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麟兒
————————————臘盡殘銷春又歸,逢新別故欲沾衣—————————————
“毛師傅說,前面就是朱提郡了。”
軟索馬車在泥濘的路上緩慢地行走着。這一帶剛下過雨,道路濕滑,但比起蜀地卻是好了許多了,經過一個月的行程,他們終于入道嶺南,第一站就是朱提。初初半躺着靠在靠枕墊上,軟墊下抓着小幾的手微微發白。
“還要多久,”她輕聲問。
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李醫娘詢問了外面,告訴他,“大概還有五十裏地。”
五十裏路——起碼還要小半天,初初又忍耐了一會,睜開眼對李醫娘道,“等不到朱提了,我大概快要生了。”
“呼哧,呼哧,”黑臉丫頭漠漠一路小跑來到前面,士兵們認出她是衛國夫人的侍婢,給她讓開道。
“我找沈将軍。”她逮到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問道,“他在哪兒?”
那軍官往前面一看一指,“喏,将軍就在前面。”
漠漠墊着腳一張,先看到枭鷹電掣一般地飛過來,淡金色的眼睛炯炯地看着她,仿佛在問她怎麽了。
漠漠也不管他是人是鳥聽不聽得懂話,忙道,“快,帶我找将軍。”
枭鷹轉頭向前飛去,漠漠跟着他,終于跑到火龍馬前。
“怎麽了?”沈骥勒住缰繩。
漠漠扶着膝蓋大口喘氣,“将軍,将軍,”
沈骥忙下馬,枭鷹也湊過來,偏着鳥腦袋,唯火龍馬最淡定,目視前方,馬耳朵微微傾斜着豎向這邊。
漠漠湊到沈骥耳邊,“夫人要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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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索馬車內,李醫娘和侍女素素用最快的時間将雜物清理了出來,用幹淨的衣物鋪在榻上,厚衣服則遮擋住車窗和門戶,不讓漏風進去。
初初靠在軟墊上,羊水已經破了,熱乎乎的暖流一股一股地從腿間湧出去,不禁讓人感到有點恐慌。
一時沈骥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你怎麽樣?”
裏面先沒說話,初初剛挨過一陣陣痛,勉強回答道,“還好。”
“你不要怕,”沈骥的聲音在外面,低沉有力,過一會有點笨拙地道,“女人都生孩子。”
“好。”
沈骥讓霍沖帶大部分人馬先行入城,自己領了二百親兵留下,當下二百士兵遠遠地圍成個方形,中間即是初初的軟索馬車。
雖然比預計的時候提前了近一個月,但他們一路上早有準備,因此雖然突然,倒也有條不紊,不見慌亂。
素素和漠漠出去燒熱水,李醫娘便陪在車廂裏。車廂內的四個角系上夜明珠,車廂內頓時明亮起來,李醫娘又将臨行時皇帝賜的鎮獸和如意拿出來挂在車門和窗外,貓着腰進來,将門簾的縫隙掖好。
“那是什麽?”初初忍着痛問。
“咱們走之前皇上賜的,”李醫娘道,“你別煩這些心了,專心生你的娃吧。”
初初這個時候什麽也顧不得不去想了,咬着嘴唇道,“再不和你說說話,我都要痛死了。”
安靜了一會,又一陣劇痛襲來,那疼痛的感覺——初初自認不是一個嬌氣的人,這幾年也吃了許多苦楚,可是這樣的疼痛,跟它比起來,抄家時被戳的那一箭算不得什麽,第一次被進入身體也更算不得什麽,每次月事的疼痛跟這一比更是如浮雲落葉。從腰部以下就像是被巨蟒銜住了,怎麽樣都不合适,怎麽樣都脫不開身,她掙紮着想坐起來,卻哪裏挺的起腰,天啊,她攥着手心裏的木頭想,還不如把我劈死算了,這要不再疼,活剝了都行啊!
女人在車廂裏面低低的痛苦呻|吟聲,痛的打滾兒,李醫娘按住她,“你消停點兒,消停點兒……”
“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嘤嘤……”
“怎麽樣了,是不是快了?”沈骥終于忍不住問。
“早呢!”李醫娘沒好氣,“将軍若是沒事,趕緊去城裏尋個好的産婆子來。”
“你不就是大夫?”沈骥急了,這小孩都堵門口了,她才讓自己去找産婆,和着根本指不上她!大慌起來,急吼吼地問。
“廢話,你見過哪個大夫接生過孩子!”李醫娘也吼。
“還要多久?”忍過方才那一陣痛,雖然現在全身都泡在汗水裏,頭發濕噠噠的黏在額上,但初初覺得,陣痛間隔的時間裏,簡直是像在天堂一樣。
李醫娘看看下面,“還早,你這才剛剛發動。”
初初想罵人,已經痛了半個多時辰了吧,怎麽才是剛剛發動!她懷疑地看向李醫娘,“你真沒接過生?”
李醫娘道,“我那是怕他在外面添亂。”
初初沒有力氣再說話,李醫娘将溫水潤濕過的面巾擦過她的額頭,“好了,”她柔聲安慰她,“是女人都會過這一關,這孩子跟着你,那麽多千難萬險都過來了,嗯?”
“你就沒有生過,”初初咕哝了一句,閉上眼睛睡着過去。
“來了,來了!”
約莫只睡了不到十分鐘,外面傳來沈骥的呼喊,初初猛然間驚醒,底下那一陣下墜的疼痛同時間又攫住她,“啊!”她劇烈喘息着,李醫娘問外面,“什麽事?”心裏頭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朱提郡最好的接生婆!”一個頗為耳熟的粗豪聲音頗為自豪地遠遠傳來,叽叽呱呱地繼續,“末将聽聞将軍和夫人要來,早早地就做好了準備,日也盼,夜也盼,終于把你們給盼來了哈哈!”
原是朱提郡的守将姜思恩,雖戰事結束仍在朱提據守,半年前途中偶遇的小娘子柳溪溪居然成了皇帝親封的衛國夫人,姜思恩剛聽說時,嘴巴張成了大半個圓,半天沒有合攏。後來又聽人人都說衛國夫人有絕色,姜思恩不由背地裏捂着嘴巴偷笑,暗自嘲笑皇帝雖聖明,将軍雖英雄,卻是眼界不寬。還不如我婆娘年輕時呢,他想。
姜思恩粗中有細,守在朱提等候二人的時候,想到那柳溪溪上一回從朱提去蘭州府時,已然有了身孕,便帶着朱提郡最好的接生婆一同出城迎接——這就叫以防萬一。沒想到這萬裏逢一的事情,還真讓他給碰到了!
卻說那接生婆吳氏洗好了手,入得車,先看看産婦下面,聽到她雜亂無章的呼吸,道,“夫人,您且不能這樣子喘氣,一會兒氣力就用光啦。”檢查了車廂的布置,還算滿意,對李醫娘道,“這位太太,煩請您出去給熬點兒參湯,米粥。”彎下腰又看看底下,拿手仔細摸了摸她的下腹,笑眯眯對初初道,“慢慢來,孩子的胎位很正,腦袋正湊着往下呢。生孩子不是急活兒,母雞下蛋還要掙三掙呢,一會兒先吃點東西吧。”
李醫娘被吳氏一屁股撅下了馬車,姜思恩與沈骥站在遠處,漠漠和素素兩個人正在燒水,煮粥。
她走過去與姜思恩厮見了,致謝道,“多謝将軍了。”
姜思恩搖着蒲扇一樣的大手,“哪裏哪裏。”心裏頭暗笑:都說老姜粗,老姜一細就有戲!眼睛眯成一條線。
沈骥問,“我要做什麽?”
李醫娘笑道,“連我都幫不上忙,你又能做什麽。”
姜思恩本着絕不聽上級私隐的原則,向沈骥一躬身道,“大将軍,末将去四周遭巡看巡看。”先行退下。
黃昏的時候,馬車裏又開始傳來初初的呼痛聲。
雙腿大張,全身已經濕透了的女子靠坐在榻上,她一陣一陣地想要用勁,被吳氏嚴厲地禁止,“夫人,你宮口剛開,現在還不能用勁,要是把下面撕裂了,以後有的罪遭!受罪就受在這一茬,啊!?”
初初簡直是無語凝噎,什麽叫要生不能,要死不得,現在真真兒就是!
下腹緊箍兒一樣的一縮一縮的墜痛,腰像是要斷掉,偏還不能使力,只能咬牙忍着,吳氏又拿牛奶灌她,初初別過頭,“喝!”那婆子道,“不然等下哪有力氣?”
灌蟋蟀一樣地喝下去牛乳,産婦頭上又是一層細密的汗水,吳氏贊賞地看着她,這位貴夫人雖年紀小,嬌滴滴模樣的,卻是很能受罪。她幫助她揉弄按摩腰腹和雙腿,“這是防止您抽筋,”一面解釋道,“您年輕,下面雖然緊,彈性卻好,快啦,宮口一開就快了,老身看,上半夜就得!”
真正要生的時候,那種疼痛跟剛才的比起來,剛才的又成了浮雲了。
沈骥不知不覺來到車廂旁邊,天上的啓明星升到中天,車廂裏面的珠光如暈,他聽見她裏面的聲音都啞了,“将軍,将軍!”她一忽兒喊,沈骥那一顆鐵血的心腸怆然一痛,過一會兒聽見她又喊娘,“娘,小溪想你,小溪好痛啊!”
“夫人,加把勁,孩子的頭要出來了!”産婆在旁邊道。
李醫娘也進去幫忙,産婆小聲對她道,“孩子的頭有些大呢。”
“那怎麽辦?”李醫娘拿參片給初初含着,讓她嚼碎,用那苦勁逼着她不昏睡過去,“你可不準睡啊,睜大了眼再用勁!”
沈骥把心揪着,根本不敢出聲,生怕驚擾到裏面。
又一陣下墜的劇痛,吳氏和李醫娘一起喊,“使勁,推,推,用力拉!”
初初但覺一陣解脫似的空虛,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身體裏面永遠地滑出去了,那一瞬間竟然是那樣輕松,好像前面所經受的疼痛都是不必要的似的,腦海裏一片虛無,“三郎,三郎!”她輕輕地喚,眼淚從眼角處滑落。
月上中天,沈骥站在外面,揪緊的心瞬間放下,然而不知是苦是甜,竟像是癡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盜號嚴重,有妹紙已經中招了,大家小心啊,最好更改安全的密碼,話說這個也會被盜,真是想不通哇
下一更在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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