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重洗【六】

“阿隽~”宿君渡異常缱绻地喊了他一聲,“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楚隽沉默,“宿君渡,你知道,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不能決定,那我來決定,你不準離開我,”宿君渡的語氣陡然一厲,随後缱绻,“行麽?”

“我知道利用意識體探測你是我不對,可阿隽,我不想失去你。”如果意識體的選擇非你不可,那他就——毀了它。

“宿君渡~”楚隽有些無奈,這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好好活下去。

宿君渡突然沉默了下來,那雙沒有光彩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随後輕輕揉了揉他的頭。

“不說了,無論怎樣,我都陪着你,這樣行不行?”

“宿君渡……”楚隽清楚他這句“陪着”的意思,裏面包涵了生老病死。

“好了好了,現在我知道的你基本都知道了,當下讓世界恢複正常才是首選,你我的事,之後在說吧!”那些埋藏在心裏無法用語言訴說的深情,行動才能表述。

“它是活躍性的,你知道它在哪兒?”楚隽微微凝眉。

“知道,我回來的路上看到那些被意識體附着的怪物全部都朝琮州方向擠,阿隽,它既然選擇了你,那你就是最好的誘餌,它應該會來的。”

畢竟,全盛的它才能讓這個世界接受真正的洗禮。

随後的一段時間,琮州更亂了,體育館大門不堪重負,轟然垮塌,雪人們入野獸般沖掠出來,宿楚隽跟宿君渡這幾天仔仔細細地把琮州的每一處搜索幹淨,一邊收集焦言用的材料。

在第四天的時候,焦言咬得材料才從非人類身上收集齊全,而超案處的衆人,也幾乎全都只吊着一口氣的狀态。

“不行了,昭兒,我得睡一會兒。”鹑早就算站着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将近半個月沒睡好,超案處人人都精神不濟,而科研部的其他人盡數投入焦言的反向拔除實驗中。

而超案處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了一個香饽饽,那些被意識體附着的不論是怪物還是人也聚集得越來越多,後勤的人簡直撿人都撿到累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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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的時候,靳枭跟金雙他們終于沖破層層障礙,來到了超案處獲得片刻休息時間。

牧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曾經被意識體附着過的原因,此時隐隐又有被殃及的狀态。

第六天,在後勤的防備下,超案處的人美美地休息了一天,随後又投入了緊湊的戰鬥中。

第七天,焦言的隊內通訊傳了過來,“成功了,我成功了。”焦言的語氣的興奮的,超案處衆人聞言全都忘記了疲憊,興奮歡呼。

“成功了,成功了,只要把反向拔除機器做出來分發到世界各地,這些異常是不是就會永遠消失了。”

雜七雜八的讨論聲傳來,宿君渡跟楚隽卻只是相視一笑,兩人身上都有意識體附着,而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身體裏的意識體究竟有多大,可是只要用他們作為引子,那這些異常是不是就真的會永遠消失了?

消失這個想法是美好的,可是,拔除只是拔除,無法做到将其擊潰。

楚隽跟宿君渡站在溢出高樓之上,看着曾經的繁華已經變的破碎的琮州,兩只相握的手緊緊攥了攥,随後相似一笑。

這段時間,兩人都默契的沒再提意識體的問題,是拔除還是分離,焦言的成功,意味着他們即将開始另一段全然不同的道路。

“準備好了嗎?”楚隽輕問,臉上的笑依舊清隽,這短暫的二十七年,留給了他可以回味一生的記憶。

“沒有。”宿君渡抱着他,把頭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阿隽,如果我們活在另一個太平盛世就好了。”沒有意識體,沒有超案處,沒有這麽多的是是非非,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相守,也是可以的。

他不怕人少,反而有點怕人多,人太多,像現在這樣,把他跟楚隽沖散了,他又要花好多好多時間去找。

他跟楚隽開始時,他才二十一歲,五年時間,三年是離別,兩年在奮戰,別人稱他一聲瘋子,他都無所謂,他不在意別人看他的眼光如何,他眼裏只有楚隽。

“那就再給你兩個小時準備。”楚隽笑得異常溫柔。

下一瞬,一張火熱的唇将楚隽死死堵住,唇間有血腥味,糾纏出了一種癡狂難言的愛意。

冷風呼嚎,掀起的雪浪也像是在咆哮,為這場終極之戰奏響凄慘的擂鼓之聲。

良久之後,宿君渡看着楚隽帶血的唇,隐忍又可憐地說了一聲:“做嗎?”

楚隽仰頭親了下他的嘴角,微笑着點頭。

狂風與雪不休,屋內卻是旖旎非常。

宿君渡像是要把楚隽揉進骨血中,聲聲低喃都是愛意的訴說,心卻像是被狠狠抽了出來放在了楚隽身上,雖疼,卻又滿足。

他是瘋子,宿君渡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瘋狂之處,愛楚隽,把那些小心思藏得很深,他輕撫着楚隽的臉,感受着他微微的顫抖,一吻更加纏/綿。

他心道:阿隽,不要怨我,不要怪我,等我回來,待我回來時,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宿君渡。

聲聲悶哼的低吟伴随着“吱嘎”聲奏響着好聽的樂章,他沒告訴楚隽,那股意識體的本體,其實就在琮州之下,楚隽所有的選擇都是他在誘導。

“阿隽~阿隽~阿隽~”宿君渡呢喃着,呢喃着呢喃着就哭了,生死未能讓他流下一滴眼淚,而與楚隽未知的生死離別,卻讓他哭得幾乎肝腸寸斷。

宿君渡把昏過去的楚隽藏在了一個盒子裏,擡起已然烏紫的手臂,用刀劃開皮膚,用血在他身上畫下一個繁複的印記,楚隽身體裏的那股意識體被他盡數抽了出來。

他有着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身形,“不論你怎麽模仿,你都不是我啊。”

“宿君渡,你要做什麽?”那股意識體用自己曾經的語氣,曾經瘋狂的表情驚嚎。

宿君渡卻微微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阿隽,等你醒來的時候,這個世界,應該已經恢複正常了,如果我還活着,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一個可怖的想法在意識體心裏猛然生出,“你想用自己?宿君渡,你瘋了嗎?你不愛楚隽了嗎?你想讓他一個人瘋魔到死嗎?”

“不會。”宿君渡臉上的笑未變,那雙沒有光的瞳眸,驟然生出絢麗的色彩,“我會活着來找他。”不管到時候阿隽怎麽跟他置氣,他死纏爛打,一定會讓阿隽回心轉意的。

這個世界不是一個人的世界,阿隽卻是他一個人的阿隽,宿君渡覺得,不論為他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他一定會活着回來。

“陶久。”陶久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斷掉的骷髅手臂沒有再生,他知道宿君渡如果成功,自己将會再死一次,不過他不悔,他本來就是一個已死之人。

“別讓楚隽醒過來。”他沉默了一下,又道:“至少短時間內。”

思量再三,他還是舍不得楚隽再遭受那些,他承受的,已經夠多了,現在,就讓他來吧。

“不會。”陶久知道,這一次的離別,或許是死別。

“如果我回不來了,就讓楚隽忘了我吧!”宿君渡微微笑着,這一次,陶久沒再看不慣宿君渡,宿君渡有的地方固然可恨,可他知道,他是真的很愛楚隽。

他能為楚隽改變曾經的行事作風,能在做事之前考慮楚隽的感受,那個瘋狂不做人事的宿君渡,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銷聲匿跡。

可是這一次,是所有人都沒把握是否能活。

對講機響了起來,焦言在通知,“時候到了。”

宿君渡站在盒子前,深深地看着睡在盒子裏的楚隽,他從沒告訴過楚隽,意識體最先看中的并不是楚隽,是他啊。

宿君渡未發一語,走得頭也不回。

待他到超案處的時候,氣氛全是凝重,洛溪正在抹眼淚,而中間的分離器已經改造成了一個看不懂的東西。

“老大……”洛溪哽咽着,仲庭也是一臉悲痛,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九死一生,就連總副處都冒死來到了琮州。

“兔崽子。”總副處忍着顫抖的唇罵了一聲,而副處長跟總副處并排站着。

宿君渡笑道:“兩位爸爸,我還沒進去呢,你們一副死了親兒子的模樣我看了還能回來嗎?我還沒死你們就先把我哭沒了。”

“你還貧。”副處長眼眶通紅,他怎麽都沒想到如今會走到這一步。

伊文伸手捂住自己異變的那只眼睛,如果宿君渡進去了就再也回不來,那他老大會怎麽樣?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恢複成了正常世界,他們這些逆天而活的人,是不是都會化為一捧黃土。

“焦言,開始吧!”宿君渡也沒多言,他只是很平靜的擡頭看了一眼天,此時近乎天地寂靜,焦言抖着手打開了分離器,分離器開始旋轉,他們都在等一個【終結】,這個終結可能是任何代價。

“宿老大,明天你就把我要去你們外勤一隊好不好?”焦言想到了自己見識過宿君渡能力的第一次,除了飒爽英姿之外,更多的是崇拜,畢竟,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厲害的人。

“老大,你還聲稱自己有潔癖,每次任務回來也不見你把衣服拿去洗一洗。”鹑早數落宿君渡的話言猶在耳,最後還是幹起了保姆工作,吭哧吭哧地給宿君渡把衣服洗完了。

“老大,我不想去外勤,給你們傳信兒挺好的,你看你們一幫大男人誰有我做得利索。”金雙眼眶通紅,就是倔強得不肯流下眼淚。

“老大,鹑早太單純了,你能不能教教他什麽叫‘臉’?”孫昭站得筆直,那個時候,他忘了,他老大本來就沒啥臉皮。

雷淩喊了一聲:“老大……”

他舍不得,可是舍不得能怎麽辦?所有的關于意識體的指向都指着宿君渡,他不是開始,卻是結束。

青河知道這一切對于他們老大而言難以接受,所以宿君渡提議不要告訴楚隽,他們第一次“叛變”了,後續計劃他們都有,宿君渡是最了解楚隽心理的人,知道他如果知道宿君渡做的這一切,會做什麽。

“英雄屬于遠征。”總副處含淚站直了身體,其他人俱是噙淚抿唇,“敬禮。”

超案處的人齊刷刷地對宿君渡敬禮,宿君渡有些失笑,“別做的一副我回不來了的樣子行不行?”

他看了一眼在場衆人,轉頭又看了一眼楚隽所在的方向。

可是,他能回來的幾率真的很渺茫啊。

“開始吧,焦言。”宿君渡走了進去,焦言含淚摁下按鈕,分離器啓動。

小屋裏,陶久看到超案處傳出一道耀眼的光束,那道光直沖天際,開……始了啊。

他站直了身體,朝光束敬禮,就聽旁邊盒子裏傳來一聲異響,一聲厲吼幾乎刺破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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