斷向前流淌,彙聚向王宮的方向。
他偏了偏頭,火光在淺棕色的眸子裏跳動,“最先到的那一批就是喽。”
憤怒的呼號聲和咒罵聲不絕于耳,今晚注定是所有人的不眠夜。他雙手撐着窗臺,滿意地向下俯視,在無人可見的夜色裏展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把這個國家送給多弗吧,作為初次見面的禮物。”
“——雖然有些小,但也稱得上是合格的Surprise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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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