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看見,徐沂跑得那叫一個快,好像我能吃了他一樣!”
現在想想,褚恬還是氣得夠嗆。
何筱聽了,倒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被褚恬瞪了一眼,才微微收斂:“咳咳,你可能想多了,他只是不想讓領導久等。”
“才怪!他就是不喜歡我,讨厭我,想躲着我!”褚恬氣急敗壞,“笑笑你怎麽向着他說話,你到底哪撥的啊?”
何筱正想說這不跟你學的麽,兜裏的電話響了,她比了個暫停的姿勢,接通電話。
電話是老何打過來的,說是遠在老家的奶奶上個月生了場病,恢複之後腦子有些不大靈光,記不得許多事了,別人跟她說話反應也很遲鈍,卻偏偏記何筱記得清,昨天早上醒來,一直說想她。
何筱有些意外,因為她自小并不讨爺爺奶奶的喜。一是老何從小沒跟在她身邊,二則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沒随軍之前,母親田瑛沒少因為這個受氣。老何也是知道的,所以跟何筱說話就有些商量的語氣:“我跟你大伯說了說,看看你是不是能請幾天假,回家看看你奶奶?不為別的,就寬寬老人家的心。”
何筱直覺着母親田瑛并不想她回去,而且臨近年底,中心工作忙,也不好請假。可她不想見老何犯難,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下來。
老何聲音明顯輕快了不少:“好好,那我趕緊給你訂票,趕上春運了,往北的票特不好買。”
挂了電話,旁聽的褚恬适時地湊了上來:“要回老家啊?”
何筱點了點頭:“就這幾天。”
褚恬突然笑了,很是狡黠:“哎,我記得程連長他們是去東北拉練來着?現在你也要北上,真是……緣分啊!”
何筱一愣,反應過來迅速回嘴:“你不是不想提跟徐沂有關的人和事嗎?”
褚恬癟癟嘴,低頭吃飯去了。
而何筱卻覺得雙頰微微有些熱,這也算是——緣分?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下更新頻率哈,目前本文有榜單,随榜隔日更。
不申請榜單的時候,就看存稿情況,會在作者有話說裏說明。
大家留言不積極呀,沒話對俺說咩~~~
☆、13、
下午一上班,何筱就開始琢磨請假的事兒。
主任老張自然是不肯給她批假,不敢随便扣工資,就拿出年終考核來壓她。何筱無奈,只好找劉科長幫忙。劉科長是老張侄子,即便是再讨厭何筱,也得賣他個面子,于是何筱順利地拿到了一周的假。
出了老張辦公室大門,何筱給褚恬打了個電話後,迅速地回了家。進家門時,老何剛撂下電話,看着她,笑了笑:“請好假了,我這邊已經幫你聯系好票了,明兒一早就走。”
何筱有些訝然:“這麽快?現在不是趕上春運了,還有票?”
“我自有門路。”老何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心,“你媽正幫你收拾行李,看看有沒有什麽落下的。”
何筱進了卧室,果然看見田女士悶頭坐在床前替她整理箱子。看着她,何筱微微一笑。她就知道,母親不願意她在這樣一個大雪天坐長途火車回老家。折騰,又受罪。自從随軍之後,母親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因為她對那個家實在是沒有多少感情。
何筱也是如此。只是她向來心軟,不想讓自己成為奶奶的遺憾。
第二天一大早,老何親自開車送她去了火車站。
果然是春運時節,偌大一個候車廳,裏外都擠滿了人。找不到停車位,何筱讓老何先回去了,反正帶的東西也不多,她一個人提着,側身從人群中擠過,去自動售票機前取票。
這裏的人也很多,何筱排隊等了很長時間才輪到自己,結果放上身份證,卻硬是刷不出自己的車票信息。何筱又刷了好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身後排隊的衆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何筱只好去購票窗口,排了四十多分鐘的長隊,被工作人員告知:沒有任何購票信息。
何筱焦急地說:“不可能的,是不是你們內部系統出問題了?”
工作人員沒有回話,只是不耐煩地揮揮手讓她讓開,免得影響下一位購票。何筱提着行李,快步走出購票大廳,給老何打電話。
老何在電話那頭也着急:“不可能啊,我再給那人打電話問問。”
他是托一個自稱在B市鐵路局工作的人買的票,之前那人在他店裏買過幾次零件,這就算認識了。老何急急忙忙地撥過去電話,結果被告對方已關機。再打,還是關機。老何氣得差點兒摔了手機,電話這頭的何筱聽到消息腦子也一下子懵了。
好不容易請到了假,沒想到臨了竟然出了這種事。她聽着電話那頭母親責怪老何辦事不利,不中用的話,無力的挂掉了電話。
這下可怎麽辦呢?
何筱以手扶額,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回家,回去了再想辦法。她彎腰提起行李,正準備走,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似是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倏地轉身,看清楚那人之後,愣了下,竟有種鼻尖微酸的感覺。
程勉,是他!
程勉快步越過人群向她走來,臉上的驚喜之色在看清她蒼白的臉色後轉變成了擔憂:“怎麽一個人站在這兒,你要去哪兒?”
“我——”何筱握緊手裏的身份證,不知道該怎麽說自己被人騙了這回事。
程勉笑了笑,“走吧,趁我還有點時間,送你進站。”說着就要伸手接過她的行李。
何筱連忙往後躲了躲:“不、不用了!”
程勉微怔,松了手,看着她,神色有些疑惑。何筱怕他有所誤會,只得頹喪地低頭解釋:“我今天是打算要出門,不過沒買到火車票,所以走不了。”
“你要去哪兒?”程勉緊着問。
“回老家。”
程勉聽聞,沉吟片刻,說:“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何筱看着他走到一旁,掏出手機給誰打電話。不過一分鐘,他就挂了電話回來,不由分說地提起了她的行李:“走吧。”
何筱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去哪兒?”
“你不是要回老家?有趟車經過你們那兒,我幫你聯系了一張票。不過車是綠皮的,有些慢。”
何筱聽了,第一個反應是問:“你怎麽知道我老家?”
她的老家是在北方某城市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雖然部隊都有檔案記載,但母親随軍的時候甚少跟人提起,大部分人只知道他們家在哪個省,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程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壓了壓帽檐,對她說:“走吧,再晚就趕不上車了。”
何筱腦子亂亂地跟着他就走了,他們饒了一個大圈,經過一個行人相對稀少的地下通道,來到了月臺。看到不遠處等着的一輛列車,和車上坐得滿滿當當的士兵,何筱驚住了。
原來程勉口中的那輛車,就是送他們去東北拉練的軍列。
震驚過後,何筱攔住程勉,側低着頭對他說:“這是軍列,我怎麽能坐?”
“不礙事。”程勉看着她,黑亮的眼睛帶着一層薄薄的暖意,“我已經跟我們首長打好招呼了。首長說沒有問題。”
話都說到這份上,何筱再拒絕可不就是矯情了。更何況,她也沒得選了。擡眼觑了下坐在窗戶邊上,時不時往他們這兒看上幾眼的戰士們,臉有些燥熱。
“走吧。”她低聲對程勉說。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車。
整輛軍列載了不到一個團的兵力,每個車廂的人都不少,但看起來并不擁擠。何筱一出現在車廂口,就瞬間吸引了在座每個人的注意力。
程勉站在最前頭,正準備要向他們介紹何筱,一個人站起來。他清了清嗓子,引來了大家的注目後,大手一揮,說:“同志們,我起個頭啊,大家都跟上。來,一—二—三!”
戰士們都心領神會,嘻嘻笑着齊喊一聲:“嫂-子-好!”
何筱頓時窘得不行。
程勉被氣笑了,穩了穩,低聲呵斥道:“江海陽你少給我發動群衆,坐下!”
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們連長心情很好,于是這句“言不由衷”的話引來噓聲一片。而專管思想教育的徐書記樂得在一旁看熱鬧,等大家都鬧完了,才象征性地擡起手壓了壓:“行了,樂一樂就夠了,別把動靜整太大。”
看着這一切,何筱只得在心裏暗暗嘆口氣。她這一路,是注定不會寂寞了。
點算完人數,軍列正式出發了。
戰士們精神頭都很足,一路拉歌拉得歡快。何筱跟連隊兩大領導坐在最後面,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喝水。”
一個保溫杯放到了她的面前,何筱側頭看了看程勉,擰開杯子喝了幾口。程勉看在眼裏,嘴角止不住地彎了。
坐在兩人對面的徐沂是難得看程連長發傻,他在心裏笑了笑,對何筱說:“是不是覺得車廂裏挺吵?這幫戰士都是十九二十的年齡,正能鬧。”
“沒關系,我覺得挺好。”
程勉适時地向何筱介紹:“這是我們連指導員,我們支部書記,徐沂同志。”頓了頓又加了句,“我的好搭檔。”
中國人民解放軍實行的是軍政雙首長制,反映在連一級就是設立連長和指導員兩個幹部。具體怎麽分配全靠上面包辦,運氣好點兒能相處融洽,那所有工作都好做,反之,就容易出問題。程勉和徐沂就屬于前者,兩人履歷表都差不多,一樣的年齡,一樣的資歷,性格剛中帶柔,搭檔兩年嫌少鬧過矛盾。
徐沂笑着伸出手:“久仰了。”
何筱也微笑:“我也聽恬恬提起過你。”
褚恬?想起那個姑娘,徐沂有些頭疼:“上次她來部隊,我确實沒有招待好。”
“她是不記仇的,不過——”停了停,何筱說,“我還沒見過她對誰這麽上心。”
徐沂笑了笑,溫和中帶有些許無奈。
一直沒吭聲的程勉挑了挑眉:“得了,見好就收吧。”
何筱一怔。內心,竟莫名有種愧疚感?
錯覺,一定是錯覺。
不知何時,車廂裏的拉歌聲停了。戰士們三三兩兩湊到一塊兒,或是閑談,或是閉上眼睛養精蓄銳。依照軍列的速度,從B市出發到東北大概需要四十個小時。這也是戰士們最後的閑散時間了,一旦到了東北,緊張、刺激的拉練就要開始了。
何筱這一路都備受照顧,軍列并不開夥做飯,所有人吃的都是部隊配發的。有的自己另外帶了一些,秉着“照顧家屬”的原則,全部給何筱了。何筱看着堆了一桌子的戰士們的“心意”,哭笑不得地感動着。自己留了一些,剩下的分了下去。
程勉站在一旁,微微失笑,在心裏嘀咕:“這幫孬兵,瞎殷勤。”
江海陽在一旁湊熱鬧:“嫂子,東西不能白吃,要不,您給我們來一首?”
何筱傻眼了,她五音不全來着。程勉當然也知道,而且他護短,一腳把江海陽踹了回去:“我給你來一首怎麽樣?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又是一團哄笑。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徐沂抱着大衣找了個三人座補眠去了。按照規定,他跟程勉得輪流值班。程勉前半夜,他負責後半夜。因是向北走,車廂裏的溫度越來越低了。上面規定,列車不供暖,戰士們皮糙肉厚又血氣方剛,自然不怕凍。何筱也不是嬌氣的人,可入了夜,溫度驟降,她漸漸有些頂不住了。
“冷?”
一個寬厚溫暖的手掌突然覆在了她的手上,何筱心頭驀地一跳,而後搖搖頭:“不,不冷。”
“手都涼成這樣了還不冷?”程勉起身從包裏取出了作訓大衣,讓何筱套上。何筱猶豫了下,接了過來。
一米八幾的人穿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格外顯大。何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縮裏頭,低頭看看自己,不禁笑了出來。程勉正幫她扣下面的扣子,一擡頭,四目相對,何筱眼中盈盈的笑意尚未褪去,溫暖而明亮。
一瞬間,兩人都停在了那裏,仿佛時間凝滞。直到一輛列車忽的從窗外駛過,何筱才似是被驚醒一般,飛快地移開了視線。程勉還保持着彎腰的姿勢,他看了看自己半張的手,搖頭輕笑。
“笑笑,你知道我想起什麽了嗎?”
何筱正心跳微快地盯着窗外,某人已坐回了原位,聲線平穩地問道。
“什麽?”
“我想起來有一年你放寒假的時候,我跟你一起去老大院的事了。”程勉側過頭,目光越過何筱,落入窗外寂靜的黑夜。“那時候也像現在這麽冷,還下着大雪,也是這樣一輛綠皮車。”他說着,笑了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她當然,不會忘。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老大院要被拆的消息,好幾天晚上都沒睡好覺,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再看一眼,因為以後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找老何肯定不行,那時候老何正帶着自己的兵在山溝子裏忙着發射導彈。田女士覺得她一定是沒睡醒,也不搭理她。于是何筱只好找程勉,那時候,他們已經成為朋友了。
程勉那時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還成功地把父親程建明的軍官證摸了出來,到火車站軍人窗口買了開往老大院所在城市的火車票。趁着兩家大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兩人簡單收拾了行李就直奔火車站。
兩人就像是脫了籠子的鳥兒,一路上都歡快興奮極了。聊了一夜的天,将近淩晨的時候才睡着。結果樂極生悲了,等何筱睡醒,發現自己發燒了。
體溫直沖四十度,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程勉當時也有些慌張,下了車就抱着她去了就近的醫院,打了好幾瓶點滴,才将體溫降了下來。
何筱記得,自己當時難受的哭了,而他就一直抱着她,在她模模糊糊神志不清的時候低聲笨拙地哄着她。她就那樣慢慢地睡着了,等她再醒來的時候,看見了老何和程建明。去老大院的事就這樣灰溜溜地作罷了,兩人都覺得丢人,以後誰也沒再提過。
“我一直沒有問你,他們是怎麽知道我們去的老大院?”程勉問道。
“我給我爸媽留了張字條,怕他們擔心。”想起那時,何筱不由得多問了一句,“我也忘了問你,回去之後挨訓了嗎?”
程勉不大自然地扒了扒頭發:“訓了。”程建明以為是他把何筱拐跑的,罰站一晚上的軍姿。
何筱有些愕然:“你怎麽不告訴程伯伯是我讓你陪我去的?”
“那罪名可就更嚴重了。”他說,“程副司令員從小訓導,做男人,得有擔當。”
何筱幾乎都有些感動了。可是小時候見慣了太多程建明訓他的樣子,想象着他們爺兩兒誰也不服誰的場面,又有些想笑。
“笑笑。”他突然叫了她的小名,又握住了她的手。何筱下意識地想抽回來,卻被他緊緊地握住,五指收攏在他的掌中。兩人的視線都落在交纏的雙手上,他低聲說,“看在從小到大我也為你挨過的打的份上,你能不能,原諒我?”
作者有話要說:
原不原諒捏?
☆、14、
何筱一怔,使勁把手抽了出來,把頭轉向一側。
程勉看着空空的掌心,有些頹然。
一時間,整個車廂都寂靜異常。
列車在這種寂靜中緩緩駛過一個小站,沒有停留,隐約只可見一個穿着大衣的士兵在向這輛軍列敬禮。只有路燈落在他身上,被一地茫茫的白雪映襯地格外澄亮。
看着那個身影,何筱感覺像是有人在她心尖上紮了下一樣,瑟縮着一疼。
“程勉。”她突然開口,聲音很低,“小時候你犯錯,程伯伯罰你站軍姿後,總對你說的那句是什麽?”
程勉愣了愣,猛地擡起了頭。驚喜的視線與何筱的相遇,她不自然地輕咳一聲撇過頭去。
以觀後效。
她對他說以觀後效?!
程勉使勁握了握放在膝頭的雙手,壓了又壓,還是起身離開了座位。
何筱正不解着,不遠處衛生間裏傳來了捶門聲,壓抑卻又充滿了激動。何筱臉頰有些燥熱。
忽然又聽到咚的一聲響,何筱急忙探頭一看,發現程勉正側對着她,一邊揉着額頭一邊瞪着衛生間的門。
很明顯是興奮過度,磕到腦袋了。
何筱終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何筱的老家,在這個北方小城一個偏北的縣城。
前兩天下了場大雪,下了火車之後大伯開車來接她,開了将近兩個小時才回到家。
何筱提着行李下了車,此時不過剛剛七點,天蒙蒙亮着。她站在原地,打量着眼前幾乎有七、八年未見的院子,一時間,有些恍惚。
“好幾年沒來,快認不出了吧?”大伯在她一側感慨道。
何筱笑了笑,點了點頭。
老何轉業之後,他們确實回了老家,不過那是母親的老家,與這座小城有兩百多公裏的距離。即便如此,她們也從未回來過。再後來,老何去B市做生意,他們一家搬到那裏,回來的機會更少了。
何筱轉過頭,跟着大伯走近了院子。
奶奶是前天出的院,這幾天正躺在床上靜養。
怕打擾奶奶休息,經過她屋前的時候何筱特意放輕了腳步聲,然而沒走幾步,就聽見奶奶敲着窗戶問:“是笑笑回來了嗎?是笑笑嗎?”言語間頗為急切。
何筱與大伯對視一眼,推開了奶奶的屋門。
老人家正半起着坐在床上,見何筱進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何筱連忙扶住了她,奶奶順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全身顫巍巍的。
何筱怕凍着她,扶着她讓她躺回了床上:“是的奶奶,我是笑笑,我回來了。”
老人家一直抓着她不放,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臉,不一會兒,竟拉着何筱的雙手開始嗚嗚地低泣:“奶奶對不住你啊,笑笑,奶奶對不住你。”
何筱一愣,趕緊安撫她:“您別這麽說奶奶,是我不孝——”
她這邊手忙腳亂着,大伯在那頭苦笑着解釋:“老太太這段時間都是這樣,提起你來,就老是哭着說對不住,怎麽勸都不行。”
何筱聽了,再看看嗚咽着的奶奶,頓時有些難受。
勸了好久才将老人家勸住。
何筱微微有些倦,原本準備哄老人家睡下之後去跟大伯吃個早飯的,卻不想就躺在奶奶的一側睡着了。再醒來,天已大亮。
身旁的奶奶早就起來了,還把她蓋的被子全搭在了她的身上。何筱搖頭笑了笑,翻出手機來看時間。
屏幕顯示有兩條未讀短信,點開來看,都是程勉發的。
——再囑咐你一遍,到家了給我發個短信。
——我們已經到東北了,就在山腳下。
看時間,最後一條是二十分鐘前發的。何筱想了想,還是給他回複了一條:注意保暖,注意安全。
短短八個字,差不多用了兩分鐘才發到程勉的手機上。
程連長反複看了兩遍,想撥個電話過去,結果一看,手機的信號格空了。電話怎麽打也打不出去。
程勉低聲咒了句靠:“信號怎麽這麽差?”
一旁正在協助戰士們紮營的江海陽提醒他:“連長,咱們這是在山裏。”
程勉不死心地把手機舉到頭頂晃了晃。
徐書記站在他身後,也警告他:“見好就收啊,能收到短信就不錯了。”
江排長聽了不禁揶揄道:“指導員,體諒體諒咱們連長,人老人家據說七年沒談過戀愛,今年再不嫁出去,那都快趕上抗戰了。”
戰士們一片哄笑。
程勉背對着衆人把手機收好,轉過身給了江海陽一腳後,恢複嚴肅地站在全連面前下達命令:“趕緊把帳篷給我紮起來,就地埋鍋造飯,下午正式開始訓練!精神好的,可以全副武裝跑個五公裏,膽敢非議上峰的,十公裏!”
好嘛。
衆人不敢胡鬧了,趕緊低頭幹手裏的活兒。
徐沂站在一旁聽着,忍不住問:“我說,你這算是公報私仇,還是激将?”
程勉很正經地說:“老虎不發威,他們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徐沂失笑。
這不是他們第二次來東北拉練了,前年程勉帶兵來過一次,但是在3月份,帶的還是新兵,所以在拉練科目上有所照顧,還好說一些。
這一次來的最起碼都是穿過一年軍裝的人了,所以師裏的作訓科在安排上也就下了狠手。投彈,射擊,對敵偵察、長途奔襲,時不時的更要解決小股敵人偷襲,還有可能會進行高壓環境下的野戰生存訓練,總之,怎麽折騰怎麽來。
幾天下來,戰士們像是被拔掉了一層皮。師裏也終于大發慈悲,放了戰士們半天假,但也不能完全歇着,拉歌、摔跤、俯卧撐,各種比賽輪番來。到了晚上終于消停了下來,卻又臨時加了一堂政治教育課。
原本這是徐書記的事,可他老人家從昨天起嗓子就啞的說不出話,于是這堂政治教育課就由連長擔綱主講。
程勉領了任務之後,雙手背在後面,神情很是輕松地在戰士們面前溜達。
“這幾天感覺怎麽樣?”寂靜的夜晚,他的聲線也顯得很低沉。
戰士們腰背直挺,目視前方,沒一個人吭聲。
程勉笑了笑:“我知道你們很累了,但能把這個字揣肚裏忍住不說,那就值得表揚!今天政治教育咱們不談政治,也不教育,大家随意發揮,想說點兒什麽都可以。我和你們指導員,都在這兒聽着。”
他這話一說出口,徐沂擱後面就笑了。他們這程連長可真是聰明,偷懶還偷得這麽平易近人,冠冕堂皇。
程勉也聽見了,他揚揚眉,點了個人名:“張立軍,你先說。”
被點到的張立軍神情先是一愣,而後唰地站了起來,扯開嗓門說道:“報告連長。當兵不習武,不算盡義務。武藝練不精,不算合格兵。我們偵察連,不怕苦,不怕累!”
這番慷慨激昂的話成功地把大家的鬥志激了起來,戰士們使勁地給張立軍鼓了鼓掌。程勉沒說話,只是壓壓手讓他坐下了。随手又有幾個兵站起來說了說,主要還是表決心。因為在這種靠本事吃飯的環境裏待久了,争這個字深入到了每一個人的人心。
程勉站在最前方的正中間,開口道:“先給大家講個故事。”說着他笑了笑,視線在戰士們之間掃視了一圈兒,“八四年的時候,咱們還在跟南邊的越南打仗。正好那一年我父親剛當兵,三個月新訓結束,就跟一群新兵上了一輛軍列。雖然任務保密,但這悶罐車是往南邊走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去打仗。我剛才也說了,這群人都是新兵,穿軍裝不過三個月,想想你們新兵連訓練結束的時候都在幹什麽?用我老爺子的話說:毛都沒長齊。”
估計是都想起來自己剛下連時候的樣子,戰士們都笑了笑。
“一群十□歲的人上戰場——什麽心情?激昂?興奮?豪情萬丈?”說到這裏程勉自己都笑了,而後慢慢道,“其實是恐懼,包括我老爺子在內。許多人默默流了一路的淚,還有人聽到打仗的命令之後直接喊娘,更有人後悔穿了這身軍裝——那種感覺,沒有親身經歷的人,是永遠無法體會到。”程勉頓了下,擡眼打量了兵們,才接着說 “但同樣也是這樣一群人,上了戰場,打了勝仗。原因無他,只是身邊戰友流的血,就能抹平所有的恐懼。”
夜色漸深,呼嘯的北風獵獵作響。程勉站定,看着他的兵,眼睛明亮:“我們平時訓練很苦,可咬牙也能堅持過去,所以我們習慣表決心,不容退縮——說到這裏大家應該明白我在說什麽了?”
衆人頓時心領神會。
這次拉練有個士兵受不了這苦,逃了,所幸沒成功,走半道被班長截了回來。這是個得罪了人從機關調到戰鬥班裏的兵,在機關清閑了大半年,猛一下訓練強度提上去這麽多,他适應不了。算是情有可原,可師裏還是借着這個由頭要求各連開會整頓紀律和作風。
見大家各自都體會了,程勉表示很滿意,因為他最不擅長的就是煽情。
“我不想說虛的,我也相信咱們連肯定不會出逃兵,我只想告訴大家,有時候,有點退縮的念頭很正常。但也別因此否定了自己,因為退縮不等于放棄,所以——”程勉看着衆人,眼神陡然一變,聲音也拔高了一調,“你他娘的就算是呼天搶地哭爹喊娘,也得給我穿上軍裝上戰場,打勝仗!明白?”
在場的百十來號人齊聲喊:“明白!”
程勉一頓,忽然又恢複了原狀,擺擺手,表情很輕松地宣布:“散會!”
原本以為是一場冗長乏味的學習會,可沒想到結束的這樣輕松,戰士們歡呼着回了帳篷。
徐沂淡笑着沖程勉豎了豎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程勉拱拱手,表示承讓了。身在這個大環境裏,很多紀律和規則他們不得不遵守,但在不違反命令的前提下,有些問題程勉喜歡按照自己的方式來處理。
今晚的風還是跟前幾天那樣刺骨,程勉擡頭欣賞了會兒山區裏怡人的月色,從作訓大衣的外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按下開機鍵打開一看,意外地發現竟然有兩格信號。
程勉眼睛一亮,調出了何筱的電話,撥了出去。綿長的四聲嘟聲過後,電話通了。
“喂——”
站在坡邊,俯視着斜坡上的皚皚白雪,呼吸着夜間清新的空氣,程勉覺得透過電波傳過來的何筱的聲音,格外的柔軟、動聽。
“是我。”他說,“好不容易有了信號,所以給你打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靜默了幾秒,才問:“冷不冷?”
“習慣了,不冷。”程勉笑了笑,“在家還好麽?”
何筱嗯了一聲,想說些什麽,可看了眼一側睡熟的奶奶,遲疑了下,對程勉說道:“先等我下,我出去接電話。”
說着就要下床,只是腳剛剛踩到鞋子的時候,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腳趾處往上猛蹿,何筱沒忍住,倒抽了一口氣。
程勉透過電話也聽到了,立刻問:“怎麽了?”
何筱緩了緩,等那股疼痛感消失了,才有些乏力地說:“沒什麽,就是老毛病又犯了。”
關節炎,兩只腳疼得厲害。
程勉眉頭不自覺地就皺了起來,緊着問:“吃過藥沒?實在不行去醫院,不要忍着。”
“吃過了。”何筱重新坐回到床邊,輕聲說,“沒事的。”
程勉還是有些不放心,只是卻也不能去看她,內心略微有些煩躁。
“我們拉練下周結束,跟我一起回B市吧,不過是軍卡,路上可能會辛苦一些。”
“不用。”如果是軍卡,還要專門繞道到她這裏,只為她一個人,也太興師動衆了。何筱看了眼奶奶,為她掖了掖被角,“我大伯認識一個貨車司機,這兩天要往B市送貨,我正好就跟着他回去了。”
“可是你的腳——”
程勉還要說些什麽,何筱語速極快地截住了:“就這樣,你早些休息,我回B市等你。”
說完挂了電話,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頓時忍不住渾身發麻。
笨死你算了。
何筱同志在心裏暗罵自己,程連長這邊,盯着挂斷的電話愣了幾秒,确定自己沒聽錯之後,心情異常激動,只是唇角剛彎起來,就有一個流動哨士兵向這邊走來,是他們連的,看見他還立正敬了個禮。
程勉連忙收拾好表情,回禮之後故作鎮定地把手機放回了大衣口袋,一邊做着擴胸運動,一邊對着天空大喝一聲,慢慢地走遠了。
士兵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們連長,這是咋了?看着,咋像是中邪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笑笑果然還是原諒帥帥了……
看到帥帥這傻樣,親媽往後都不好意思虐他了【那是不可能的!
另外存稿用光了嘤嘤,俺要抓緊碼字啦。
推個文
大果子的《荷爾蒙進化論》,歡迎大家去調戲~
☆、15、
15、
何筱在年前趕回了老家。
關節疼的狀況有所好轉,但田女士還是不放心,所以第二天還是去了軍區總院。醫院離家也就兩站地的功夫,她沒讓老何送,自己步行過去的。
醫院裏還是一如既往地人多,何筱挂了號,直接去骨科找塗曉。
不巧的是,塗曉人不在,同科室的年輕醫生告訴她塗醫生這兩天請假了,跟老公回沈陽見公婆去了。
何筱難免有些意外:“塗醫生要結婚了?”
“是啊——”年輕醫生笑了笑,神情滿是豔羨,“部隊軍官,聽說是青梅竹馬來的,看着真叫人羨慕。”
想起那日在幹休所見到塗曉和沈孟川時的情景,那時候兩人就已經領了證了,結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
“找她有事嗎?”
何筱搖了搖頭,轉身就要走。只是她動作慢了一步,手還沒碰到把手,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來人腳步很急,何筱差點兒被她撞到,幸好那人看見
同類推薦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

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
情人節那天,周曼純被交往三年的初戀男友劈腿。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她遇見了靳北森。靳北森帥氣,多金,是A市最年輕最狠厲的黃金單身漢,一夜淪陷後,周曼純就成了他的地下情人。眼看為期一月的契約時間就要到了,某男坐不住了,問她要孩子。周曼純猶如聽着一個天大的笑話,當初,他可沒說要讓她給他生個孩子的,怎麽能忽然多出個附加條款!“抱歉,靳總,我吃了毓婷,你的兒子,恐怕已經死了。”“沒事,不急,還有最後三天。”他溫柔的靠近她。分開後,兩人誰也不認識誰。直到周曼純挽着另一個男子的手與靳北森擦肩,他才笑着說:“睡了我一個月,現在想裝作不認了?”--情節虛構,請勿模仿小說關鍵詞: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無彈窗,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霸道總裁的獨寵嬌妻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