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上賓館

天色漸漸黑沉,城市裏華燈初上。

容澗一向挪動得很是緩慢,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雙腿有點酸痛感傳來。

周圍如潮的人流迎面而來,擦身而過,他猶如在大江裏逆水行舟的一葉浮萍,在匆匆的步履節奏中,顯得極為突兀。

不遠處就是江灘,長江兩岸伫立的霓虹燈,流光閃爍。

走在一塊兒的大多是情侶,也有一家三口出來散步的。

總之,像容澗這樣形單影只,走了好半天就沒見第二個。

身邊跑過去兩個搖晃着煙花的年輕孩子,絢爛的火花“滋滋”燃燒,在夜色裏劃出一圈又一圈煙白色痕跡,很快就熄滅。

孩子們歡快地笑鬧,媽媽在後面着急地吆喝,生怕他們跑得太快摔壞了。

容澗冷眼旁觀了一會兒,周圍的熱鬧讓他覺得如芒在背,連忙走快了幾步,将自己的身形隐沒在遠離人群的黑暗裏。

又行了半刻鐘,容澗茫然地四顧一番,忽然發現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他好像迷路了。

這裏已經遠離人群,四下都黑洞洞的,只有壞掉的路燈,一下一下閃爍慘白的光線。

“嘿,小哥。”

就在容澗不知該往哪裏邁步的時候,背後突然地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夾雜一聲輕笑。

他一回頭,樹影處出走一個穿着皮外套的中年男人,長得頗為高大,頭頂光溜溜的。

光頭男直勾勾地盯着容澗上下打量,從褲兜裏掏出一個打火機,啪得按了一下,沖他笑着壓低聲音:“小哥,你看起來挺眼生的嘛,頭一天來?什麽價碼?”

容澗并不清楚,這裏正好是一處gay的野外聚集地,只按打火機不點煙就是零號找一號,拿着煙不點燃就是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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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淡地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颔首道:“是第一次來。”

來這裏的gay大多是光頭男這樣的中年大叔,賣相不怎樣,就是圖個玩玩,像容澗這樣相貌英俊身材又好的,實在太稀罕。

“哈哈,”光頭男越看越是心癢癢,心想今天真是撿便宜,讓他遇到個這麽清純的,當下也不廢話,開門見山說,“去賓館吧,價碼任你開,怎麽樣?”

容澗有些意外地擡了擡眉毛,擡手一推眼鏡,竟點頭道:“好,我正好要去。”

光頭男見他如此上道,頓時樂開了花,趕緊引他往外走,熟門熟路地攔下一輛出租車。

容澗大喇喇地坐進去,掏出沈秦給的名片看了看,說:“紐藍酒店。”

牛郎酒店?

光頭男一時沒留神聽岔了,暗自想着他在這兒住了這麽多年,竟然沒聽過還有這間,今晚可要好好大開眼界。

出租車在寧靜的道路上呼嘯而過。

容澗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襯衫,領口敞開沒有扣上紐扣,銀邊眼鏡之下眼神淡漠,薄唇微抿沉默無話,棱角分明的側臉輪廓一半隐藏在陰影中,他目光凝望着車窗外飛掠的街景,渾身上下無處不透着一股禁欲的氣息。

光頭男從後照鏡裏色迷迷地看着他,想象着不久後,脫光了的他,将襯衣下面那健碩體魄完全展露在自己面前,差點沒流出口水,稍微意淫一番,下面都要硬了。

“極品啊極品啊,啧啧竟然讓小爺我碰上了”

就在他沉浸在美好的黃色幻想中,司機吆喝了句:“到了,就這裏。”

光頭男頓時精神一振,擡頭往外一瞅,那一臉猥瑣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哇——靠!

一棟氣派輝煌的建築物聳立在綠樹環繞的山腳下,燈火通明大廳富麗堂皇至極。

此處的車流已經極少了,偶爾進出的轎車統統是高檔貨,這輛小小的出租車簡直是奇葩,在高聳大酒店的俯視下,渺小得令人心驚膽戰。

光頭男眼神呆滞地看了會兒,直到司機不耐煩地連聲催促,還猛地回過神,憤怒地轉頭沖容澗喊:“喂!你有沒有搞錯地方啊?怎麽來了五星級酒店?!當爺是瞎的嗎?!”

容澗莫名其妙:“不是你自己說送我來酒店的?”

說着,他也懶得再理對方,從皮夾裏掏出二十塊——總共是路費的一半,不管任何時候,小氣巴拉的容大爺,也是決計不肯吃虧的。

“喂!你——你等等!”光頭男眼看他下車邁開腿就走,連忙扔下錢追上去,伸手就要去扯對方的胳膊。

容澗腳步一頓,敏捷地側身閃開,瞬間出手捏着光頭男軟趴趴的手腕,順勢往前一推一送。

“嗷!”男人失了平衡,立馬五體投地式摔在地上,疼得直叫喚,“你這家夥有毛病啊?你難道不是同性戀?”

“抱歉,我讨厭別人碰着我,而且我也不是同性戀。”容澗皺眉冷冷地撂下一句,也不再管他,徑自往酒店大門走去。

被扔在路邊的光頭不住地叫罵,滿嘴口臭不堪入耳。

這樣就是同性戀嗎?

這個詞在容澗心裏泛起一陣輕微的刺痛,他眉頭緊擰着,有點反胃。

他又想起林焰修。

幹淨的、修長的身軀,別扭又驕傲的個性,默默的關心和體貼完全無法将他和這個詞等同起來。

容澗也不明白為何突然對這個身份如此反感,自己對林焰修既依戀又抗拒的矛盾感覺,在他大腦裏亂哄哄地吵成一團。

——真他媽的!

容澗在心裏爽快地爆了句口粗。

“先生,您好,請問有預約嗎?”紐藍大酒店的門童微笑着朝他一鞠躬。

容澗掏出名片遞過去,門童立刻朝電梯指指方向:“先生,請走那邊上二樓。”

“嗯。”

大理石地板擦得光潔亮麗,鏡面一般折射水晶吊燈的光芒。

電梯處鋪着地毯,踩上去仿佛置身雲端,跟着電梯飛升了似的。

容澗從裏面邁出來,立刻有服務生禮貌地引他往走廊另一側走,兩扇對開的大門裏,隐隐傳出些喧嚣氣氛。

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活躍熱鬧,讓習慣安靜的容澗一下子不能适應。

大廳裏堆滿了形形色色的年輕男女,男人居多,作為稀有資源的女孩們,自然被衆星拱月一般圍在中間。

容澗環顧一圈,發現這裏大部分都是外國人,日語、韓語、英語,甚至馬來西亞語都有,不過容澗當然是聽不懂的。

“咦,這是誰?怎麽沒見過?”被衆男玩家圍在中央的一個年輕美女,在容澗推門而入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

高橋和葉是個日本人,口音帶着濃重的日語腔調,生得小家碧玉楚楚可憐,深得男士們歡迎。

話一出口,頓時附近的目光統統落在容澗身上。

同性相斥的天性,尤其這麽一個賣相不錯的,讓男玩家們紛紛表示極為不爽。

“這位帥哥也是職業玩家嗎?”和葉掩嘴巧笑,柔媚的睫毛沖容澗眨了眨,“怎麽稱呼?”

可誰料,容澗肚子正餓得咕咕響,根本沒注意到她的話,衆目睽睽之下,自顧自在自主餐桌上挑了一大堆吃的,邊吃邊圍着餐桌轉。

衆人一陣無語,被徹底無視的高橋和葉尴尬地笑了笑,心高氣傲的她猶不罷休地朝容澗走了過去,又大聲重複問道:“喂,你有聽到我問的話嗎?”

容澗一愣,依舊保持着俯身夾菜的姿勢,僅把頭扭過來,用詭異的姿勢看着她。

“你有跟我說話?”

高橋和葉輕哼一聲,下巴揚得老高:“當然。”

“哦,等我吃完再說。”容澗沒空搭理她,慢吞吞轉過身去繼續。

和葉氣的柳眉倒豎,用憋足的中文高聲說:“你竟敢無視我,我要懲罰你。”

容澗嘴裏嚼着牛肉,看了看對方短短的百褶裙和胸口一個大蝴蝶結,冷不丁說了句:“你在cosplay美少女戰士?”

話音剛落,立刻惹來一陣哄笑。

旁邊冒出來一個衣着體面的男人,湊上來獻殷勤:“和葉,這家夥太不上道兒了,你說說怎麽罰他?我們都幫你。”

“對啊對啊,喂,小子,玩BQ還是戰神啊?敢不敢來決鬥?”

一大圈人眼見有樂子來了,趕緊跟着起哄,大廳裏說說笑笑的人也都停下來,或是好奇或者看戲的目光,俱都投向此處。

高橋和葉玩弄着一撮長發,這種被捧在心上受人矚目的感覺令她十分受用,她挑釁地看向容澗:“每個進來的新玩家,都要參加今晚的擂臺賽,輸得太難看的話,可是要被請出門的。”

“沒錯,聽說今晚前三名,很有可能直接進入維塔公司!”

“維塔的少董還會來呢。”

“真的假的?”

“小道消息”

衆人的竊竊私語,瞬間讓大廳的氣氛又火熱起來。

這些玩家都是維塔旗下,亞洲各地的大小俱樂部成員,不過俱樂部也是分等級的,真正的高手永遠都是寶貝。

玩游戲畢竟是個吃青春飯的活,在俱樂部當職業玩家,一旦巅峰時期過去,情況好的,去當個游戲教練,差的,就更沒得混。

但是,若能進入維塔這樣的龐然大物工作,一輩子可就不用愁了。

“喂,你倒是敢不敢了?!這麽多人等着你呢!”

“吃貨麽”

衆人都快等得不耐煩了。

處在暴風中心的容澗,毫無壓力地吃完嘴裏的食物,又擦了擦嘴。

他瞅瞅一個個雀躍地對手,又擺出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溫聲道:“別着急,一個一個來。”

大廳裏原本熱鬧的氣氛,登時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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