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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父親母親都勸去客房休息後,溫淑琳方才回到靈堂。
靈堂上,那跪在蒲團上的小娃娃早已歪着身子閉上了眼睛,小腦袋一垂一垂的,可見是困極了。
在慶朝,父母去世,子女親眷需要輪流守靈七日,直到遺體大殓入棺為止。
在外游學的那位便不提了,如今這季家只剩她與這小娃娃。她守着倒也罷了,只這小娃娃因着先天不足身子本就不好,哪裏能在這靈堂上熬過七日。
上一世,她因着挨不過父親的威壓嫁到這季家,便恨上了這季家所有人,連帶着也讨厭這小娃娃,從一開始便對這娃娃不管不問。待到她那死鬼丈夫下殡以後,才得知這娃娃在守靈期間感染風寒,大病了一場,從此以後身子骨就更差了。
雖然後來她也曾讓丫鬟去請大夫來診治了,但也為時已晚。
而今這世重來之後,溫淑琳抛開以往的偏見,回顧上一世的自己,只覺得自己确實是就如上一世與父親決裂之時所說的不知好歹,女誡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自古以來,女子出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她生了一身反骨,因這婚事也恨上了季家,也恨透了溫家。自從嫁人後,她既不孝順父母,也沒善待繼子,最終那般屈死,說是活該,不如說是報應。
外頭還下着雨,雖已入春,夜間難免還是有些涼。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溫淑琳想了想,走過去将小娃娃抱起,察覺到有人,小娃娃迷迷糊糊呓語了兩聲也沒醒來,乖巧任她抱在懷中。
出了靈堂,守在外頭的陪嫁丫鬟柳眉見狀道:“小姐,天黑小心絆到,我來吧。”
“不必。”
穿過游廊将娃娃抱回房中,一路上,小娃娃被抱在懷中并不覺得多累,溫淑琳有些驚訝他的體重。上一世她從來沒有抱過這娃娃,只知他生來體弱,卻不曉得弱成這幅模樣,說來,她确實沒有做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剛一放到床上,許是因着床鋪是冷的,小娃娃便醒了,困倦的揉了揉無辜的大眼睛,看着周圍的環境,有些害怕,“娘娘……”
父親曾說過這個端莊美麗的姐姐往後便是他娘親,是他除了父親以外最親近的人,他雖不太懂,但也依着父親的話去讨好她。可娘親好像打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父親,連帶着也不喜他,眼神也總是看到他與父親的臉色就沉了下來,讓他莫名的有些害怕。
他哪裏知曉上一世的溫淑琳心高氣傲,在加上本就有青梅竹馬的表兄,只覺得嫁到季家來做續弦是委屈了自己,心裏恨上了季林成,自然對他也是帶了偏見的。
“乖,快睡。”溫淑琳替他将被子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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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睡……”
小娃娃軟糯的聲音很是乖巧,溫淑琳聽懂了是讓她一起睡的意思。
她真想不通,上一世自己是怎麽冷心冷肺,做到對這麽乖的娃娃不管不問的?是眼瞎了?還是心缺了?
“娘娘還有事,你先乖乖睡。”
等到安頓小娃娃睡了過去,溫淑琳吩咐柳眉守着他,自己一個人回到靈堂。
季林成于她來說是陌生的,他們才成婚一月這人便去了,非要說什麽感情還真是沒有的,如今對着他的牌位,她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不明白老天爺為何不讓她重生在成婚之前,亦或是幼童時也好啊。
她跪坐在蒲團上,怔怔地望着外頭無邊的黑夜,又看了看那黑漆漆的牌位,心裏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對将來的迷惘與擔憂。
若她沒記錯,季林成去的這年是太和十二年春,而她将死于太和十四年秋,就在離守孝歸家只剩最後那一月。
一想到臨死前,那個帶着淩厲的殺意的眼神,溫淑琳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伴随着外頭吹來的冷風,整個人也打起了冷顫,全身開始冒出一粒一粒雞皮疙瘩。
娘家有算計她之人,這季府又有那個殺神,這一世可謂是前有狼後有虎。
溫淑琳定了定心神,在心裏寬慰自己,離那人歸來還有大半年的時間,只要自己在這期間不行差踏錯,就不會被他抓住把柄,也不會像上一世那般死的如此丢人。
說是不怕,可是不行啊!她只要一想到那人,就忍不住抱緊自己。還是好怕!真不知那人明明外表看着無害的很,為何內心如此陰險恐怖?
說來還是怪她眼瞎,不止沒能看透那人,就連身邊那些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豺狼虎豹,自己也一個都未看清,所以最後被诓騙了落得個沉屍河底實屬活該。
算了,現下想那麽多做何?老天讓她重活一世,難道是讓她等死的?還有兩年時間,她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改變命運,讓那些王八蛋的心思都落空,讓自己這一世活的再無遺憾。
守靈的幾日,在各方親友的吊唁中過了,等到她那死鬼丈夫出殡以後,溫同河與羅氏幫着她操持完這邊的事便也歸家去了。
這府上偌大的三進宅院除卻幾個奴仆丫鬟,便只剩下她與小娃娃孤兒寡母相依為命。
送完父親母親離去,溫淑琳不顧左鄰右舍的探頭探腦,轉身讓門房關上宅門便回了院子。
季家所在的永康巷住了不少人,左鄰右舍挨得又近,平日裏沒事便要相互竄門話個家常,誰家要是出個了什麽事,轉眼沒隔兩天整條街都知曉了。
溫淑琳上輩子守寡期間豔名遠播便是拜這些人所賜,上一世本就不待見這些長舌婦,這一世只會更加提防。
季家是個三進的宅子,分前院與內院和後罩房,兩個小厮外加馬夫都居住在外院,女仆們則居住于內院後方的後罩房。
內院分為正房,東廂房,西廂房。正房至她那連面都沒見過的公婆去世以後,便一直無人居住,被季家兄弟當作正堂飯廳招待親戚使用。
東廂房便是她與死鬼夫君季林成居住的地方,小娃娃住在東廂房的左側的耳房裏。
西廂房則是她那未歸家的小叔子季林鐘的地盤,現下因着那人游學在外,暫且無人居住。
溫淑琳守靈的這幾日都未休息好,送走雙親,本是想直接回房小憩的,剛走到自己門前卻聽到隔壁耳房傳來婆子的責罵聲,她遁尋着聲音悄無聲息的靠了過去,透過門縫看向裏間。
“叫你吃個飯都這麽難,弄的衣服上到處都是,待會兒又要麻煩我們來洗,竟會沒事找事。”
小娃娃被吼了以後害怕的垂着頭坐在凳子上不敢吭聲,他不是故意把飯菜灑在衣服上的。
孩童的害怕沒有喚回那婆子的良知,反而更是助長了她的兇惡,“發什麽愣呢?快吃啊,吃完我還要收拾碗筷呢!”
那婆子絮絮叨叨的念叨,“真是夭壽哦,克死你娘,又克死你爹,落到你這繼母手上,我看你往後還有什麽好日子過,以後再不老實點,當心你那後娘将你關進小黑屋。”
關小黑屋顯然不是第一次了,小娃娃聽的慌了神,手一抖筷子掉到地上,吓得語無倫次,“怕,怕黑,不要……”
“天殺的,叫你吃個飯,連個筷子都拿不穩,你還吃什麽吃?”婆子氣怒的戳了戳他的頭,小娃娃差點被戳的沒坐穩,“得了,既然不想吃也就別吃了,是你自己扔筷子不吃的,可別怪我不給你吃。”
便是上一世,她在怎的無理取鬧也沒有這般對過幼小。溫淑琳站在屋外再也聽不下去,直接推門而入,門被猛地推開發出的巨大聲響吓得房中一大一小幾乎跳了起來。
冷眼掃過桌上的飯菜,一股氣怒湧上心頭。她一直知道這季府沒有女主子後,府上的丫鬟婆子一個個都奴大欺主,卻不知他們竟然膽大妄為到敢将奴仆們的飯菜,端上來糊弄主子。
大戶人家比那小門小戶的錢財資源豐厚不少,便是稚齡幼童,廚房也能翻着花樣做出适口的東西來。小娃娃才三歲,哪裏吃的大人的辛辣重口,且這桌上的飯菜竟還都是冷的。
難怪上一世小娃娃的身子會越來越差,難怪那人歸家後将一切都怪罪到她頭上,原來是這些惡仆打着她的名義做壞事,可惡至極!可惡至極!
“夫、夫人……”那婆子顯然沒有想到她在說那些話時外頭還有人,吓得支支吾吾,渾身發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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