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端午節

“是雲家大少爺。”小莫正對着入谷口,先看到了來人。

莫南槿回轉身。就看到雲思川,騎着一匹棕色的馬,從谷口轉出來,緊随其後的還有兩架馬車,并四五個手裏提着東西的小厮。

“雲兄。”莫南槿輕笑着拱拱手

“正是巧了。今天天氣很暖和,老太太一直說要出來走走,沒想到和莫家兄弟在此偶遇。”雲思川揮揮手,讓馬車停下來,自己也翻身下馬。

“思川,是誰啊?”一道聽起來有些年紀的聲音從第一輛馬車上傳出來。

“老祖宗,是莫家兄弟一家人也在踏青出游呢。”

“是槿哥兒啊。”随着一陣爽朗的笑聲,馬車裏走出來一個随侍的粉色衣衫丫頭,伸手把車簾子撩開。

旁邊的小厮手腳麻利的放了一個腳蹬,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邊扶着雲家老太太從馬車裏出來,邊在耳邊叮咛:“老祖宗,小心腳下。”雲家的大小姐雲紫淑和二小姐雲紫娴已經出嫁多年,四小姐雲紫婉年紀還要小一些,那這位應該就是雲家三小姐雲紫意了。

雲思川親自到車旁,把老太太扶下車,随後少女也跟着跳下車。果然聽到雲思川說:“三妹妹,小心點兒。”

漁陽在看到老太太下車的時候就把雲止交給旁邊的明月,這時也快步上前,和雲紫意一左一右的攙扶着老太太,笑道:“老祖宗,今天正是暖和時候,正該是出來走走看看。”

雲老太太慈和的笑笑,拍拍漁陽的手背:“漁陽丫頭說的極是呢,槿哥兒,也過來,讓我這老婆子看看,有些日子沒見了呢。”

莫南槿原本顧及有女眷在場,不好太過靠近,聽到這話,又往前走了兩步,道;“老太太,身子骨還這麽硬朗。”

“不比你們年輕人了,前些日子春寒,他們也不讓出門,好不容易現在天轉暖了,才讓出來走走。”老太太嘴裏雖然說着抱怨的話,卻一臉笑意。顯然也是極為滿意的。

“子孫孝悌,這是老太太的福氣。”莫南槿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就是莫南槿?”雲紫意看向眼前的人,很出挑的容貌,不輸給二哥的俊美,可是看到那雙眼睛,反而讓人不會太去注意他的容貌了,那是一雙什麽樣的眼睛呢,似乎歷盡了幾世的滄桑,歲月沉澱下來的只有平和淡定。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是個有很多故事的人。

“三丫頭,怎麽說話呢?”老太太嗔怪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聽說這三小姐自小是養在老太太身邊呢,老太太對她寵愛非常,此事應是不虛了。“槿哥兒與你二哥一般大,你竟直呼其名,大家小姐的禮數都學到哪裏去了。“轉身誰莫南槿道:“槿哥兒,別和你這三妹妹一般見識,這丫頭就是心直口快的。”

“三小姐,伶俐活潑,我怎會見怪?”

“哎呀,老祖宗,我這不是經常聽你們提起,一直在內院也沒有見到真人,心中好奇嘛,老祖宗不要生紫意的氣了。”雲紫意扯着老太太的袖子撒嬌。接着又對莫南槿福福身,道:“槿哥哥,也不要生三妹的氣。”

“三小姐,多禮了。”莫南槿擡手,虛扶。

“那就是槿哥哥不生我氣了。”小姑娘起身,俏皮的笑着。左側臉頰上顯出一個深深的酒窩。

“三妹妹,莫要頑皮。”雲思川的聲音輕松爽朗,道:“讓莫老弟見笑了。”

衆人說着向梨樹下走去,早有雲家的小厮丫頭把厚厚的氈毯鋪好,就在莫家不遠處。氈毯上放了一個矮桌,上面已經擺放了話梅,蜂蜜核桃,合意餅,雲片糕,奶白杏仁,豌豆黃等一幹的零食以及其他的一些吃食。

三個小的也被領過來請了老太太的安,老太太很喜歡他們三個,送了不少東西。漁陽又撿了些紅豆沙,黑芝麻餡的糯米糍裝了一盤,雞蛋糕也拿了些。另外用蛋餅裹了甜醬,生菜,蔥絲,片好的鴨肉,以及鴨肚裏的蘑菇筍絲。拿過來給老太太嘗嘗。

“家裏開着酒樓點心鋪子,老婆子菜葉嘗過不少,這些東西的做法也倒是新鮮,今天真真是有口福。”

雲思川嘗了,也連聲點頭說是,只是看向莫南槿的眸子裏總有那麽一些意味深長。

雲紫意幹脆已經湊到莫家那邊,邊吃邊和小莫他們烤魚去了。

很多年後,莫南槿對那次踏春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了,記憶中那個明朗的少女,如果沒有相遇,是不是可以——

人生若只如初見。

轉眼已經到了五月,孫葉青的婚期也正式的确定下來。請人合了兩人的生辰八字,又翻了老黃歷,五月裏,只有初十,是個好日子,宜婚嫁。

孫家的婚期還有幾天,但是家裏已經忙起來了,莫家和孫家是鄰居,每天看到孫家的門進進出出,人流不斷。隔着院牆也能清楚的聽到那邊忙碌而喜慶的聲音。這些人主要是孫家的親戚來安床合帳,以及本應該是魏家那邊的陪嫁用品送過來,因為魏家的事情還未解決,魏玉母女兩個也不敢回家,再加上可能也拿不出什麽像樣的陪嫁品,孫家就多拿了些銀錢貼補了新娘的嫁妝,在鎮上的木器行裏,定了兩個桐木的衣櫃和一套桌椅。安床和帳也是要請家裏子女多的婦人來操辦,主要是擺放床的位置,親手制作一床蚊帳挂在新房裏,并找幾個年紀小的男娃娃在床上滾一圈,祈願新婚夫婦也能得到福氣,将來可以多子多福。景止和行止因為長期吃人嘴軟,也被借去到葉青的婚床上滾了一遭。

話說莫家這邊,也沒有閑着,因為五月初五端午節快到了。在這個時代,五月普遍的被認為是不吉利的月,若不是有魏家那事擺在那裏,一般人家也不會選在這個月份婚娶的。

端午節自然少不了粽子,棗子和糯米是早泡好的,老李叔又讓大壯送來了蘆葦葉,包粽子這差事莫南槿是做不來的,漁陽和明月倒是其中的好手,粽葉在她們手中折來折去,塞糯米,餡料,紮繩,很快一個粽子就出爐了。今年他們包了紅棗的,鮮肉的,豆沙的,栗子的,鹹蛋黃的,一共五種,漁陽用不同顏色的絲線紮了,倒也很好辨認。

莫南槿在廚房裏也幫不上什麽忙,索性領着三個孩子到書房檢查了行止和景止的《詩經》背誦,現在他們還在學詩經中的風篇,今天講到的是《詩經。齊風。著》:俟我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俟我于堂乎而充而,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講到正是新娘子出嫁時的情景,倒合乎鄰家的此番的境況了。莫南槿講完,景止和行止到一旁的桌子上各自背誦去了,他又握着雲止的小手認了幾個簡單的字,她靜靜的坐在莫南槿腿邊的小桌凳上自己練習。莫南槿拿起筆開始描畫他的植物圖鑒,前世的時候他就對地理方面很感興趣,後來因為諸多的原因沒能從事地理相關的工作。那時候他看過一本美國作家的書,描繪的就是美洲的植物,很是生動有趣,現在閑來無事,他便決定制定一本這裏的植物圖鑒,分為圖形和文字描述兩部分。一來是了自已一直以來的心願,二來也可以多叫教孩子些知識,在這個時代,這都是雜學,是不被重視的,自然也沒有人教授,但是他可不想自己的孩子将來五谷不分。

粽子包好後,上鍋煮一個時辰左右就可以出鍋了,今年漁陽他們包的也不少,她從中選了些栗子,鮮肉和鹹蛋黃的紮成三串,讓小莫給雲家送去了,雲家昨天差人也送了粽子過來,花樣倒也別致,竟然是柿餅的,綠茶的,槐花的,還有糖漬佛手的,東西倒是不稀奇,難得是這份巧思。又給孫家送了幾串,想來他家忙于婚嫁,這端午大概也被忽略了。素素午飯後也送來些,漁陽又拿了幾串讓她捎了回去。

晚上大家都用艾葉泡水洗澡。

第二日就是端午,早些時候鎮長已經讓人挨家挨戶的通知,一大早要到河邊祭祀。早上莫南槿他們起床後先在門上插了艾草和菖蒲。出門到河邊的時候,祭品已經擺好,整只的羊,整只的豬和雞鴨鵝都被綁上了紅綢帶。

雖然南山鎮是以雲,田兩家為首,但是這鎮長卻是姓孫的,說起來還和葉青家有些關系,前些天在葉青家還看到鎮長家的人出入。當然在這個以宗族為主的鎮上,鎮長說的話可能都不及一族之長來的有效力。主要是管些祭祀,宗族之間調節糾紛,買賣見證人之類雞毛蒜皮的事情,但畢竟也是從鎮上有名望的人中選出來的,平時大家也樂意尊重。

清點衆人到齊後,鳴鑼,吹號,點鞭,鎮長一身黑色掐絲長袍,手持高香,領着一衆人等下跪叩首,起身,鎮長手持一頁紙,口中念念有詞,鎮長後面依次站着雲家,田家衆人以及各個宗族的族長,個個凝首靜思,莫南槿分了一回神,也沒有聽到鎮長說了什麽,見衆人再下跪叩首,莫南槿也跟着照做。之後儀式就結束了,有些人留下來繼續寒暄,莫南槿無意如此,再說早上過來也沒有吃早飯,就更沒有心思在這講些有的沒的,看到田方向這邊望過來,他果斷帶着明庭和小莫跟衆人打聲招呼就離開了。惹不起,咱還躲不起,莫南槿心想。自然也沒有看到後面田方冒着火星子的目光。

漁陽和明月給家裏的每個人都繡了裝着艾草的荷包,大家也在手腕上系了五彩的絲線,據說可以去去晦氣,讨個好彩頭。這些都是要一直帶着,直到五月過去。

“不能再吃了,每人一頓飯只能吃一個,這不是和爹爹約定好的嗎?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以言而無信?”莫南槿撥開景止又一次伸進粽子籃子的手,粽子這東西雖然好吃,吃過了卻不好,以往這兩只小的總是不知節制,所以今年莫南槿事先就和他們約定,每頓飯只能吃一個,多了不讓吃。

“可是爹爹,哥哥是小丈夫,我們還沒有長大。”行止從自己面前的粽子碗裏擡起頭,嘴角還沾着白糖,他的那個還沒吃完。

“可是爹爹也教過你們,凡事從小做起啊。”莫南槿拿起他們旁邊準備好的手帕,給他們擦擦嘴,又往他們碗裏夾了兩個鍋貼,說道:“這是木耳肉的,你們不是喜歡吃嗎?現在先吃這個,粽子中午的時候再吃,好不好?”

“恩,”

桌上每人都喝了一點雄黃酒,說實話,雄黃酒的味道真是不怎樣啊,三個小的在一旁,眼睛眨巴眨巴,莫南槿用筷子點了一滴到他們嘴裏,看到三只小圓臉皺成包子,莫南槿幸災樂禍的彎了彎唇角。

吃晚飯,漁陽把剩下的雄黃酒撒到了院子裏。

小莫急着要去看龍舟比賽,莫南槿倒也不太愛這熱鬧,決定到書房繼續描畫他的植物圖鑒,明庭也是不愛湊熱鬧的人,但是三個孩子都鬧着去,明庭就陪着大家一起去了。

大家都去看龍舟比賽了,就連葉青家今天也去了,倒是難得的安靜下來了。空氣裏還殘留着一絲雄黃酒的味道,莫南槿打開窗戶,和暖的風入窗,他有些昏昏欲睡,後來直接趴在窗前的書桌上睡着了。所以他沒有聽到前面的叩門聲,來人叩門良久不見回應,徑自推門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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