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盡數攤盤
“資料中記載有普希金的異能力, 你應該清楚。”
“‘瘟疫流行的宴會’?兩名傳染者只能存活其一的殺人病毒,的确是引起争端的好方式。原來如此,我明白費佳為什麽會領着我出來了。”
兩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邊聊邊走, 連一個眼神都不曾分給背後一邊隐匿行蹤、一邊小心謹慎地跟上來的泉鏡花。
雨宮翠雙手插在兜裏,說話時轉頭看向一旁神色淡淡的費奧多爾, 嘴角含着興致高昂的笑。
“用我當誘餌引出泉鏡花, 用泉鏡花當誘餌引出背後直屬的高層幹部,讓普希金在戰鬥中動手腳, 從而把港口黑手黨拉下水——另一名傳染者,是選在武裝偵探社還是異能特務科?”
只是簡短地提了一句,計劃就已經被分析透徹。
費奧多爾在略微詫異之餘,對少年的能力有了直觀的認識。
若是之前用盡心思的缜密陷阱出了一點點差池, 估計就無法把這個人搶到手了吧?歸根結底,還是要感謝推開他的太宰治。
雨宮翠跟在青年身後離開主路,在愈發偏僻的小巷中繞來繞去, 直到和在指定地點事先等候着的矮胖男子普希金碰面, 才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背後的巷子中空空蕩蕩,回蕩着不知何處傳來的幾聲鳥鳴。
普希金嘿嘿一笑,毫不留情地往拐角處的陰影之中送入幾發子彈, 逼得身着和服的長發少女現出身形, 一手握緊了胸前的手機,眼神複雜地看向這邊。
雨宮翠漫不經心地問:“沒有其他人了嗎?”
身邊的費奧多爾聞言笑了笑:“要有耐心。”
他話音剛落,巨大的白虎從泉鏡花身後蹿出,以和體型截然不符的輕盈姿态無聲落地,擋下幾枚濺起火花的子彈之後, 化為頸間戴着黑色皮革項圈的、神色激動的少年。
港口黑手黨的游擊隊長, 有“白色死神”之稱的中島敦。
他表現得比遲疑着不曾進攻的泉鏡花還要不理智, 身體越過大腦的指揮,莽撞地往前沖了幾步,表情熱切得像是要直奔雨宮翠懷裏。
雖然最終被身後的少女拉着衣角、艱難地停了下來,但眼神卻始終依依不舍地粘在前輩身上,在纏着繃帶的額頭上重點徘徊。
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被眼巴巴盯着的雨宮翠已經笑了起來。
“看來我和游擊隊長交情不錯呢。”他轉頭看向一邊注視着事态發展的費奧多爾,後者葡萄酒紅的眼瞳在陽光下像是一塊剔透的紅寶石,“這個人可以嗎?”
青年略微沉吟後輕輕點頭,示意早已按捺不住的普希金做好準備。
“他的異能力有些特殊,港口黑手黨應該會保他。既然上鈎了,棋子就用這一枚吧。”
他的話音剛落,原本還稍顯茫然的中島敦瞳孔驟縮。
并非是因為察覺了多麽致命的危險,而是看見那位前輩——在過去幾年之中悉心照顧自己、盡力包容自己的前輩,此刻毫不猶豫地朝着這邊舉起了槍口。
瞄準的對象毫無疑問是自己。
白發的少年難以置信地出聲呼喚“前輩?”,或許是無法接受現實、抑或是想要測試什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但對雨宮翠來說,沒什麽好猶豫的。
只不過是瞥過幾眼資料的陌生人罷了。
毫不動搖地扣下扳機,瞄準的是未曾虎化的中島敦的膝蓋。眼看即将建功,子彈卻被沖出的泉鏡花在千鈞一發之際用匕首擋下了。
普希金獰笑着準備沖上前去,右腳剛剛邁出,面前已經多出了一排冒着煙的彈坑。
如果不是反應夠快,及時收住了動作,估計此時已經和整只右腳說再見了。
除了陷入恍惚狀态的中島敦沒什麽反應,場間所有人都将視線投向了槍聲響起的地方。從巷口一前一後緩步走來的兩名青年,橘發的那位按了按頭頂的禮帽,右手持着的格洛/克正冒出渺渺的青煙。
費奧多爾微微睜大了眼睛。
較之于高調出場的中原中也,他的注意力更多投注在一旁沉默不語、一瞬不瞬地緊盯着笑意盈盈的雨宮,因為察覺了什麽,眉頭逐漸緊緊蹙起的黑發青年身上。
——毫無疑問,是太宰治。
但是,普通的叛徒追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引得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親自出馬……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港口黑手黨成員衆多,太宰治可以不在意一個雨宮翠。】
在那人的表情映入眼中的第一時間,就推翻了這個結論。
如此挂心,以至于匆匆趕來,是非常熱愛,還是非常痛恨呢?
或許兼而有之吧。
指向某個事實的預感逐漸變得清晰。費奧多爾不再遲疑,輕而緩地出聲,叫了雨宮翠的名字。
少年以活潑的語調應聲,手/槍在指尖靈活地打了個轉插回腰間,笑眯眯地跑到他近旁,親密地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不出所料,對方牢牢鎖定這邊的視線變得更加陰沉而帶有殺氣,根本不做絲毫掩飾,幾乎能夠實質化後噴吐而出,将整條小巷盡數淹沒的濃烈惡意。
【中大獎了啊。】
費奧多爾恍若未覺,輕笑着擡手揉了揉少年散亂的黑發。
對面的太宰治終于按捺不住,一步一步躍過伫立不動的中島敦,走到了和這只令人作嘔的老鼠更加接近的地方。
越是靠近,能夠捕捉到的細節越多,那股異常感也越發明顯。
眼神、動作、表情。即使潛伏在港/黑的那幾年是為了取得自己的信任,但人的本性,卻無法時刻做出僞裝。
總是習慣于把自己放在照顧他人的位置上,執着于掌控各式關系的主動權,絕不允許自己在公共場合過度失态。
像林間深湖一般,有着不為外物所動的惰性的冷靜。
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出這種——
黏黏糊糊地撒嬌。
被敷衍地回應之後,露出純然的欣悅表情。
像是滿心滿眼都只有那一個人,被注視着就會感到愉快。
宛如被摻入了過多的工業糖精,從頭到腳都彌漫着刻意味道的人造品。
心髒被湧動的憎惡感刺中,與此同時,緊盯着在少年黑發之間若隐若現格外刺眼的白色繃帶,由于某種可怕的猜想而不由自主痙攣起來。
“見不得光的惡心老鼠,”連平常慣常蒙着的輕薄笑意都欠奉,相比發問,更像在做送犯人下地獄之前的最後審判,“你到底做了什麽?”
費奧多爾臉上的笑容愈發凝實。
酒紅色與鳶色的眼睛對視,作為勝利者的那方更加神定氣閑,抱着會讓自己感到愉快的殘酷惡意,赤/裸裸地炫耀手中的戰利品。
“好久不見,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他慢悠悠地說,“雖然這麽問,但你心裏已經有猜測了吧?盡管肯定就好了啊。”
趴在費奧多爾肩上的雨宮翠歪着頭啧了一聲,明晃晃的不解。
“一副很在意似的樣子呢。到了這種時候也不忘用上演技嗎,過度虛僞了吧——說到底,這不都是出于你的抉擇嗎?”
面對老鼠時擺出的厭惡神色,以及将前者話語全部丢棄進不可回收廢棄物的謹慎心态,一瞬之間全部化為烏有。
未被繃帶纏裹的鳶色眼睛猛地睜大,嘴唇下意識張開,無聲地顫動着。
——不。
是你,在那之前就不曾選擇過我。
但是,那天下午起床時,在客廳中等候的秘書躲躲閃閃、不肯停留在桌上戒指盒的視線和異樣神情……他神使鬼差地想,如果那時候送出了戒指,現在的發展會不會有所不同?
太晚了。連想挽回都已經不可能。
太宰治微微閉了閉眼,臉龐已經徹底失去血色變得蒼白。他一口咬緊事實,以略帶沙啞的聲音反駁,眼神像是要把對面微笑着的少年整個吞掉。
“我倒是覺得,就你目前的立場而言,那可是相當正确的判斷啊——”
費奧多爾輕笑一聲,好整以暇地打斷了他。
“啊,有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好像忘記告訴你了。”青年溫聲說,“雨宮翠既不是我安插的眼線,也從來沒有背叛你的意思哦。”
狹小的巷子裏一片死寂。
只剩下鳥雀叫聲的碎片,在肮髒的水泥牆之間碰撞回蕩着。
“不可能。”
明明自以為早就免疫了這只老鼠的卑劣言語,那一瞬間,還是有股無形的幽暗火焰在胸腔中升起,不緊不慢地蠶食和灼燒着柔軟的內髒。
本以為那是始終渴望着的事,但對方戲谑的眼神,以及雨宮翠擡起小臂的時候、袖口下露出的刑訊痕跡,全都讓人感到窒息。
以至于寧願相信這是謊言。
“是因為那些證據嗎?”
費奧多爾神色溫和,像是跟夥伴分享前段時間的工作成果,态度自然又親切。
“也難怪,那些耗費了我很大的力氣呢。一邊注意着不能被翠發現端倪,一邊把談話往足夠引起疑心的方向引,還要注意‘無意間’留下證據……在港口黑手黨散步流言反而是最簡單的部分了。”
他随手把一縷黑發塞到耳後,眉眼彎彎,展露出一個明朗的笑。
“最關鍵的是,還是要多謝你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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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