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反擊

————————————你有你的陽關道,我有我的匣中刀—————————————

看皇帝出來時的那張臉,和梨子知道他又受氣了。

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三災八難,和梨子覺得,陛下他好像是把他的人生中所有的不順都集中到了盛初初身上,不知是好是壞。皇帝不愁,活愁死他這個太監。

悶着頭跟着主子走了幾十步,他小心翼翼地問,“皇上,咱們去哪兒?”

燕赜站住了,正頂住宮牆。是的,去哪兒?他是世間最尊貴的帝王,卻不得不圈圍在這深深的城裏。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和遠在西南一隅的沈骥,究竟哪一個更加不幸運些。

“回祥雲殿。”燕赜轉過身。

“是。”和梨子忙應道,一衆小侍簇擁着跟上。

剛回到祥雲,宮人報中書侍郎裴義求見。皇帝有些意外,“宣。”

裴義于天佑七年六月接替致仕的申鼐入閣,應當說,從天佑六年被重新啓用,到後面的入閣拜相,弘德帝對這位老臣有再造知遇之恩,而裴義也用自己一貫的忠直與令人驚嘆的才幹,回報于帝國和年輕的皇帝。

他已經七十歲了,生的矮小,卻總給人挺拔的感覺。與皇帝寒暄了幾句,便漸漸入港道,“陛下,老臣有一谏,不知當不當說。”

能讓直脾性的老臣猶豫的,皇帝的眼睛閃了閃,“裴公但說無妨。”

裴義躬身長揖,“臣請陛下,早立國本。”

遠方隐隐傳來隆隆的雷聲,室內的光線略微暗了下來,和梨子手持拂塵守在門外,如一尊雕像。

國本,即立嗣。任何一個組織,它的終極目标就是妥定接班人,只有找對了接班人,才能最大可能得将組織傳承下去。皇帝這幾天,實際上亦在思量此事,卻淡聲道,“諸子尚幼,是否過早?”

“陛下,”裴義說了一翻道理,說出自己的建議,“先後柳氏雖已故世,但嫡長子長在太後膝下,背後有足夠的助力。嗣位虛懸,則人心浮動,人心浮動,則會滋生許多不必要的波瀾。”這段話已有所指,實際是說這兩天的陳志、胡禦史之争。

皇帝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只是猶豫的是——“諸子俱佳,尤以皇三子歸,深肖朕躬……,”他當真矛盾,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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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義在心裏頭輕嘆一聲,才兩歲的娃娃,哪裏看得出肖不肖的,不過是偏愛罷了,進一步道,“自古立嫡立長,若立三皇子,恐不能服衆,”知道他的癡根子在哪兒,輕聲道,“早立國本,方是對蓮妃娘娘最大的保護,陛下。”

遠方天際傳來今夏第一聲春雷的時候,正稚聲稚氣背誦着《千字文》的阿茂一個激靈,偎到方貴妃懷裏,“母妃,打雷了,阿茂怕。”

方貴妃遞給他一塊糕,“好了,只是打雷,沒什麽好怕的。阿茂今天也辛苦了,去跟姑姑們玩吧。”吩咐侍女将小茂帶下。

突然想到上午在太後那裏請安時,蓮妃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娘娘,這世上誰沒有個親人……”嗤,方蘊兮不禁于心中輕笑,她知道蓮妃不是凡物,生的美,又有本事,哄的一個兩個男人圍着她團團轉。可是這裏不是蠻荒的西南,更何況只會在男人身上下功夫就想在大元宮玩的轉?以為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就能唬住誰不成,真是幼稚。

小龜聽到雷響,把正埋頭吃瓜的臉擡起來,看着初初,“喲,”他聽了一會,臉上那專注的小模樣真逗人,“雷!”還粘着香瓜子兒的小胖手指着外面,三兩步就爬到他娘的懷裏,撒嬌道,“雷,怕!”

初初拿細紗給他擦嘴,但身上展眼已被香瓜汁水蹭了一前襟,撫着他頭發道,“阿龜不怕。阿龜有沒有聽過閃婆婆和雷公的故事?”小龜睜着純淨的大眼睛搖頭,初初便給他講了雷公的故事。

小龜問,“小、大,為什麽?”男孩子大都講話晚,有時候表達不出自己想說的,急的臉紅紅。

初初聽了一下,知道他是想問為什麽雷聲一會兒大,一會兒小,想一想搖頭,“嗯——這個娘也不知道。可能雷公有一個小孫孫,跟着爺爺敲鑼,大的是爺爺敲的,小的是孫孫敲的。”

小龜立刻從初初膝上跳下來,往外面跑。

“做什麽?”

“看閃婆婆,雷公,孫孫!”

宮人們想攔,初初吩咐漠漠,“帶他去吧,就站在廊子下面,小心別淋着就是了。”

“是。”

李醫娘進來,給素素一個眼色,素素忙帶着宮女們都下去,李醫娘過來湊到初初耳邊道,“毛師傅的人都打探好了。那陳志好賭,就是這樣被人捏住了把柄。”

“貴妃的哥哥呢?”

“方貴妃的哥哥沒有什麽特別的嗜好,不過每個月有兩天,他都會帶着自己的常勝大将軍去鬥場鬥雞,據說是無往不勝。”

“常勝大将軍?”

“嗯,一只鬥雞,據說沒有敗過。”

“知道了,讓他們注意分寸。”

怎麽樣針對她、拿她來編排不是,初初都可以忍耐,可是他們不該将矛頭對上小龜。你有你的陽關道,但旦一計較起來,她盛初初并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監星館的副大夫陳志賭錢出千,被兩個外地狂徒剁去了手掌,扔到業已宵禁的大街上,還是巡邏的武侯發現了業已昏迷的陳大人,京兆尹的官差們搜尋了兩天,剁手的狂徒早已不知所蹤,竟像是沒有出現過一般。

此案震驚長安城,本來陳志并不是什麽有名的人,蓋因前幾天的西南天象一事,名聲大噪。剛剛被皇帝申斥并降職,轉眼就被剁去了手掌,陳志大夫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方貴妃聽到消息,微微一怔,正有些意外,大宮女銀珠進來禀報,“娘娘,大夫人來了。”

大夫人就是貴妃的哥哥方景生的妻子齊氏。一進來惶惶地抓住貴妃的手,“了不得了,娘娘,昨天夜裏家裏遭了賊。”

方貴妃心裏頭一驚,聯想到陳志的事,“怎麽回事,有沒有人受傷?”

“沒有,”齊夫人搖頭,“只不過你哥哥那只最喜愛的常勝大将軍被人砍了腦袋,丢到書房裏面。哎喲,從後舍到書房,一路上竟沒有人發覺——妹妹,你說是什麽人做出這樣的事情,又是什麽個意思?巴巴地就為殺一只雞?”齊夫人驚魂未定,一面說一面手放在胸口上,不住拿絹子擦額上鼻子上的汗。

方貴妃沒有做聲,腦子裏驀然閃過那天蓮妃定定地看着自己,“娘娘,人在世上,誰沒有個親人?”

頓時心裏頭涼浸浸的一顫。

散朝回來,皇帝對和梨子道,“去徵央宮,讓蓮妃過來見朕。”

這是要找茬的節奏。

一會兒傳信的小太監陳六來回道,“陛下,蓮娘娘身子不舒服,說……不能來。”

燕赜一愣,“她怎麽了?哪裏不好?”

“奴婢不知道,”陳六越說越小聲,“是李姑姑出來的,蓮妃娘娘——奴婢沒有見到。”

燕赜一時火起,眉毛都豎起來,“沒見到?朕讓你去叫她,你連人都沒見到?”一本書扔過去,“你當的好差!”

皇帝對下人,還從來沒上演過全武行,陳六吓的噗通一下子跪下來,“爺,陛下爺,不是奴婢無能,那李姑姑說蓮妃娘娘心口擰了一上午,剛剛歇下,實在是奴婢替陛下爺心疼娘娘,才大着膽兒沒讓去叫醒。”他額頭上被砸了個包兒,平時伶俐活泛的一個人,此刻苦巴着臉兒抖抖索索,別提多可憐。

燕赜知道,這幫崽子平日無時無刻不揣度着自己的心思,咬着牙斥道,“一個個大膽的東西——怎麽的就鬧了一上午?連個回話的人都沒有!”來回轉了幾圈,氣沖沖當先走了出去。

和梨子連忙跟上,經過陳六時,伸足踢了他一腳,“算你機靈,還不趕緊的起來跟上。”那陳六方哆哆嗦嗦站起身,後背心全濕了。

皇帝一行人,大中午的頂着大太陽來到徵央宮,從宮殿門口到內寝,宮人們不及給他行禮,就見年輕的皇帝已是步履匆匆地直直走了進去。

為修整這徵央宮,當真費了不少心力,處處精細,古樸中透着優雅。

一扇月下芭蕉圖案的繡屏将內寝隔成內外兩間。小侍們全停在了門口,李醫娘在屏風外的高腳幾上正調試湯藥,見皇帝來了,站起身對他道,“噓,她剛睡着。”

皇帝聲氣不由就低下來,“怎麽回事,前幾天不還好好的。”

李醫娘嗔他道,“誰讓陛下無緣無故向娘娘發脾氣。”

燕赜被憋住了。他過來是想發火的,可這李醫娘一向有些不着調,難道自己跟她見識去,屏風裏面一聲低喚,“姨母,”聲音嬌嬌弱弱的,隔着屏風,可以看見隐隐約約朦胧的影子,似正在侍女的幫助下坐起來。

李醫娘就又嗔皇帝一眼,那意思是,看,您又把她吵醒了。

“是朕。”皇帝決定不理會她,自己頗為威嚴地應了一聲,走了進去。

美人身穿雪青色綢衣,斜倚在海棠垂花八步床框子上,看見皇帝,懶懶地瞅他一眼,從床上下來。

皇帝就将她抱了個滿懷,皺着眉道,“怎麽生病了也不告訴朕?”

初初懶懶地道,“只是中暑而已,不想給陛下添麻煩。”

燕赜心裏頭暗嘲,你惹的麻煩還少。

初初将頭靠在他胸膛上,懶懶地将小手捂着自己的鼻子,略微蹙眉地埋怨,“您身上的味兒,我聞不慣。”

燕赜氣惱,“我身上能有什麽味兒?”

“陛下是剛下朝吧?啧,前殿那煙熏火燎的,也不說換件衣裳再來。”李醫娘捧着藥碗走進來。

皇帝将初初放到一邊的貴妃榻上,李醫娘過來将藥湯蔽到白底青蓮盅子裏,皇帝問,“讓老周來看看吧。”

初初慢慢地用銀湯匙攪撥着盅子,嬌嬌兒地用碎鈴一般的聲音緩緩說着,“有李姑姑陪在臣妾身邊,皇上還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她有多久,或者是從來沒有這般放松慵懶地跟他說過話,燕赜等她喝完藥,李醫娘将盅子收拾了出去,初初嫩筍一般的手指撚起一塊蜜棗,要放到嘴裏,皇帝卻湊了過來,她橫了他一眼,不得已将蜜棗放到他嘴裏。

燕赜銜着棗兒,定定地看着她。皇帝生的十分英俊,不是那種漂亮的五官白淨皮兒,而是英姿勃勃地充滿男子氣概,這樣子專注地看過來,極有壓迫感,能把人燒起來。

他喂着她把棗兒給吃了,初初嘴裏頭甜甜苦苦,本就懶軟到骨頭裏的身子被他揉搓地似乎要融化掉。

皇帝湊到她耳邊,“初初,你也學會了精乖。怕朕責罰你,便這樣子來哄我。”

初初道,“我犯了什麽錯,您要責罰臣妾?”

“你把朕的監星大夫的手都給砍了,這還不是錯?”

初初輕合上眼睫兒,淡淡道,“他無緣無故地陷害我也就罷了,可是不該把小龜給捎上,我不能容忍。”

“我已經當廷申斥了他,還把他降了職。”

初初便擡起眼瞟了皇帝一眼,“難道小龜是我一個人的?”緩緩道,“您有您的程序,我也要保護我的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小年嗎?祝大家小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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