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一早,天空陰沉沉的,仿似要下雨一般。
淩亂不堪的卧室裏,被子一角耷拉在地,蘇靖堂和衣趴在床面上,自從暖暖和玉暖離開了,除了工作,他的日子過得越發将就了,一個人住在新居,也沒有請鐘工之類,高興了收拾幾下,不高興就由着它亂,和大學時期跟容時他們在一個寝室一樣,随意的亂随意的髒,以前總有看不過的趙宣來收拾,只是現在再髒再亂,也沒人給他收拾了。
朱只山來過一次,就不想再來第二次,蘇靖堂怎麽能這麽邋遢,走出去還人模狗樣的呢,曾經蘇靖堂可是把暖寶寶照顧白白胖胖幹幹淨淨的,這會兒自己一個怎麽成這樣子了。
朱只山再一次理解女人和孩子是男人的精氣神。
蘇靖堂從床上爬起來,昨天應酬喝了不少酒,頭有點疼,他按着太陽穴,按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有些清醒了。
起身走向浴室,關上門,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不一會兒,蘇靖堂裹着一條浴巾出來,來到床前找手機,把被子甩來甩去,也沒找着手機,最後在床底下找到,按了幾下,手機屏幕仍舊是暗的,沒電了。
他又開始到處找充電器,在一個抽屜裏找到,插到插座上,開機,撥通暖暖的小手機,關機中,可能沒電了。于是他轉而打玉暖的手機,響了半天也沒人接,過了一會兒,一條短信便發了過來。
三個字:“在睡覺。”
蘇靖堂苦澀地笑了笑,望着這三個字,他知道是玉暖回的,她從來不接他的電話,若是他打暖暖電話,暖暖沒有接到,玉暖會回條短信過來,他垂首望着這三個字,以及以往玉暖寥寥無幾的幾字短信,看着出神。
末了,起身拉開櫃子找衣服,利索地穿在身上,今天要去工地看看。
那天,在機場玉暖最後看一眼蘇靖堂,她在心中想“靖堂,再等等吧,等我不會介意,等我想開,等我迫不及待地要回到你身邊,沖破一切芥蒂一切細小或者巨大的情緒時,我就回來了。”當她被暖暖拉回神,轉過頭時,心中一空。她以為是自己不适應的原因,事實證明并不是,她在國外待的越久,她的心裏越空,蘇靖堂常常出現在腦海中。
每每她與肖深一起吃飯或者聊天,明明不相關的,她總是拐着彎的想到蘇靖堂。她覺得自己生病了,病的很嚴重。
而暖暖确确實實的病了。
自從到了國外後,暖暖極其不适應,玉暖才見識到了暖暖和蘇靖堂一模一樣的壞脾氣。暖暖在這裏吃不習慣,開始吃個鮮,後來每天嚷嚷着要吃豆腐腦,要吃油條,要吃徐記面條,要吃爸爸做的雞肉,于是肖深帶她們去中國菜館。
可是依然不是那個味,她在肖深與肖宵漢的哄說下吃了不少。
接下來又不能天天跑那麽遠去吃,暖暖想奶奶,暖暖想爺爺,暖暖最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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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暖開始為暖暖的吃飯發愁,自己做,但很多調料都沒有,并且十分不方便,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暖暖瘦了好多,玉暖看着心疼。但是怎麽照料疼愛,暖暖都不像在國內時活潑開朗,晚上開始鬧夜,第二天又拉肚子,每天開始鬧氣,玉暖身心疲憊又心疼不已,她才體會到陳媽媽口中的小兒難養。
這還不算難養,至少暖暖現在哪裏不舒服,想幹嘛,她都會說。以前呢?以前蘇靖堂帶着她的時候呢?
玉暖又想起蘇靖堂。她開始在暖暖鬧氣的夜晚睡不着,回想過去諸多事情,開始平心靜氣地想蘇靖堂和盛雪,想自己到底在意的是什麽,想自己的人生,想未來是什麽樣子。
以前在中國的時候,暖暖每隔幾天就可以見到蘇靖堂,來到這裏後,都那麽久了,都沒有見到爸爸,小家夥心裏很不高興。
這天,玉暖将一杯牛奶放到桌上,見暖暖垂着小腦袋,便問怎麽了,哪知小家夥擡起腦袋來,兩眼淚汪汪的,撇着嘴說:“想爸爸。”說完便開始啪嗒啪嗒的落下眼淚。
玉暖摟着她哄說:“過兩天爸爸就會來了。”
“爸爸來看暖暖嗎?”
“嗯。”
大人的兩天是量詞,孩子的兩天就是兩天。第三天吃早飯的時候,暖暖一下把小手機摔到地上。 皺着眉頭,她生氣,氣爸爸沒來,撅着嘴生氣:“媽媽騙人,爸爸沒來。”暖暖早飯都沒有吃,坐在凳子上生悶氣。
玉暖想起來,蘇靖堂也是個壞脾氣,暴脾氣,愛扔東西,愛吼,也愛一個人生悶氣,暖暖那麽像他。玉暖走凳子跟前,抱着暖暖柔聲說:“媽媽錯了,媽媽再不騙暖暖了,媽媽忙完這段時間,就帶暖暖去找爸爸,好不好?”
暖暖烏黑的大眼睛望着玉暖說:“不能騙人了。”
“嗯。”玉暖點頭。
就這麽簡單,暖暖就開心了。和她爸爸一樣好哄。
這天暖暖又拉肚子了,小臉蠟黃,吃了藥以後趴在玉暖的懷裏睡着了,玉暖剛将暖暖放到床上,蘇靖堂就将電話打到她的手機上了。
玉暖看着手機屏幕上閃爍的蘇靖堂三個字,心裏難過的無以複加,她把暖暖照顧的一塌糊塗,她想他想的心痛不已。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知道如何和蘇靖堂怎麽說,暖暖的小手機進了水又被暖暖摔了幾次,再也打不開機了。她害怕聽到他的聲音,她又想聽到,糾結之時,電話已不再響,她看着蘇靖堂的名字,怔了一會兒,回複了三個字“在睡覺”。接着坐在沙發上發呆。
坐了好久,才起身去卧室看暖暖。
等玉暖起身走向卧室時,暖暖已經醒來,正坐在床中央,拿着她的小手機,把向日葵蓋子給打開,按了1鍵就喊:“爸爸!爸爸!”
連續喊了幾聲,沒人應,她小手舉高又搖了搖小手機,繼續按1,按完小唇湊到小手機跟前大喊:“爸爸!爸爸!”以前她一喊爸爸就出來了。喊完就把小手機放到耳邊聽。沒聲音。
暖暖急了,使勁地喊:“爸爸!爸爸!出來!出來!”
玉暖在門口望着,暖暖每喊一聲,就像是根往她心口上紮一樣,她再也忍不住了,背靠着牆一點點往下滑,低聲哭泣,耳邊依然是暖暖喊爸爸的聲音。
“爸爸!爸爸!”
玉暖蹲靠在牆根,忽然之間一種強烈的情感支配着她,她立時起身,快步走到卧室,摟着暖暖說:“暖暖,我們現在回家,找爸爸,好不好?”
“好!”暖暖聽懂後毫不猶豫地回答。
玉暖滿心激動地開始簡單收拾東西,她要回去,現在就要回去,她什麽都可以不要,唯獨女兒和丈夫是她不能丢棄的,她不能因為芝麻丢了西瓜。她給暖暖快速地穿好衣服,抱着她就往外走。
門剛一打開,就見肖深正要敲門,肖深見玉暖眼圈紅紅抱着暖暖,還拖着一只箱子。
肖深疑惑地看向她。
“肖深,對不起。謝謝你一直的照顧,我現在要和暖暖回國。”玉暖堅定地說。
“找爸爸!”暖暖顯得激動極了。
肖深眸色暗了暗,看出玉暖的執意,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感受的到。默了一會兒,“我送你們到機場。”
蘇靖堂正坐在樓頂和一工地大哥聊天,蘇靖堂這人就是雅俗共賞的人,和誰都能唠兩句。就是老人口中那種吃得了滿漢全席,啃得了菜根的人。
兩人起初是聊這水泥凝固什麽的,後來就聊到這大哥的家鄉。蘇靖堂遞了一根煙給工地大哥,工地大哥接過來,因長年在外暴曬而皮膚黝黑,一笑,牙齒顯得特別白,接過煙,坐在樓頂上,這樓差不多竣工了,他是來檢查一下的,正好碰上蘇靖堂了,工地大哥熱心,就聊上了。
兩人就這麽抽着煙,風呼呼地吹。
蘇靖堂笑着問:“你孩子應該上學了吧?”
工地大哥樂呵呵地說:“大的上小學一年級了,女孩。小的還在俺媳婦肚子裏,調皮着呢,應該是個小子,上次我抽空回去,剛摟着他媽,他就踹我。”工地大哥說着,臉上溢出幸福的笑容。
蘇靖堂心生羨慕,抽着煙聽着,他從來不知道被孩子隔着肚皮踢是什麽滋味。笑說:“大哥,你和你媳婦感情真好。”
工地大哥笑了,“好啥好,俺三十五歲才結婚,現在都四十多咯,剛結婚的,天天打架罵架,頭都給她打破了。她長得醜又兇,打我都不用手,嫌累手,用掃帚隔空往我身上砸,砸壞了好幾把掃帚了。”
蘇靖堂笑,他發現他很愛聽這大哥說他和他媳婦的事。
“這幾年俺一直在外地,回去的次數少,她就擔心俺在外面找人,你瞅瞅俺長這醜樣。”工地大哥自嘲起來,“就俺長這醜樣,在俺媳婦眼裏也好看。俺這些年也明白了,媳婦跟着俺過苦日子,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兒,她打俺罵俺是疼俺,她怎麽不打別人呢?一個蘿蔔一坑,再孬也合适自己,挺好。”
蘇靖堂笑着聽着,工地大哥說的是話糙理不糙,蘇靖堂懂。
最後蘇靖堂要請工地大哥吃飯,他不同意,他還得趕個工,多掙點錢,隔幾天給他媳婦寄回去,多掙點錢,想等媳婦生孩子時,他回去陪陪。
蘇靖堂沒再勉強,如往常那般,沒有應酬就回家。
家裏依然亂七八糟的。他也懶得收拾,胡亂地換了鞋子,打開電視,看球賽。
玉暖拉着暖暖來到新居時,不确定蘇靖堂是否在家,她站在門口,心潮澎湃。等會兒就能見到他了,第一句話說什麽,她忐忑不安。
小家夥暖暖可開心了,剛出電梯就飛奔到門口趴到門上,塹着腳也夠不到門鈴,只好小手用力地拍門,大喊:“爸爸!爸爸!”
蘇靖堂正在端着一碗泡面,看着球賽,聲音開的老大,邊用叉子扒着泡面,邊罵踢球的人,“你倒是上去接球啊,快點啊,從那邊呀,喂,喂,這邊,這邊!”一場球賽看了半小時,雙方一個球都沒見。忽然聽到門鈴響。
誰?快遞方便面的嗎?蘇靖堂端着泡面,邊往電視上瞅,邊往門口走,走到門口時,一手開門,一手托着泡面,眼睛還不忘往電視上瞟。
門一開,“爸爸!”
蘇靖堂一愣,差點被一口泡面噎死。愣在原地。
暖暖喊完一句以後,給吓住了,烏溜溜的大眼睛睜的老大,吃驚地望着蘇靖堂,小嘴張圓了都。玉暖也愣了,看着蘇靖堂。
蘇靖堂胡子拉渣,頭發蓬亂,穿着白襯衫倒還不倒,只是下面穿了件花褲衩,腳下還是兩只不一樣的拖鞋,邋遢無比。
蘇靖堂猛咽了一口,才把泡面給吞下去。他不知道母女倆突然會回來,知道的話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才出來見人,瞧把寶貝女兒都給吓呆了。
蘇靖堂趕緊将泡面放到茶幾上,擡眼一看,平時不覺得家裏亂,此時才發現簡直是豬窩。
順手将茶幾上的調料包給扔進垃圾筒。
轉身一看,桌子放着一領帶,凳子上耷拉一襯衫,椅子上挂一外套。蘇靖堂以迅雷的速度三五下将客廳裏的衣服,統統抱在懷中,拉開客房的門一股腦的給扔進來,帶上門,接着扒拉了幾個亂糟糟的頭,一低頭看到自己穿了兩只不一樣的拖鞋,一瞟瞟到有一只歪在牆角,連忙踢掉一只穿上牆角一只,終于穿成一雙了,接着笑嘻嘻地對門口還呆着的母女倆。尴尬的不知道把手放在哪裏,雙手在大褲頭兩邊來回蹭,窘迫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玉暖與暖暖同時将視線放到茶幾上冒着熱氣的方便面上,蘇靖堂語無倫次地說:“那什麽,超市特價,買一桶汪涵和何炅,送一桶王寶強和徐峥,沒找着周傑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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