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爾虞
——————————————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雲雜雨雲———————————
周天佑七年三月初一,巫神進京,代表前大理國向大周獻俘、乞順,帝納之。二日,皇帝登天壇,昭告天下疆土西擴,大赦天下,都城長安去宵禁三天。
這一天,長安城響起莊嚴的號角和震天的鼓聲,百姓沉浸在作為一個周人的驕傲和自豪感中。
大周以武功立國,文治興邦利民,但遠不如武功讓人振奮和激動。當年,太宗能夠擊敗其他兄弟、榮登大寶,正是由于其背後的赫赫戰功,在百姓中聲名最顯,民望最衆,及至千年後,太宗燕承骁勇善戰的雄姿亦是華夏千百年帝王史上閃亮的一道光芒。
周人尚武,故而民風彪悍豪闊,有周一代,不乏出現數次皇帝們意氣用事、也可以說是豪氣幹雲的故事。此番大理挑釁在先,大周的鐵蹄便踏平大理國,将它收歸治下,雖然其間是先敗後勝,雖然死去了數萬人的性命,花費了國庫中的無數錢財,但在普通周人樸素的觀念裏,他們一直信奉着,作為一個周人,作為這個時代最強大的國家,你服氣,我便以禮相待,我不欺負你,但你也別想欺負我,就算是我欺負了你,但你……依然別想欺負我!
在年輕的皇帝身上,百姓們看到了這種精神,他們或許會在來年官府收稅時罵幾句娘,“皇帝小老兒,又加了幾貫錢!”,卻絕不會對這場戰争多說一句話。
觀禮臺上,第一排正中央站着的中書令邵秉烈,在震耳的鼓樂和山呼的萬歲聲中,第一次感覺到了垂垂已老的蕭索之意。
有第一等的豪闊彪悍,就有第一等的豪放風流。
是夜,宮中大宴,長安城博雅大苑裏也是豪客如織。
“皇上封劉宗生做伯爵,封沈骥做輔國大将軍、大都護,鎮守西南,賜衛國夫人京中府邸和封地——這是要将這一對兒分開啊,聖人是不是這個意思?”
“切,聖人有那麽多意思,你怎麽就只往這等緋聞事中琢磨呢?”另一人故意笑道。
“非也,非也!”先那人搖頭道,“舉凡小民中的豔事叫做醜聞,名流中的豔事叫做緋聞,帝王将相事,乃轶事也!只是可惜……”
“可惜甚麽?”
“可惜沈骥殺敵立功,終因那來鳳山上的殺名,污了英雄名哇!”那人感嘆。
“嗤,你懂什麽!”就聽一聲輕笑,席間一人從酒杯中擡起頭。
衆人見他說話,不由稀奇,只因他是吏部尚書窦章的兒子窦顯,有長安城第一纨绔之稱,平素最是看沈骥這些上進有為的青年不順眼,便都笑道,“窦公子,難為你要為沈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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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窦顯一甩頭發,“在我看,沈骥就這一樁事最英雄也!連皇上的女人都敢搶,都敢上,他不是英雄,誰是英雄?”
衆人聞之大笑,雖笑之,深以為然。
“夫人,請您随我來。”
大宴幾近尾聲,一個看起來既眼生又有些眼熟的宮女來到初初面前,恭敬地喚她起身。
初初感覺到寶座上方,正在與太後與群臣說笑的皇帝,銳利的眼光仿佛往這邊一瞥,并不敢真的回頭,脊背上頓時一陣熟悉的瑟縮。
起身的時候她刻意用厚重的衣裙和寬大的披帛将自己的身段遮掩住,加之其步履輕盈,即便是幾步之外的距離,如果不留心觀察,看不出盛裝與繁麗裝飾下的衛國夫人,已然是身懷六甲。
方貴妃坐在皇帝一側,她雲鍛一樣的衣裙延漫到榻下,已經很顯懷了。
“沈将軍,霍将軍,聽聞你二人戰場上分領南北兩支,共同為陛下立下大功,”方貴妃笑吟吟地道,“卻不知道個人武藝,誰更強一些?”向皇帝建議道,“難得二位将軍都在,陛下,不如請兩位将軍比試一番如何?”
“請輔國大将軍和懷化大将軍為陛下比劍助興!”小宦清脆的喚聲,大殿上的氣氛熱烈起來。
“臣不如沈将軍。”霍沖上前道。
沈骥站起身,來到殿前,向寶座上的人叉手為禮。
皇帝看着他,寶座周圍的燈光很亮,但都不若年輕皇帝天驕的容顏,他冷亮如星的眼睛看着他,“得勝者,賜朕的龍泉寶劍。”
龍泉寶劍,曾是太宗燕承的三把佩劍之一,賞賜至重!大殿上頓時一片嗡嗡的贊嘆聲。
“臣遵命。”
隐入宮門一角的輕盈身影輕輕一頓,大殿上的焦點太多了,沒有人留意到這裏。
殿外已備好寶車,初初登上寶車,聽到殿內傳來的一聲大彩,她扶好自己的肚子,對侍女道,“可以了。”
祥雲殿偏殿是皇帝的內禦書房。古今多少事,發生在禦書房中,初初以前做宮女時,常在這裏侍奉。
那臉生又眼熟的宮女将她領到室內,輕輕一福,退去,并把門掩上。
入眼處依然是靠着牆壁極高的一排書架,書架橫平豎直,樣式極為普通簡單,但用的木料卻是極名貴的東嶼黃花梨,書架上密密麻麻陣列着各式書籍,擺放參差不齊,但卻都是極名貴的孤本珍品。
書桌上鋪放着幾張書紙,一枝毛筆像清潭細筏般擱在硯中,浸在墨裏,另外的數根毛筆則是稍顯淩亂地擱在筆架上。
紙是宣州芽紙,筆是橫店純毫,墨是辰州松墨,硯是黃州沉泥硯,無一起眼又無一不是珍貴的貢品。
一去數月,這裏好像沒有分毫改變。
茶案上一樽望月紫砂,四個小盅子,三只倒扣,一只正口朝上,裏面茶水的溫度正正适宜。
茶香,紫砂,充滿皇帝氣息的書房與靜夜……不禁想起那一個混亂暈眩的午後,夕陽像割碎了的無數的斑點,茶水倒了,紫砂碎了,門窗幾案,無不在她眼中變作颠倒的影。
盛初初眉間輕蹙,微微嘆了口氣。
這時候,身後傳來極輕的門聲。
初初頓時一僵,将盅子推到原處,背對着天子是極大的無禮與不敬,但初初發現,時至今日,自己對他依然是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敏感與畏懼。甚至無法轉身面對。
他走到了近前,一只手握住她的。是皇帝的手,溫暖,幹燥,修長,堅定,有力。
初初想說些什麽,可是對方先開了口,“你的手這樣涼。”
結實的臂膀從背後将默然不語的女子摟在懷裏,玫瑰口脂的香味在兩人的口唇中彌散開,“皇上,別,”初初略有不适,兩個人稍稍分開,她終于鼓起勇氣擡起眼,年輕的帝王嘴唇上沾了她的一點鮮紅的口脂,柔和的燈光下,眸如星,為他神俊的面容添了一些鮮豔的色彩。
燕赜擡起初初的下巴,“讓朕看看你。”他低聲道,眼睛認真地從她面上一點點逡巡,累絲攢鳳含珠步搖在美人鬓旁輕輕搖晃着,燕赜道,“詐死西走,夜登牆頭,初初,這世上還有什麽你不敢做的?”
皇帝言語中責備的意思顯然不重,但他緊接着看向她的肚子,攬在她腰間的手放到她隆起的肚子上。
初初抓住他的手,“皇上,請讓臣妾生下他。”
“這個孩子……需不需要太醫再确認一下?”
“不!請給臣妾相應的尊嚴。”
皇帝的眼睛暗下去,聲音冷淡起來,“你當知道,我要接你入宮。”
“那麽,請讓我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初初道,冰琢一樣的眼睛堅持地看着他。這個女人,方才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現下,卻是一霎不霎地盯着他,他感到她抓着自己的小手在輕輕顫抖。
“朕剛賜了他龍泉寶劍。”皇帝靜靜地道,“那把劍随侍父皇征戰多年,砍下過突厥王的腦袋。”
初初只是看着他,然後,她的手穿過他的手指,與他交握住,眸子裏的冰融化了,沒有水,卻流動成光,初初将頭靠到皇帝的胸前,“我負他良多,不想等到來世再還。求你。”
這一句話,燕赜良久未語,兩人手指交握的地方,那腹中的孩兒猛然間踢了一腳,兩個人俱是一震。對初初而言,自有她的原因,對燕赜來說,雖然已有一子一女,現下宮妃中也有二人有孕,但這胎兒的胎動,卻着實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看着懷中女子柔順下來的眼睛,明白自己必須妥協,一為她篤定堅持的性子,另一個,方才她最後一句話,尊貴如他,竟也生出完全沒有道理、虛無缥缈的癡念頭。
“宮門落鑰了,今晚陪我。”
初初略微遲疑了一瞬,“我畢竟還是外婦,如此安好?”
皇帝大笑,“世人都知道朕愛慕着衛國夫人,盡讓他們說去!”将她攔腰兒抱起,開門向着長慶殿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下班後不大舒服,在地鐵上差點吐出來,回家睡了一會坐到電腦前,稻公說我身殘志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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