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過眼雲煙

南宮靜深,五年過去,你的到來又會帶來怎樣的變數?你口中的容槿,早已經死在乾安殿的朝堂上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只是一個名叫莫南槿的平民百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女人的丈夫,是這個家庭的支柱,是一個只想平靜淡泊的生活在一個偏遠小鎮,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看到兒女長大成人,然後會在某一天,靜寂離去,了無痕跡,本來也不屬于這個世界,也許靜靜的離開應該會是對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說是莫南槿沒想到會有今天,也是不可能的,五年前當他決定離開,就預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或早或晚罷了。畢竟他從來也沒有低估過南宮靜深,這樣一個自小就生長在這個王朝最頂峰的人,又怎麽會是一個好相與的人物?

“你預備和我在這裏一直站着嗎?”

忽然覺得有熱氣噴在脖頸間,莫南槿擡眼就看到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玄錦的外衫已經濕透了,距離他不到一個手掌的距離,他不着痕跡的後退一步。

南宮靜深意義不明的輕哼一聲,徑自在大廳裏尋了張椅子坐下。

三個孩子一路驚吓,現在哭累睡着了,小莫和漁陽他們把孩子抱到內院的房間裏去了,明庭本來想要留下來,也被尋個借口他打發下去了,外面的将士沒有南宮靜深的命令自然是不敢進來的,現在大廳裏面只有他們兩個人。

“不知道……”莫南槿尋思了一下稱呼,五年前或許他還可以對南宮靜深直呼其名,但時至今日,再看兩人現在的身份差距,“您此次來有何見教?”

南宮靜深聞言,劍眉微挑,方才隐約之間還帶有一絲輕快的語調霎時就沉了下來,“容槿,你不會忘記五年之前你是怎麽離開的吧?”

“那麽說,您這次來果真是準備親自捉拿我這個欽命要犯的了?”以他此時的身份,竟然親自出京,真是給足了自己的面子了。

“你明白就好。”南宮靜深食指關節輕叩了兩下桌子,修長手指上碧青色的扳指碰到桌面,清脆的規律的敲擊聲在空蕩蕩的大廳裏回響,也不理會莫南槿口中的諷意,不着痕跡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似乎比五年前瘦了很多,不是說他在這裏一直生活的平靜安穩與世無争嗎?

話到這裏,兩人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大廳裏又恢複了剛開始的寧靜。

福順悄悄門邊又探探頭,手裏捧着一套幹淨的衣衫,都半個時辰了,這兩位爺可還是一身的濕衣服,雖說是盛夏的天氣,可是也不能這樣啊,本來這次主子出來就一路上日夜兼程,風餐露宿的,再澆上這麽一場大雨,雖說主子的身子底子好,可是這萬一就是有個傷風感冒的,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啊,可這兩位爺之間的氣氛,怎麽看都覺得……不是劍拔弩張,當然更不可能是溫情脈脈了,就是覺得奇怪,不知原因,他也不敢踏進門一步啊。

南宮靜深揉揉眉心,嘆口氣道:“小順子,你進來吧。”

福順彎腰應了一聲,腿腳麻利地進門。

“你的房間在哪裏?”南宮靜深突然轉向莫南槿。

“你要做什麽?”莫南槿一臉警戒。

“你覺得我要做什麽?”南宮靜深上前兩步探湊過來,唇角微抿,沉靜深邃的眸子中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搖搖手中的衣衫:“你不會讓我在客廳裏更衣吧?”

“旁邊就是客房。”莫南槿再退一步,暗地裏皺一下眉頭,他剛才那句話是怕他到自己的房間裏發現沒有漁陽的日常用品,心中起疑,不知道這南宮靜深想到哪裏去了。不過方才似乎是表現的太焦躁了些。可是淋了雨現在渾身都酸脹疼痛,他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力氣的流失,精力也越發的無法集中,他心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南宮靜深此人聰明絕頂,一不小心露出馬腳,就會被他抽絲剝繭,層層揭開。

“你的房間。”南宮靜深堅持。

“你……”莫南槿只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眼前一暗,身子不易覺察的微晃,旋即穩住,仰首自信淡笑道:“恐怕太方便吧?畢竟現在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在房間裏。”

聞言,南宮南宮靜深掀起一絲冷冷的嘲笑,“我倒是忘記了,你現在已經娶親生子了。看樣子孩子都四五歲了吧?你只還真是一點功夫都不耽誤,算算日子,還在逃難的路上吧?”頓了一下,冰冷的視線直直射向莫南槿,莫南槿視線微垂避開他的注視,,隐在玄色衣袖下的手握緊又強迫自己松開,似笑非笑的繼續道,“容槿,你真真好本事,倒也不愧是容熙王爺的兒子。你說容季也算是你的弟弟,怎麽就沒有好好承襲你們父子倆的本事呢?”南宮靜深話剛說完就後悔了,容熙王爺那是他們之間的死結。

果然就見莫南槿臉色一黯,轉而諷刺一笑,“您這話錯了,我怎麽能跟當朝驸馬爺相提并論,再說,驸馬爺又怎麽是在下的弟弟?容家滿門不是在五年前已經盡皆屠戮,滿門抄斬了嗎?容槿認罪伏誅,賜死在乾安殿上,容熙王爺在自己王府投身火海?”容季?他怎麽能認這個弟弟,父親又怎麽能認這個兒子?

“你明知道……”南宮靜眼中飛快的閃過些什麽,欲言又止。

“明知道什麽?知道你們本沒有抄斬我們容家的意思?明知道沒有親手誅殺父親和我嗎?所以今天我該滿心歡喜的迎接您的到來?”

“容槿。”

“抱歉,方才失禮了。”莫南槿再退一步,避開他伸過來的手,他現在已經退到門邊,冰冷的雨水灑在身上,讓他有些清醒,莫南槿極堅持住,可是頭越來越昏沉了,莫南槿你要理智些,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過去的一切已經過去,再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你現在要做的是穩住現在,莫南槿你千萬不能在這裏失去神智。身後抓住門框的手指慘白如雪。

“容槿……”他的臉色怎麽那麽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南宮靜深未說完的話被兩個遠遠跑來的童稚身影打斷。“爹爹”“爹爹”

一摸一樣的粉白緞子上衣,蔥綠的薄夏褲,一模一樣的綠色緞帶包包頭,一模一樣靈動的眉眼像極了他們的父親,說他們不是父子大概誰都不可能相信吧?心中最後一絲微弱的期盼在看清兩個孩子的樣子時轟然崩塌。

兩個孩子争相偎進父親的懷裏,伸手攬住自己父親的脖子,撒嬌笑鬧着說了些什麽,惹來父親寵溺無奈的笑容。

他見過的容槿,可以冷淡,可以倔強,可以談笑自如,可以從容優雅,可以清貴無塵,可以……但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他也可以笑得這麽滿足,這麽幸福?

“爹爹,我剛才醒來見不到爹爹,好害怕,以為爹地自己去新家了,不要我們了。”

“哼,膽小鬼。”

“爹地,剛才哥哥也吓得差點哭了。”行止立刻不甘示弱的指出,才不是他一個人害怕。

“我才沒有。”景止撒嬌的把小臉蹭近爹爹的臉頰。

“是是,沒有,景止和行止最勇敢了。”莫南槿包容的笑笑怕癢的縮縮脖子。

門外暴雨瓢潑,門內一角,父子三人自成一世界,溫馨如晴空。

明明是這麽美好恬靜的畫面,為什麽心會這麽痛呢?疼痛蔓延,似乎全身都麻木了。

“主子!?”福順輕呼一聲,主子指尖怎麽血跡斑斑?

明庭是跟在景止和行止後面過來的,此時站在門外冷淡地看着這一幕,早知今日,南宮靜深,你當初的堅持是否依舊不會改變?

繞了一大圈,原來終究會失去,容槿,原來即使你不是我的妹夫,我們也會終成陌路。

容槿,我一直努力的想走到你的身邊,可是事到如今,容槿,我該以什麽立場站在你的身邊。

這一次,我真的該放手了嗎?那麽這五年的等待又算什麽呢?他從來就不願意去相信,那麽驕傲倔強的人會選擇那樣一個決絕的方式離開,所以他去努力找尋,五年以後呢,竟然是這樣的結局啊!是啊,南宮靜深自嘲的笑笑,從來就是他的一廂情願,容槿從來沒有承諾過什麽,再加上那場五年前的事情,說不定現在的容槿見不願見到他,又談何相守?

“主子?”南宮靜臉色忽然疲憊下來,未置可否,轉身進旁邊的房間,福順趕緊跟在身後進去伺候了。

感覺到他的離開,莫南槿臉上的笑容淡去了幾分,摸摸兩個孩子的軟軟的頭發:“我們也回房間去吧。”

莫南槿起身,踉跄一下。

明庭上前兩步扶住,臉上露出幾分焦急,道“少爺,你怎麽了。”手中的手臂隔着已經濕透的衣衫,高熱異常。“少爺,你發燒了?”

“沒事,回去換身衣裳,洗個熱水澡就好了,你讓小莫把家裏的藥煎一副送到我的房間。”在這裏并不是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就要請個大夫的,鎮上只有一個藥鋪,出診金也不便宜,一般人家多少認識一些醫治平常小毛病的藥草,平常進山就順便采回來,以備不時只需,莫家也準備了一些,家裏人的身體還好,其實也用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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