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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 蘇永文高中解元後,早早就多賃了兩間房間下來,以備家中來人。
溫淑琳得知他老家要來人, 又可能是未來的婆婆, 嫂嫂, 便讓柳眉送了不少好東西過去, 說不上讨好,只當見面禮, 已全了禮數。
蘇永文先是不收,後來在溫淑琳表明,東西不是給他的,而是孝敬長輩的,你可以委屈, 萬萬不能委屈了長輩後,才勉強收下, 心中對溫淑琳這般貼心舉動更是歡喜。
只是落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另做他想,蘇母與蘇家嫂子進京後,得知蘇永文竟然與別人定下口頭婚約,整個人都震驚了, 恨不得将那些送來的東西全都扔了。
一想到對方竟然是個未出孝的寡婦, 蘇母心裏就隔應的慌,無論蘇永文如何誇贊溫淑琳,她怎麽都喜歡不起來。
“留青,這婚事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們這般私相授受可有把父母放在眼裏?”
蘇永文解釋道:“娘, 事出有因,兒子不是說過了嗎?是我先冒犯了溫姑娘。父親在世時曾說過, 大丈夫有所謂有所不為,既然是兒子的冒犯,兒子便要負起責的。”
蘇母冷哼:“那也不行,那溫氏明明身邊是有丫鬟的,偏偏那日不帶,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給你下套,知道你要去那山上。”
“娘,溫姑娘不是那種人,她與兒子就算定下口頭之約後,更是恪守禮節,從不與兒子随意見面。況且那時兒子還未會試,溫姑娘怎麽會對我這一介窮書生下套。”蘇永文不懂娘為何偏見那般大。
眼見兒子不停的幫那寡婦說話,蘇母更來氣了,“真要恪守禮節,又怎會在孝期與你定下約定?真要恪守禮節,又怎會與你書信來往?真要恪守禮節,又怎會得知我們要來,便送這些東西來讨好我們?”
蘇氏越說越大聲,怒從心中來,“我看她分明就是別有居心。也不自個兒照照鏡子,她一個未出孝的寡婦,也好意思叫人家等她兩年。”
蘇氏越說越來氣,蘇永文越解釋她越不想聽,到了最後更是拿老娘毫無辦法,只能愁眉不展的連連嘆氣搖頭直道“不是這樣的”。
眼見兩人幾乎要吵起來,蘇大嫂子這才開口勸了起來,“娘,還是先別說了,下月初一小叔還要參加殿試,你現下與他争吵,萬一影響他殿試可怎的是好?”
勸完婆婆又朝蘇永文道:“小叔也先別急,娘親也是擔心你,她只聽你一言,自是不會相信。等她見過那溫姑娘以後,或許會喜歡上的。”
“瞧瞧,瞧瞧。”蘇氏指着大兒媳,“你睜大眼睛好好瞧瞧你嫂嫂,同樣是寡婦,至你大哥去世後,她對我們蘇家不離不棄。在家孝順婆婆,照顧幼子,在外不停的縫補針線,才能把你供來京城會考。那溫氏還在孝中,就想着改嫁,守孝期間勾搭外男,這才沒多久就迷了你的眼,可見是個不要臉的狐貍精。”
“娘……”蘇永文從未見她用這般刻薄的語氣說過人,聞言心中很不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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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先喜歡溫姑娘,真的與溫姑娘無關……”蘇永文有些無語了,他從未想過親娘會這般反對,明明溫姑娘哪裏都好,只是一嫁時嫁錯了人,為何就要被她這般說道?
可自己為人子女又不能去跟父母争執,若是将娘氣着了,那更是不孝了。
沒有辦法之下,蘇大嫂子又出來打圓場,拉着婆婆将她勸回屋中休息,暫時将兩母子分開。待回到廳中,看到小叔那頹廢的樣子,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剛才婆婆那般拿她做比較時,她其實多想将藏在心裏的話說出口。
寡婦再嫁誰不願呢?只是她放不下兒子!
回歸娘家誰不願呢?只是她娘家已經無人,無家可回而已!
留在蘇家真的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
“小叔先別想太多,安心準備殿試才是。”
“我聽你說來,那溫姑娘不止對你有恩,還在京中對你多番照顧,想來是個好姑娘,只是婆婆一時想不通,等她見過溫姑娘想必會同意的,小叔還是先不要心急。”
蘇永文苦澀的點了點頭,有些無奈,可又不願放棄溫淑琳,只懇請道,“多謝嫂嫂,還請嫂嫂不時在我娘面前,多多替溫姑娘美言幾句。”
蘇大嫂子點頭應道:“自然,咱們都是一家人。”
夏初抓住了春末的尾巴,五月不知不覺到了。
殿試當日,會試高中的舉子們早早就聚集在皇城外,排着隊,由太監挨着檢查接引入宮。
殿試也沒有落舉一說,最差不過也就是個同進士,是以溫淑琳在家并不擔心。
日暮時分,季林鐘一個人回來了,飯桌上他一言不發的吃着飯,也不曾說今日的情況。
溫淑琳不禁好奇的問了句,“小叔可有把握能得第幾?”
殿試只一天,日暮交卷,雖是聖上親自監考,但初始名錄還是由內閣預拟,然後呈請聖上定奪,是以當日并不能出結果。
季林鐘擡眸看向她,心知她定是想打聽蘇永文,便反問:“嫂嫂希望我得第幾?”
溫淑琳:“……我……這科考我也不太懂,聖人心思更是猜不得……”她是知曉他上輩子被授了官,可确實不知他考的第幾,若是不巧猜中引得懷疑怎麽辦?
正逢不知該如何作答時,阿旭在旁邊來了句,“叔父得第一!”
季林鐘見她連句好話都不願說,心裏有些苦澀,只猜想她定是盼望着蘇永文高中狀元,只能偏頭看向阿旭轉移了話題了,“咱們阿旭也懂什麽是第一了?”
阿旭道:“當然懂了,叔父考第一就是狀元。”
翌日,家中來人傳召,季林鐘早早就獨自坐上傳召的馬車進了宮。溫淑琳将他送到門口,看着馬車遠去的背影,一時心中無有感慨。
這些日子她差點忘了,季林鐘也是重生之人,那便早就知道科考的題目了,狀元之名豈不也是手到擒來?偏偏昨日他反問自己時,自己還一句好話都沒說出來……
柳眉在旁邊有些激動,“夫人,聽說殿試前十名才可被聖上召見,看來二爺這會考的很好!”
“嗯。”溫淑琳點點頭,季家要出個狀元了,她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這樣也好,以後她回了家,阿旭有了個為官的叔父撐腰,以後必不會受人欺淩。
“你去蘇家附近打聽下,蘇公子是不是也被聖上召見了。”
“好。”柳眉聞言立即出了門。
柳眉去的快,回來的也快。此時還未放榜,她卻是哭着回來的。
溫淑琳見她滿臉淚痕,心裏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這是怎的了?”
不問還好,一問柳眉心裏更委屈了,嚎啕兩聲,好不容易被溫淑琳安慰下來才道:“那蘇家老太太太不是東西了!”
蘇家老太太?蘇公子的母親?
溫淑琳皺了皺眉訓斥她:“不可無禮。”
挨了訓,柳眉更是心疼什麽都不知道的主子,兩眼淚汪汪的望着溫淑琳,“夫人是不知道,那蘇家老太太是怎麽對您說三道四的。”
自蘇家老太太入京後,蘇永文再也不曾上門來拜訪過,只傳信來說一切安好,家中母親也十分想見她。她還道他這段時日是在為殿試忙碌,看來不是她想的那麽簡單。
溫淑琳拉着她回了屋,關好門後才壓低了聲音問:“怎麽……回事?”
柳眉抹了抹淚水,鼻音很濃,話語裏全是委屈,“我聽夫人的,去蘇家附近想打聽蘇公子是否也進了宮,正巧遇上蘇家老太太與她兒媳買菜回來,她聽聞我在打聽她家的事,便問我是誰?”
溫淑琳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一說是夫人身邊的丫鬟,她就開罵,罵我們都是狐貍精,不知羞,還……”下面的話有些難聽,柳眉有些說不出口。
街坊鄰居那麽多人,那蘇家老太太當街這般罵她也就算了,竟然連她主子也這般罵,簡直太過分了,柳眉何時受過這等氣,忍不住與她對罵。偏偏有些話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實在罵不出來,便落了下風,直直被那老太太氣哭了。
溫淑琳大約已經猜到了些許,“還什麽……”
柳眉眼神顫顫的看着她,心中有些擔心,“還勾引他兒子……”
溫淑琳聞言有些晃神,不禁倒退兩步坐到椅子上,想起上一世背負的那些罵名,想起季家永康巷那些街坊鄰居看她的眼光……
柳眉見她臉色一下子蒼白下來,有些擔心,“夫人……”
溫淑琳擡起手拒絕了她的觸碰,揮了揮,“你先下去……”
“夫人……”
“讓我靜一靜。”
房門關上,柳眉不敢走遠,才出來不久,便聽到裏面傳來壓抑的哭泣聲。
溫淑琳幾乎是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跌坐在地面,上半身匐在椅子上,整個人哭的抽氣,渾身都覺得難受。
有時候謠言比什麽都傷人,它就像一把刀子,一刀一刀的淩遲着你。溫淑琳抱緊了自己,她仿佛看見永康巷的那些鄰居,各個冷眼相待,各個私下議論她嘲笑她。
甚至想起上一世那些謠言傳到父親耳中時,父親的震怒,母親的哭泣,表兄的拒絕承認,還有堂姐的奚落……
這輩子,她真的想過能夠嫁給蘇永文,與他舉案齊眉,白首同心,可她好像将未來想的太過美好,忘記人性不會如她想象般簡單。
忘記縱然本朝鼓勵寡婦再嫁,卻消磨不了世人對寡婦的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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