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紅酒與牛奶

黃長峰被迫來老東家踢館,本身心裏就有疙瘩,何況林焰修積威猶在,這一頓冷嘲熱諷的搶白頓時令不善言辭的黃長峰唯唯說不出話來。

而被徹底無視的陸挺乾卻沒有一絲一毫地不虞,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望着林焰修說道:“林總,何必一見面就大動肝火呢?我帶着長峰過來乃是交流切磋來着,過去的恩恩怨怨何必再提呢?”

“哼,”林焰修總算是轉過頭來正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陸總這麽閑着沒事幹,是不是WT快倒閉了?”

“呵呵…”陸挺乾順手又倒了一杯紅酒施施然遞給他,自然地動作簡直像自己才是這裏的主人似的,嘴角微微上翹了一點弧度,沖他眨了眨那一雙狹長的丹鳳,“林總這麽關心我,可真讓我受寵若驚,有沒有興趣合作呢?”

對陸挺乾的老話重提沒有任何興趣,林焰修優雅地伸手接過高腳杯卻一口也沒沾,只是慢吞吞地搖晃着那深紅色的紅酒,不鹹不淡回道:“陸老板,我可沒有關心你,至于合作,什麽時候WT公司願意轉讓給我們OP,我一定會好好考慮的。”

陸挺乾注視着他冷漠又完美的側臉,漆黑的雙眸變沉了些,微微一笑:“林總說笑了,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兩家終究會成為一家人的…”

聽到這話,一屋子沉默的人都暗自皺眉,方桐更是冷聲道:“陸總這話未免也口氣太大了吧。”

陸挺乾不以為意,将酒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輕輕在林焰修耳旁低聲說:“林焰修…我可是,勢、在、必、得。”

這暧昧的姿勢和話語讓林焰修反感地退遠了一步,回以冷笑:“陸挺乾,自大也該有個限度,省的徒惹人笑話。”

陸挺乾只是聳了聳肩,朝黃長峰招呼一聲:“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也該走了。林總,三個月後的NGC賽場上,希望容澗能帶給我驚喜。”

末了,他又回頭沖林焰修一笑:“代我向他問好,如果他還記得我的話。”

輕佻的笑聲還回蕩在走廊裏,人已經走遠了。

剩下訓練室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林boss臉色一沉,周身像是醞釀着西伯利亞冷高壓,壓得衆人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要是今年的NGC,你們敢不敢給WT一點顏色瞧瞧?”林焰修掃視全場一周,極緩慢地開口。

衆人默然片刻,瞬間群情激奮:“那——必——須——的!”

從微星出來,林焰修神色一直陰晴不定,方桐三緘其口生怕說錯了話又惹的老板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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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角處忽然亮了車前燈,晃得兩人眯起了眼睛。

那輛拉風的法拉利車窗打開,露出了陸挺乾那張欠揍的笑臉:“林總,下午MR.T的酒會你也要去的吧?不如我送你一程?”

林焰修一個正眼也懶得奉送:“不必了,我有車。”

說罷擡腿就走,忽又聽見身後的男人淡淡說道:“容澗恢複的怎麽樣了?他還記得怎麽打游戲嗎?還是說…今年的NGC他準備去比試飛行棋?哈哈!”

林焰修渾身一震,果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意味不明地望着車裏笑意莫名的陸挺乾,抿緊的嘴唇微微張開:“…那就麻煩陸總送我一程了。”

陸挺乾笑容更盛。

方桐一愣:“林總,那…”

林焰修淡淡吩咐:“你開我的車去,我有事問這家夥。”

“呃,知道了。”

林焰修坐進副駕駛,從後照鏡望了一眼,問道:“黃長峰呢?”

“我打發他先回去了。”陸挺乾笑得雲淡風輕,一踩油門,紅色的法拉利帶起一溜青煙,卷着落葉絕塵而去,讓方桐郁悶地吃了一嘴的灰。

車子裏林焰修撣了撣袖子,目不斜視,沉聲開口單刀直入:“容澗的事你怎麽知道的?”

“呵呵,你還是跟大學的時候一樣那麽直接。”陸挺乾笑了笑,“不過你這麽緊張容澗,他卻不見得領你的情吧?”

林焰修聲音冷下來:“這個不需要你過問,我沒耐心跟你打太極。”

“你不是沒耐心,只不過你的耐心都用在容澗身上了。”陸挺乾臉上一陳不變的笑容終于慢慢消失,他握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無聊舊事的話,那你還是停車吧。”林焰修懶得跟他多說,修長的手指搭在車窗沿上,懶洋洋地敲打着。

沉默了一會兒,陸挺乾開口說道:“雖然你們把容澗那家夥藏得很嚴實,但是那家醫院可不是不透風的牆,稍微使點手段,我想知道的事自然會第一時間擺上案頭。”

林焰修不屑地哼了一聲以做回答。

這場酒會算是商業圈裏檔次極高的了,老牌巨鱷、青年新秀齊聚一堂,每個人都可能在上一刻還是合作夥伴,下一秒就成了你死我活的競争對手。

這樣的酒會就成了觀察對手和拉攏的盟友的最佳活動,當然,還有一項很重要的,就是政商聯姻。

林焰修雖然不屑與這虛僞的歌舞升平,但是論周旋于形形色色同行之間的能力手腕,那也是一流的,畢竟無論男女,都無法抗拒林焰修這樣身家顯赫、年輕巨富的優雅貴公子。

WT公司的陸總和傳聞中的死對頭林焰修一同踏入會場的時候,頓時引來一陣竊竊私語,這兩人從大學時代就是相互看不順眼,一路到現在又成了同行死敵。

不少人等着看這座競技游戲大山裏兩虎争得你死我活,可是似乎——跟傳聞不大一樣?

遠在郊外的別墅裏,林大老板金屋藏“嬌”的容澗跟死豬似的睡了一上午,這會兒終于迷迷糊糊地被餓醒了。

習慣性地伸手在床頭櫃上巴拉了一會兒抓起眼鏡戴上,忽然醒悟過來自己竟然從椅子上跑到床上來了?

“莫非是夢游…”

容澗拖着步子蹭到衛生間刷牙洗臉,才發現鏡子上貼着一張便簽條:“幫你叫了外賣,12點整準時送到,你這頭豬要是睡死過去就甭吃了!”

容澗讀着便簽自然而然就想到林焰修那張額冒青筋的黑臉,忍不住就想笑。

恍然間發現自己最近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幾乎到了一想到林某人就會不自覺地笑起來的程度。

他猛然想起今天早晨該不會是林焰修抱他上床的吧?!

想到那樣的情景,一向不知臉皮為何物的容澗竟然忽覺有些不好意思,等回過神來,結果才發現自己滿嘴的牙膏泡沫一不小心吞進肚子裏去了。

“……”

不知不覺,轉眼已經日暮西沉。

和一屋子老狐貍打完太極的林焰修終于逮着機會溜到陽臺上透透氣,他一整天幾乎沒吃上一頓正餐,盡被灌了一下午酒,呆在充斥着香水味和煙草味的宴會廳裏,委實讓他胃裏翻騰難受得不行。

口袋裏手機輕微震動着,林焰修掏出來打開解鎖鍵,一條帶着容澗大頭照的短訊跳出來。

“家裏旺仔牛奶沒有了,我出去買一箱,很快就回家。”

林焰修略略驚訝地揚了揚眉毛——這,是在報備?

盯着這短短一句話看了許久,林焰修翹起一邊嘴角,心想這二貨原來也是有可愛之處的嘛。

一整天緊繃的神經似乎難得放松下來,他手指無意識地撥弄了會兒手機,但是翻來翻去也翻不出第二條短訊,名貴的西裝蹭在欄杆上面也完全不在意。

天邊落日沉甸甸往下墜,絢爛的晚霞印得林焰修側臉一片紅彤,像是在想着些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想。

“林總真是悠閑呢。”這道聲線依舊那樣輕佻又陰魂不散,在遠離喧嚣酒會的露天大陽臺上顯得格外清晰。

陸挺乾眼光凝視着林焰修被夕陽染得酡紅的側臉,最後不經意落在對方的雙唇上——那鋼琴黑的手機屏正碰在上面,在晚霞中微微泛着金屬光澤。

不知聯想到什麽畫面,陸挺乾目光微微一閃。

林焰修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居然幹出了親吻手機這種蠢事,只是瞥了那個如影随形的男人一眼,随手收起了手機:“陸大老板也很閑嘛,剛才不是跟百花國際的當家聊的正起勁麽?”

“呵呵,林總原來這麽關注我。”陸挺乾笑容更盛,遞過來一杯香槟,“來,預祝三個月後的NGC旗開得勝!”

林焰修無所謂地接過高腳杯,嘴唇禮貌地抿了一下,就扔在石欄杆上置之不理:“只要陸總不搞什麽小動作,今年的NGC一定是我們OP笑到最後。”

陸挺乾聞言湊近了半步,低聲輕笑着:“如果今晚林總肯賞臉一起吃個飯,這屆NGC冠軍送給你也無妨。”

“哈,笑話!”林焰修眼神尖銳不帶一絲笑意,譏諷地勾了勾嘴角,“收起你那一套吧陸挺乾,若非容澗出事,豈容你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說罷也不等對方回答,林焰修繞過他徑自往大門口走了。

“啧,真可惜呀…”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陸挺乾聳了聳肩,淡笑的嘴角略過一絲惋惜的意味。

頃刻,他舉起林焰修扔在石欄杆上的酒杯,一揮手灑盡了酒水,才若無其事地回到會場。

四處掃視一番,早已找不到林焰修的影子,陸挺乾抿了抿嘴,很快又融入到那漫長的歌舞升平裏。

華燈初上。

容澗此時并不在家,這次出門他倒是記得帶上手機,但是直到坐上公交車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換鞋。

于是市中心的大型超市門口,就出現了這樣一個穿着筆挺西服長的英俊帥氣的男子——趿着一雙白肚皮貓絨毛拖鞋鬼鬼祟祟地徘徊不前。

這詭異的打扮頓時引來超市保安的頻頻注目,容澗見混進去無望,只好拖着步子繼續換下一家。

為了偷懶,容澗決定一口氣買三箱,結果在市中心恐怖的公交車上被擠成個沙丁魚罐頭,鼻子下巴都差點錯了位。

不過倒是有一樁好處,那就是根本不需要扶手——前後左右都擠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就算碰上急剎車也有墊背的,怕啥!

堵了兩個小時的車終于到家,拖着三大箱牛奶跟一雙老殘腿的容澗累得跟狗似的,掏出鑰匙開門的那一刻,他頓時有種劫後餘生恍如隔世的感覺。

“喵嗚~”

容澗忽而感到褲管被扯住,回頭一看才發覺一只毛茸茸小白貓正扒在毛拖鞋上,兩只梅花小肉爪在貓拖鞋上揉來揉去,像是把貓拖鞋當成了自己的同類。

“流浪貓嗎?”容澗試着擡了擡腿,那只小東西果然扒着爪子不肯撒,睜大淚汪汪地眼睛瞅着他,尾巴一甩一甩,“喵喵”叫着哀怨地賣萌。

不過鐵石心腸的容澗完全不為所動,一人一貓對視了一會兒。

容澗蹲下來,慢吞吞地伸出手抓住了小貓的尾巴,然後——使勁把這牛皮糖給丢了出去。

“喵喵喵嗚~!!!”小白貓摔地七暈八素,全身的毛都要炸起來,又見容澗起身就要進屋,頓時飛撲上去扒住了一箱旺仔牛奶,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控訴着這個毫無同情心的人類。

“诶,原來你也喜歡這個?”容澗唇邊露出一絲笑容,“眼光不錯嘛,如果乖乖聽話的話我就養你,就叫你牛奶好了。”

小白貓總算是松了口氣,雖然不明白這個奇怪的人類怎麽突然改變了心意,但是想到有熱騰騰的食物和溫暖的小窩,小貓就歡天喜地地跟在他屁股後面蹭進了林大老板的家。

客廳裏開着燈,顯然是屋主回來了。

容澗拎着牛奶溜進浴室準備給它洗澡,這才發現這只貓通體白嫩嫩的沒有半點斑點,毛軟軟的一團,抱在手上又暖又舒服。

于是不明真相的牛奶被容澗果斷地當成了暖手寶,還喜滋滋地用小舌頭舔着無良主人的手指頭呢。

誰知道剛一打開淋浴噴頭,那水就跟絕了堤似的一陣猛沖,瞬間就把他倆沖了個透心涼晶晶亮,接着便歇菜了,怎麽擰開關也不出水。

容澗一頭略長的黑發鍋蓋一樣蓋在頭頂上,濕淋淋地滴着水珠子。

他無奈地瞅着一臉無辜的牛奶:“你看看,連淋浴都嫌你麻煩。”

“喵嗚>_<!”

初春的夜晚依舊靜谧。

容澗上樓的時候,驚訝地發現木地板上赫然躺着一條黑色斜條紋的領帶。

要知道林焰修這種平日生活樣樣講究的貴公子是有輕微潔癖的,絕對不會做出把領帶就這麽扔在走廊地板上這種事。

藏在鏡片後的雙眼輕輕一眨,容澗提着牛奶放輕腳步慢慢磨蹭到林大老板的卧室門口,再次驚喜地發現門竟然是虛掩着的。

雖然進入人家的私人領域不大禮貌,但是眼下不是正巧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麽。

林焰修都肯讓自己呆在這裏白吃白喝了,找他借個浴室,應該不會這麽小氣吧…

“喵~”牛奶驚恐地發現無良主人嘴角詭異莫名地上翹着,吞了口唾沫下意識往他懷裏縮了縮。

悄悄推開這扇暗紅色的房門,曾經在容澗腦海裏幻想過許多次裏面的各種景象,卻沒有一個接近事實。

一股香甜過分的酒氣撲面而來,牛奶敏感的鼻子一動,頓時打了個噴嚏。

卧室裏并沒有人,簡約的黑白色系家具顯得十分空曠和清冷,中央的大床上淩亂地擺着換下的西裝。

這是一個雙套間,裏面除了浴室還有另外一個門,大約是小書房,兩扇門都是很有質感的磨砂玻璃,看起來別有一番朦胧韻味。

依稀有嘩嘩的水聲從浴室傳來,掩蓋了容澗的腳步聲,身上的水滴答滴答往下墜,幾乎積成一灘水漬。

“在洗澡麽…”他望見那磨砂玻璃上微微晃動的人影,猶豫着要不要幹脆一塊洗得了,反正都是大男人,而且自個兒早在醫院的時候就被看光光。

他随即敲了敲玻璃門,但是半天裏頭也反應。

容澗在門外躊躇了一會兒,身上濕淋淋怪難受,早春日落涼飕飕的,這次換他打噴嚏了。

“我都被看過了,看你一次才算扯平嘛…”懷揣着這樣的想法,于是容澗心安理得地扭動了浴室門把手——令他意外的是居然一擰就打開了,敢情這家夥洗澡都不帶鎖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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