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交鋒(新)

————————————如今好上高樓望,蓋盡人間惡路歧——————————————

十月,北方已經進入深秋,南寧州(注:現為雲南省曲靖市)的天氣卻是剛剛入秋。

嶺南的秋天和北方的秋不一樣,沈骥一向在北邊生活,對這邊潮濕的氣候真有些不适應。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雨,夜間濕冷,早起到處都霧霧霭霭的,穿上戰甲卻又變得潮濕悶熱。要知道那時候一個普通步兵的步兵甲或皮甲全部穿戴起來就得十餘斤,平日半甲也得有七八斤,騎兵所着的明光、兩裆铠更有近二十斤重量,穿在身上,相當于綁上了硬殼的重襖。這樣的天氣,雖溫度不很高,但濕悶的空氣讓戰甲上身不一會兒全身汗就濕透了,蒸的人難受,沈骥從營帳中出來巡看一周,發現大部分兵士都沒有按照規定将穿戴甲衣,不禁皺眉。

他之前向上官反映過這個問題,但大多數将官對此不以為意。他們這一支軍隊是在蜀地集合,于兩日前到達南寧州,一共三千人,領軍的叫做賀延山,嶺南大都督吳必火下屬藩鎮守将,正四品,沈骥與其他三人共四名副将,除了沈骥,其他都是地方将官。

軍中彌漫着濃郁的樂觀氣氛,從吳必火到賀延山,談論最多的就是速戰速決,甚至那賀延山見到沈骥的第一句話就是“沈副将,新婚出來的滋味不好受吧,争取讓你回家過冬至。”因此當沈骥向他反映軍中紀律過于散漫、兵士們不正規着裝時,賀延山相當不以為然。

“嗤,都不一定摸的着戰場,這般認真做甚!”當時營帳裏另外一個副将諷刺道,他已經五十多歲,打過立國戰役,從炊事兵做起幹了四十年才混到從四品副将,見沈骥年紀輕輕就已與自己同一職銜,以為他只是來撈戰功的勳貴子弟。

沈骥沒有多言,但每天依然堅持日常着半甲,操練時穿戴全甲,并要求自己的手下偏将和五百名兵士亦做到如此。

将營地巡視一圈,回營房的路上,校尉長周成迎面而來,“将軍,家裏來信了!”

沈骥接過信,打開一看,臉色登時大變。周成站在邊上,側眼看那信紙上似只有草草兩行餘字,自家主子卻不知為何只抓着信紙,怔怔地盯着紙張半日不動,他也不敢問,不多時卻見沈骥把信紙揉成一團,沉聲道,“回營。”

天剛剛亮,崇業坊徐國公府門前,側門打開,有仆人開始清掃門口黃土,灑水澆塵。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站在影壁那裏監督,這時候,一個四十多歲、身穿青色布裙,頭戴鬥笠面紗的中年婦人不知從哪裏出現,走到他身邊。

“幹什麽?”那管事正專心看人灑掃,不妨身邊站了一人,當下背着手,斜睨着婦人。

婦人穿着雖樸素,氣度卻不卑不亢,柔和好聽的聲音道,“我家夫人想見你們李夫人。”

李夫人就是國公府長媳李氏,楊典的夫人,“噗,”管事涵養不錯,還是略帶不屑的笑了,“你家夫人——呵,這位大嫂,看看那頂上敕造招牌,這裏是國公府,不是你們街裏街坊,您是不是認錯了門……”

話未說完,婦人從袖子裏拿出一封書信,“見到此信,李夫人必見我家夫人。”将信件硬遞到他手裏,篤定鎮定的語氣,管事倒真有些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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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他不辦耽誤事,婦人又道,“你若是誤了事,仔細日後你家主人知道了怪罪。”

這封信輾轉地還是遞到了內院,李夫人的貼身侍女榴花将信打開,只見素白的白紙上,卻只寫了一首詩,雲:

有侄始六歲,字之為阿龜。

有女生三年,其名曰羅兒。

一始學笑語,一能誦歌詩。

朝戲抱我足,夜眠枕我衣。

她有些不解其意,問送信的婆子,“這是什麽人送來的?”

那婆子笑着道,“老奴也不知道,是門房上的老宋,說是今兒一開門就有一個婦人,四十來歲,穿的一般,看着有些氣派。”又加了一句,“說是咱們家夫人的故人。”

榴花點頭,“知道了。”轉身進屋,過一會出來,向婆子吩咐道,“把她帶到二門那裏,安靜些兒。”

婆子先想問後面怎麽辦,看看榴花的神色,知道後面就不用自己管了,屈膝應道,“哎。”

一刻鐘後,李夫人所居的正院廂房。

榴花按照李夫人吩咐的,親自出去,将中年婦人帶到廂房內,李夫人一看,那婦人身着青布長裙,身材微胖,待她除下鬥笠面紗,白皙的圓圓的一張臉,竟有些似曾相識。李夫人一驚,“怎麽是你?”

三天前太後邀請勳貴大臣家的女眷進宮賞菊花,李夫人亦參加花宴,當時就看見這個婦人陪伴在盛初初身邊,那時候還感嘆她的際遇,沒想到宴會過後第二天就傳來她失足落水暴亡的消息。

有人說是皇帝殺了她,有人說是鐘老太君下的手,也有人說這都是流言,她的死或就是一場意外,無論如何,總歸是紅顏薄命。剛看到素紙上的詩時,李夫人也有一瞬間的猜疑,沒有想到竟真的是她。

看李夫人吓白了臉,李醫娘微微欠身,喚,“夫人,”

李夫人很快恢複過來,問李醫娘,眼睛裏帶着警惕和懷疑,“她想怎麽樣?”上次在甘露殿見面,她對盛初初的印象并不好,後來楊家差點遭逢大禍,夫君從京都被調任到蜀中,雖然知道此事不能怪盛家,盡是皇帝的安排,但李夫人對姓盛的難免産生芥蒂。楊典卻是執着有定念之人,雖如此,事後仍堅持接濟身在雲南的盛予印,李夫人有意見,但還是按夫君的要求去做。現在這名炸死的盛家五小姐找上門來,她很怕她會做出對夫君和楊家不利的事情。

李醫娘多年為醫,醫術高明,聲音有舒緩的作用,“鄙姓李,貿然打擾,真是抱歉,我家夫人只想知道怎樣和她侄子予印聯系,沒有其他意思。”

李夫人松了一口氣,卻還沒有完全打消疑慮。李醫娘來之前,初初将上次二人相會的情形告訴過她,并教她要如何說,便接着道,“今日來還有兩層意思,一是夫人讓我代她向您致謝,府上對他們家的大恩,今世都難忘,二來要向您致歉,上一次您的好意,她當時身在深宮不由己,只能佯作不解。其實于她心中,沒有一天不盼着能和侄兒團聚。”

聯系到後面發生的這些事,李夫人相信了。再想了想,命榴花去主屋取來一封書信和紙筆,将信中所記的地址謄到紙上,遞給李醫娘。李醫娘接過一看,果然是雲南的一個詳細的地址,那地方聽都沒聽過,但總歸是有了方向,當下深深欠身,“謝謝夫人。”

李夫人道,“現在那邊有戰事,你們還要去嗎?”

李醫娘回道,“多謝夫人關心,只是她再等不得了。”

李夫人又命榴花出去,回來時捧着一個青布包袱,放到案上,李夫人道,“我會讓人送信給伍先生,告訴他們你們要去,這是白銀二百兩,你們拿去用。”

李醫娘當真有些意外,緩緩道,“早聽說國公府的楊大人最重情義,急人所急,果然……”她不是矯情做作之人,當下起身道,“大恩不言謝,我這就去了。”

“等等,”李夫人喚住她,遲疑着問道,“你們……五小姐是已死之人,你們怎還敢在這京城出入?”

“哦,這個啊,”李醫娘嫣然一笑,她雖不再年輕,這一笑卻頗靈動,“夫人請看,”只見她從袖裏拿出一些物事往臉上塗抹,李夫人也沒看清,不多時就見一個膚色黧黑、鼻翼寬大的全然不同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李夫人訝異,“你……這……”

李醫娘笑道,“夫人,鄙人略通醫術,這些不過是雕蟲小技。”

待她走後,李夫人問榴花,“這世上竟真有易容術,方才她那麽樣兒的一弄,你看清楚了嗎?”

榴花搖頭,“奴婢的眼睛哪裏有夫人快。”

李夫人嗔了她一眼,一時扶着額道,“老爺不在,這事兒也不知我做的對不對,哎……把紙筆拿過來。”

易容術真的不是那麽神奇和玄幻,每個人都有一張臉,臉上就這麽些東西,顏色、形狀、位置稍微的不同,容貌就顯出很大的變化。

初初這時候在永驿坊的一間客棧裏,等着李醫娘回來。若不是架子上蹲着的枭鷹,很難再認出她就是那傾國傾城的美人。

李醫娘巧手蘭心,用鬼針草和艾草煮水,分別加上醋和堿,過濾後再按照一定比例調和,就成了可以染色的褐色。為了最大可能得減輕對皮膚的傷害,使用時加上用牛油、木香果油和蜂蜜的膏脂一起塗抹,初初白瓷一般勻淨澄透的肌膚就變成了微褐色,不僅褐,而且暗裏發黃,再點上幾個黑痦子,一張臉就失了大半顏色。用這種方法上色,很是持久,一次可以管上十天左右。

鼻子也略微加寬,變成蒜頭鼻,鼻翼肥大,眉毛畫粗,最難辦的是她的眼睛,總是太過水亮,李醫娘研究了半日,最終用黛筆沿着眼線往下畫,顯得眼皮變厚,眼角耷拉下來,總算遮去些潋滟之色。

就這樣,大元宮內曾被皇帝盛寵的美人盛初初就變成了長安城近郊華陽鎮上普通的小商販孀婦柳溪溪,登記住店時,掌櫃的也只是想,這小娘兒有那麽點姿色,這般年輕就做了寡婦,有些可惜,并沒有再多看幾眼。

那天晚上與鐘太君的最後一翻交談,換來的是柳溪溪這麽一個在編戶的身份。大周建國之後,在全國實行嚴格的戶籍制度,将百姓分為編戶和非編戶,在編戶都是良民,非編戶則是賤戶、方外和府兵,在編戶可以在國內行走、經商、旅行,非編戶則須持特殊證明才可以,若是這兩個身份都沒有,則是流民,正常年代,流民随時可以被官府發現、抓捕,并投入監牢或變賣為奴。

想到那天晚上,初初不禁眼睛一黯。

剛進屋時,鐘老太君金刀大馬坐在堂上——那個年代居家仍是跪坐,只有在軍營中才坐高椅。看見老太君眼睛的那一瞬間,初初毫不懷疑,如果現下是三十年前的戰場,這位曾馳騁沙場的女将軍定毫不猶豫,一劍就結果自己的性命。

但她又如何能讓對方把自己欺了去!

不再欠身跪拜,她盈盈地站着。

“盛氏,你還有臉面來這裏見我?!”鐘老太君金石之音,加上怒氣,铿锵有威力。

“我有錯,但錯不至死。”初初沉着道。

“你蠱惑君王,玷污沈家聲名,陷君臣于不義之境地,你這般女子,當挫骨揚灰,死不足惜!”鐘太君說的義正言辭,飽含對家國的忠義和對初初的輕蔑。

“那是您的立場,老太太,可是哪怕您自以為自己再正确,也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少女弱質芊芊,卻冷靜堅定,如寒風暴雪苦寒中盈于枝頭的紅梅。

鐘太君如何能被她說服,冷嘿,“巧言令色,妖邪之物,人人得以誅之!”她站起身,竟是殺意不減,暗的不行強要來明的。

情急之下,初初迎刃而上,大聲道,“那麽,您的侄女鐘青璃,又有何妖何邪,需要您非将她也置于死地?”

鐘太君一愣,雙眼暴睜欲眦,“賤人,你竟然敢提青璃!”那三個字已然成了沈家的禁忌,幾年來無人敢碰,老夫人一怒之下,捂着胸口咳嗽,金戈連忙上前扶住她。

初初毫不畏懼,繼而淡淡道,“既然是以成敗論英雄,又何必說那麽多正義。我不會由着您擺布,老太太。”

話已至此,鐘太君冷厲的眼看着她,聲音低啞,“你拿什麽跟我談?”

說到這時候才真正入港,初初放緩語氣道,“皇上要我假死入宮,改頭換面,他的人很快就會到,或就在今晚。如果您殺了我,豈不真會令君臣反目?”一笑,看向鐘太君,“我倒真成了那妖女了。”

鐘太君冷哼,“我憑什麽相信你?”

“沒關系,您可以不相信,只消等上一等,或者賭一次。”

鐘老太君咬牙,“說下去。”

初初越發冷靜,“我願意離開沈家,離開沈将軍——我願意死去,但我必須繼續活着。”

“我能給你的,皇上也可以給,為什麽來找我?”

初初冷冷道,“老夫人,如果我願意進宮,壓根兒不會來找您。”

直到這個時候,鐘太君才真正第一次正眼看向面前的女子,只見她容色雖是無雙的嬌媚,卻是一身霜華,氣度逼人。

“離開沈家之後,你打算去哪裏?”

“天地廣闊,當有我的一寸之地——或許我會去雲南,尋找我的侄兒。”

經過一段長長的沉默,鐘老太君道,“我需要一個誓言,你會離開沈骥、永遠不再與他有任何交集的誓言。”

這很公道。初初盛滿水色的眼睛晃了晃,輕聲道,“我盛瑜溪對天發誓,如果再與沈骥将軍有任何聯系,當與族人一樣遭到屠戮而死。”

鐘太君緩緩坐到椅上。

初初跪下,向成親那天一樣對她行大禮,最後站起身,“老太太,我畢竟曾是您的媳婦,此一拜,再無其他恩怨。”轉身離去。

門上傳來輕叩聲,初初回過神,牆壁上的銅鏡映出自己現在的相貌——那是一個皮膚微黑暗黃、衣着簡樸帶着些土氣的普通年輕婦人,她打開門,李醫娘進來,取下鬥笠,“事情辦成了。”

初初打開紙張,只見上面寫着:嶺南道朱提郡如意坊三巷甲六號。雖然這地方聞所未聞,根本不知道在哪裏,她心裏卻不禁激動起來,已經四年了,初初還記得那時候才剛三歲的小小孩童,每天晚上都要牽着她的衣角才能睡着,現在都已經開始讀書,并且字都寫的不錯了。

李醫娘将沉甸甸的青布包裹打開,“喏,李夫人還給了二百兩銀子。”

初初微皺起濃粗的一字眉,“再不好欠人家的情了。”

“既然已經欠了那麽多情,又何必再在意這一點?”李醫娘不屑她的迂腐,伸出手指頭掰着數,“行路、住店、雇傭仆人,”眼睛往架子上已橫,“——喏,那裏還有個頓頓得吃肉的,錢多不壓身,我的小姐。”

枭鷹見說它,淡金色的眼睛不屑地向她們一瞥,飛到窗口向外面觀看。

兩個人便開始盤算行程。雖有了目的地,卻不知路在何方,初初道,“你我兩個婦人,沒有男子陪伴無法行路,先要去買幾個仆人來才好。”

李醫娘深以為是,“不過我們都沒買過人,就怕看不好。”

初初道,“在宮裏這些年,別的沒學會,看人還是有幾分準頭,那些個奴婢們,能比宮裏的人精滑古怪了去?且去看看吧。”

西市坊過了午時(中午十二點)就歇市,兩人這就戴上鬥笠帏帽要出門。枭鷹看見動靜,扇着翅膀飛到門口,初初一指頭将它戳回去,“你待着,若少了一兩銀子,回來拔光你的毛皮。”枭鷹憤怒得厲叫一聲,将她面紗從帏帽上撕下來,李醫娘看着她那張臉道,“你就這樣出去也好,保準不會有人多看,若是蒙上紗,保不齊還有浮浪兒盯着你那身段兒。”

初初與李醫娘兩人先到客棧旁邊的金店兌了些通寶,往西市坊行去。

李醫娘說的一點不錯,路上果然沒有人多看她們。只因她們不僅容貌暗沉普通,穿的也都是鄉鎮裏婦人進城的打扮。那時候長安城逐漸開始講究奢華時髦,婦人們把發髻梳的高高的,尺把長的釵簪都敢插戴,塗着白白的粉兒,紅紅的飛霞妝,大紅大綠大紫的衣裳,或者還有碧眼胡服的胡姬,像柳溪溪這樣鄉下來的土鼈沒人多看。

到人市上找人牙子,大抵是看不上她們的土氣,那些老練油滑的都沒大上來,初初看見一個不多話卻認認真真的,對他道,“就你吧。”

買人必須有人牙子居間見證,這人牙子姓胡,問二人,“敢問夫人要買什麽人?”

初初道,“我是孀居之人,這個是我的姨母,我兩個要去嶺南投奔親戚,小哥覺得需要哪些人?”

胡人牙看看兩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蒜頭肉鼻子,信了她二人的親屬關系,問,“夫人家裏就沒有一個下人嗎?”

初初道,“我本也是外鄉人,原有個老家仆死去了,家裏原有兩三個下人,都是本地的,不願意随我們去那麽遠,都發贖了契約。”

胡人牙點點頭,“夫人是善心人。”思考了一會道,“既然要遠行,最少需要兩個男仆,一人駕車秣馬,一人随扈,還要一個女仆,打掃漿洗,您二位也寬醒些。”沉吟了一會,“不過,去的路程遠,那邊現在又在打仗,怕是價格上要貴些。”

初初聽他說的實在,點頭道,“只要人好使喚,多花費些也是該的。小哥你給我們上心挑,我們挑到合适的,自然會多謝謝你。”

胡人牙連連應是。

到了人市上,胡人牙着實是實在人,也不把她們往那些精致的奴婢那裏領,直接到粗工那裏,“粗笨的好一些,沒那麽多想法和要求。”

轉了半天卻沒有太合适的,不是初初她們嫌太不靈光,就是相中了對方卻嫌太遠,不願意去。

胡人牙是老實人,眼見快落市了,陪了大半天沒做成生意,也沒什麽怨言,初初對李醫娘道,“姨母,去買些梨子給小哥解解渴吧?”胡人牙連連說不用,李醫娘道,“我們也渴了。”說罷自去市場攤販那裏買了些梨子,她們卻不吃,只給胡人牙。胡人牙心道,怪了,這兩個女人雖乍一看土裏土氣,聲音卻都那般好聽,相處下來跟春風雲朵似的,自己大半天也不嫌累。

剛咬了一口梨,就聽那年輕點的婦人“咦”了一聲,問,“那一個……”

胡人牙一看,屋檐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背靠着柱子站在廊下,半閉着眼,嘴裏叼着一根草,都深秋了,他還只穿着短膀衣褲,露出手臂,胳膊上還有傷。顧不上吃梨,他忙擺手道,“使不得,那人只做短工,不簽長約,更別提賣人為仆。”壓低了聲音道,“他原先是在宮裏面當差,武藝是沒說的,可惜老爹犯了事,被聖人殺了,他也流落出來。做一陣工便吃酒打架,這樣的人千萬使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炸死,嘎,向某幹果的神來一炸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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