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幕後黑手

在捧起小蝸牛并戳了位于殼側面的按鈕後, 原本莫得表情的電話蟲發出“咔恰”的接通聲,随即像個顏藝大佬一樣眯起了小眼睛,開合的嘴巴裏傳出了低沉的大叔音。

“關于‘白鎮的劫匪’, 我有詳細的紙質情報, 可以發傳真給你。你那邊可以接收嗎?”

“請等一下, ”雨宮翠沒有嘗試改變原本的聲音,童聲的那股稚氣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了的,“我需要問問上級,如果可以的話稍後會給您回電話。”

小蝸牛不悅地撇着嘴哼了一聲,通話随即被中斷了。雨宮翠也沒了睡意,拿着電話蟲跑去書房找多弗朗明哥, 試圖向後者求助。

“這個要怎麽接收傳真,是有特別的品種嗎?”

“不,只需要外接專門的配件就可以。”

男人接過這只小小的純白電話蟲,原本占滿雨宮翠整個手掌的小蝸牛在他手裏, 小巧得像個石膏做的精致擺件。

他輕輕捏起小家夥擺在書桌上, 就放在雨宮翠上次看見的那只裝飾着粉羽毛的紅色電話蟲旁邊,随即把原本連接在後者身上的銅制吸盤取下, 扣在了小蝸牛身上。

吸盤的一端延伸出長長的銅線,和書桌另一側某個造型非常蒸汽朋克的長方體相連接, 直到這個時候,雨宮翠才勉強意識到那大概可能也許是一臺傳真機。

……明明連電力科技樹都沒有點出來,為什麽會有傳真機???

一邊吐槽着這肯定都是電話蟲的錯,一邊飛快給剛剛的大叔回了電話, 接收了對方發過來的文件。

他拿着薄薄一沓紙慢慢翻看着, 多弗朗明哥也不着急, 躺在扶手椅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并沒有催促他離開的意思。

等到雨宮翠看完了最後一行字,男人才慢悠悠地指了指桌上的傳真機。

“還用嗎?”

“應該還要用上兩次。”

鑒于這是為了完成船長給出的任務,雨宮翠也懶得跟他客氣。收起資料後指了指靠牆的書櫃,提醒道:“你說過我可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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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呆在這裏?”

理解他言下之意的男人挑了挑眉毛,倒也沒有趕人的意思,對年幼的家族成員出乎意料地包容,“哈,随便你。”

于是得到允許的雨宮翠挑了本介紹各國歷史的資料書,靠着牆根盤腿坐了下來,靜默無聲地飛快翻閱。

等到他合上第九本書的時候,電話蟲已經又響過四次。

除了又多出兩份還猶帶熱度的關于“白鎮劫匪”的資料,另外兩名任務接取者也口頭告訴了他有關那位金發貴族女性——蘿絲小姐的現狀。

每日在莊園裏游玩,不時舉辦或參加同齡人的茶話會,生活非常安逸且滋潤。

雨宮翠眼神一閃。城防所的那份名冊上,除了被紅筆批注的寥寥幾位女性,剩下的應該都已經失蹤了——而究其原因,或許有官方的手筆。

政府要麽從中得利,要麽根本就是始作俑者,不然城防軍也不會如此小心謹慎地保存這份名單,還貼心地收拾事後的爛攤子。

而那些神出鬼沒的劫匪們,同樣值得懷疑。

雖然三份資料側重點不同,信息也細碎淩亂,但若是對照地圖一一标注,就會發現被劫掠的城鎮并非從和白鎮的交界處逐漸深入內地,而是圍繞王城周圍零星散落着。

用黑筆将各個點連起,逐漸構築成一張吞沒整個王國的蛛網。

而網的中心,就是小小的王冠标志。

“……爛透了。”

針對那個若有若無的預感,雨宮翠厭惡地低聲唾棄了一句。

房間另一側的多弗朗明哥發出了感興趣的“嗯?”聲。

“沒什麽。應該說,塵埃落定之前就感慨人心險惡未免太早。”他擡起頭來,注視着男人的背影,“多弗覺得,王應該是什麽樣的?”

後者正翹着腿懶散地躺在椅子上,聞言用指尖有節奏地敲打着扶手,随口給出了答案。

“吸引并庇護身邊的人,讓民衆感到向往和敬畏,也對敵人和不敬者施以懲罰。”

“不錯的回答。”

雨宮翠點頭表示認同,扶着牆從地板上站了起來,“你會比大部分人都做得更好——這句話并非稱贊,而是事實。”

被帶了高帽的男人輕笑兩聲,任由他踮起腳尖把書塞回書架,從桌面上取走了純白的小電話蟲。

初次交流時所做的判斷十分正确,這是個聰慧過人的孩子。

但年齡尚小,又被病體桎梏,能做的事情還相當有限。

雖然知道雨宮翠昨晚從據點溜走,但是看在這孩子并未向幹部們隐瞞蹤跡的份上,他也并不準備追究。

去向也好,今天收到的幾份傳真也好,在遍覽世事的多弗朗明哥看來都像在過家家酒,無非是小孩子的玩鬧而已,他對其中的細節并不感興趣。

只要将雨宮翠握在手裏,羅就無法背叛;反之亦然,只要羅還留在這裏,雨宮翠也一定會回來。既然如此,又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漫不經心地對着收拾停當的孩子揮手:“出去吧。”

後者禮貌地點點頭,邁着貓咪一樣輕巧的步子無聲離開。快要走出房門時卻又停下腳步,像是剛想起了什麽事情一樣,轉過身來發問。

“我想去王都一趟,可以嗎?”

船長先生一如既往地大氣,并未追問原因,在同意的同時還補充道:“讓巴法羅送你去,他是轉轉果實的能力者,趕路非常方便。你自己的身體條件自己也清楚,別做太過危險的事。”

雨宮翠嗯嗯啊啊地答應下來,一出書房門就把大人的無用叮囑抛之腦後,徑直跑去找巴法羅。

面對後者滿臉驚奇地發問“你去王都做什麽”,他當然也不可能回答“做一些很危險的事,看看王族的屁股上到底幹不幹淨”,順口用旅游觀光一類的借口敷衍了過去。

結果就是把人送到地方以後,巴法羅賴在他屁股後面不走了。

雖然嘴上說着是對他這麽柔弱的一個小可憐獨自出門在外不放心,但是飄向路邊攤的眼神過于直白,雨宮翠甚至都不忍心拆穿他……

最終只能默認自己多出了一個大號小尾巴,摸了把零錢遞過去讓他自己去玩,有事電話蟲聯系。

雖然剛剛步入冬季,但蒙巴托王國境內,民衆們已經自發開始為一年中最為盛大的節日做準備。

從第一場落雪開始,各個城鎮會在漫長的角逐後推舉出一批最美麗的女孩,讓這些閃閃發光的勝利者在年前奔赴王都。

而每年新年來臨的前一晚,王宮那緊閉的大門将向平民們敞開,從全國各地趕來的女孩們會穿上事先準備好的華麗衣裙,在足以同時容納幾百人的宮殿之中徹夜起舞,直到新年的太陽升起,才提起裙角意猶未盡地離去。

酒店的大堂內,雨宮翠坐在沙發上,聽着剛剛入住的一衆女孩子興奮的讨論聲,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他委托酒保發布的簡單調查任務已經有了結果——名冊上的那些女性,不論是已失蹤的大多數也好、因為被紅筆批注而逃過一劫的那些也好,都前來王宮參加過當年的新年舞會。

對民衆來說是發自內心的喜悅慶祝,但對帷幕之後、肆意向舞池內指指點點的王族來說,大概只是一場盛大的商品博覽會。

而所謂“白鎮的劫匪們”,更是直白到可笑的騙局。

國王的私軍們把臉一蒙,身上随便刷上幾塊顯眼白漆,立刻就從守護者的角色無縫轉變為兇惡的盜賊。

或許是由于身處“自己的地盤”而放松了警惕,或許根本不認為有人會對劫匪們的真實身份産生懷疑,甚至有人把搶來的贓物公然佩戴在自己身上,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

就算以萬中無一的幾率被失主撞見,也可以聲稱是別人出售給自己的,大概打着這樣的算盤吧。

不論是女性的失蹤,還是劫匪的真實身份,都是串連線索之後非常容易推論出真相的事件。

但和肆無忌憚的作風相反,幾乎無法掌握任何足以定罪的直接證據。

到王宮中搜尋奴隸或人□□易的賬簿,或者讓被搶劫的受害者當場指認國王的私軍,這些最關鍵有力的證據,對現在的雨宮翠來說都是無法做到的事。

退一萬步講,即使定了罪,對蒙巴托的最高權力者也絕不存在“引咎辭職”一說。

最大的可能性是惱羞成怒地把所有知情人都殺掉,再放下心來繼續壓榨民衆吧。

【但是,‘定罪’是法官需要做的事……而我只是個打算渾水摸魚的小孩子罷了。】

雨宮翠端起面前的甜牛奶慢慢喝着,唇邊沾上一圈顯眼的白漬。

【不需要搜查。不需要取證。甚至不需要犯人承認。既然可以用權力碾壓公義,那也一定不會介意我省略那些麻煩的流程,直接把你們的威信整個推倒吧?】

計劃的雛形在腦海中浮現,随後被添上細節、增補血肉,變得流暢且自然。

雨宮翠放下杯子,輕輕籲出一口氣,用帕子簡單擦拭着嘴角。對面沙發的巴法羅正趴在靠背上,出神地往落地窗外面看。

“這兩天需要你幫我一個忙,”雨宮翠叫了他一聲,“——巴法羅?”

同伴反應過來後趕忙應聲,有些羞赧地解釋:“下雪了。”

絮羽一般的潔白雪花正往街道上飄散,激起行人們的歡聲笑語。在片刻的凝視之後,銀白長發的孩子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角。

舞者們的選拔,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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