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五

祝傥來此陲城本是為了尋一厲妖,當然,也不全然是為了收妖的事情。

故而眼瞧着星盤不在,更是難尋其蹤,倒是有點後悔早晨自己走那麽急做甚麽。

他昨夜自打一抱着了季清流後,就再沒肯撒手。

起先幾次這孽障還同自己玩的很歡,後來越來越精力不濟,好似也昏過去了幾次。

祝傥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回事,可能是因這妖或許就是專擅此門中事,所以誘的自己神魂颠倒,腦子裏也一味的只想着攀附這歡愉盡頭,雖有心憐之意,可奈何就是停不下來。

委實停不下來了。

一遍遍同那肌膚緊密貼合着,聽他迷蒙中的輕聲嗚咽,或者是不可自抑的顫抖,祝傥也不知怎了,總願将他的發給他盡數攏在腦後,露出那一張幹幹淨淨的臉來。

季清流要是醒着,便能知道祝傥盯他那架勢簡直是要盯出個花來,就好似是要盯出來他是不是幽季本人一樣。

不是,怎麽可能是呢,北燭帝君幽季,當年可是被您親自發號施令,賜罪在濁滅臺前。

現在這個季清流是誰呢,在你這法眼裏頭,不過就是一只『蛇妖』罷了吧。

蛇嚒,這種東西不就專擅淫。靡之事麽,如此想來,這妖對此事如此駕輕就熟……也是應該。

其實在近清晨的時候季清流曾自昏迷中醒來一次,那時候祝傥正輕輕撫摸着他腰側,細細的感受着這人肌膚給自己帶來的熟悉之感,牢牢嵌在他內裏的物什也還未動,擡眸見他實在倦色難掩,也不知怎地,明明一顆心腸已冷了好多年了,卻偏偏看着看着就泛□□憐惜之意,多半還是因了這人給他的這種熟悉悸動有關——傳自于心底,交纏于彼此口舌呼吸,一吞一吐一吸一納之間,皆是令他顫抖令他愉悅令他深深的不可自抑。本意是想放他一馬……再說了,自己行此事卻真是頭一遭,洩了這麽多丹田真氣也與己修行不利,他當年是糊弄天帝自己因了病法術大減,不過是被他偷偷隐了起來,暗自不發,只留待着好去尋幽季的路上用。

後來服了那忘了幽季的靈藥之後,他消停了幾百年是不假。

可一閑下來,就還是忍不住出去走走。那時候記不起自己要尋誰了,但就是閑不住,一閑下來,整個人就慌,就跟丢了件最寶貴的東西一樣,老是失落,覺得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再後來,誠如蘇管所言,他那狗屁靈藥真失了效,也或許是當年寒雪夜他瘋狂的扒開喉嚨往外到底是反嘔了點出來有關,總之是将事情隐隐約約的記起大半來了,卻偏偏記不得這人究竟長做甚麽模樣。很多時候,覺得那一張日思夜念的臉好似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了,卻偏偏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連夢也夢的隐約。

『可是,可是好慶幸……你還願入我夢。』

有一次夢裏頭差一點點就能看真切了,他卻忽然說了一句話,祝傥立時醒了,環顧了下四周,并沒有那聲厲喝,於是又一言不發的坐起來,擁着被子呆愣了會兒,爾後忍不住雙手捂臉,無聲大哭起來。

後來也曾氣沖沖找過蘇管算賬,揪起了衣領,氣力大的簡直有将他從地上揪騰空的架勢:「你最好祈求你當年護了幽季元神的藥沒有失效,不然真若論起害死幽季一說來,你占半邊功。」

「所,所以呢?」蘇管苦了臉,「祝大哥,保元神的藥我不是第一次煉了,玉帝每年都會向我要一顆來,留給那些可将功贖罪的仙将,你也知道,前些年那從泅池裏釋放出來的仙将,沉冤得雪後,不還是吃的那藥來續回元神的嗎?這不是第一次的藥我心裏頭有數,可你要的那藥,我真是第一次,保不準就會失了手。你若是不介意,您再當個試驗品,我贈你另外一顆,你再試試,忘不忘得了他……」

「我不吃了」祝傥氣的甩袖就走,「我還是要記得他!」

那時候盯着他背影細細看去,竟莫名有那麽幾分蕭索。

蘇管別無他法,也只好苦了張俊秀的臉,一臉無奈。

後來蘇管又同他說,那藥其實有部分封印記憶的能力,倒不是藥效失了,而是祝傥你法力又增進了,沖開了那層封印,所以……自然就記起來一些事了。

祝傥當時只冷着眼看他,不再說其他訓斥的話,心裏頭卻慢慢有了些他想。

再後來他就天南地北的跑去收妖,若是隐約能逢上幾個知曉當年事的,定要去盤問一番,總是不願就這麽空下來,空下來,他就閑,他就慌,他就瘋了一樣的想一個記不起來的人。

可……可同這季清流在一起的時候,他卻特別安心,這,這可真是奇怪……

那種安心的感覺,覺得自己能安心到立時死去都沒關系了。

随即又憶起自己這一身正事纏身,也自知洩了精關玉露多半會有損修為,所以也是打算就此收手,再者,身下之人已經被自己折騰的很憔悴了,他于心不忍。

那時候本打算抽身而出,單手剛摸上他的臉,因了這手感忍不住輕撫幾下時,就聽得季清流好似隐約嗤了他一聲,「你怎麽和他們一樣,完事後都喜歡摸摸我的臉?我的臉就這麽吸引人麽?」

一句話噎的祝傥愣在了當場。

爾後想起這人如此熟悉此中門道,忍不住咬着牙根反笑了他一句,「你跟多少人做過?」

季清流半阖着眸子,嘴角輕輕咧起,「記不得,太多了。」

這種東西嗎,氣勢上不能輸,更何況,他一旦真對自己這身體上了瘾也不好。以前還在天宮時他曾耳聞祝傥神君好似喜歡的是男人,當時還不信,此刻這回再相見,見之一誘便得了手,一邊心下信了,卻又一邊起了些後怕之意——老子可沒功夫一天天陪你玩,老子是要留着你好弄死你的。

可你至少得給我精力讓我弄死你。

所以秉着枳楛交給他的,現下打不過他,那惡心也要惡心死他,故而季清流覺得,自己這話說的真心好。

而且……而且枳楛之前給自己準備了那麽多東西,那裏也滋養的十分好了,一般不會出甚麽意外的。

正想着,內裏深處又是一陣撕裂般的巨痛。

痛的季清流眼睛裏原本蓄着的淚又大顆大顆的往下滾了。

「那我不客氣了。」

心裏頭殘存的那一點理智同憐惜一并蕩光,祝傥又毫不客氣的動了起來,一下比一下頂撞的更狠。

你娘的,這都幾更天了,季清流心裏頭窩火,心說真是見着倒貼的給你免費上了,這人這麽多年貪的事情可真多,但是真沒料到他連這種事也得貪一下,忍不住心下想到:你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可能将郁火留在心頭也難是他幽季,故而一邊忍不住痛呼出聲也一邊斷斷續續開了口,「道、道長好閑情,這都、這都不嫌惡心的……」

「沒事,只要我們現下都是歡愉的,這就行了,不是麽?你若要這片刻貪歡,我賞你便是了。」

放屁,明明歡的只是你了,老子現在渾身都要散了。

再想開口罵他幾句又失了力氣,腦子裏也一并跟着晃晃蕩蕩的,不消多時又昏了過去。

因此,當那妖物妖氣大散的從季清流門前過的時候,祝傥其實還正在興頭上。

到底是耳目靈識皆存,拉着回了那麽點正經心思。

他知道,這城中那最厲害的妖,曾經見過幽季。

不是當年的北燭帝君,而是已被剝奪去仙職的幽季。

即便是個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祝傥也不肯放過。

所以他必定要留于此城,尋至此妖。

那妖想要甚麽他都替她尋來,便是想要成仙他也願助她一臂之力,哪怕她要做甚麽喪盡天良的事,他祝傥也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這麽多年了,祝傥覺得他其實整個人就只剩下一根弦了,這根弦死死的繃着他,同樣,他也覺得自己早就死了。沒了幽季,他活着跟死了一樣。

反正他本身就是個奸詐之人,管他甚麽天災*的,他統統管不了了,他只要幽季一個。

他只要幽季。

只要能告訴他幽季的下落,就算讓他眼下立時去屠了這一城人他也能做出來,他就是瘋了,怎樣啊,他就是瘋了他就是瘋了!!!

他要幽季!

但瘋的也就這一時郁火攻心頂上了頭的片刻,回過神來,他還是那個風雨中只能跌跌撞撞一人獨行的落魄法師。

不為別的,他已經聽過太多次,太多次好的壞的或仙或妖同他講,『我曾見到過幽季。』

言辭間真真假假難辨,可他又怎敢不去信。

然後呢。

然後就是幻影一場空罷了。

一次次欣喜,一次次落空,祝傥後來已經逐漸習慣了。

習慣了拖着疲憊的身子這麽一趟趟行進下去,也或許一會兒就有個地仙冒出來跟他說幽季其實是在下個城鎮裏,於是他二話不說連這妖也不管了,匆忙就趕去見下個城鎮中的『幽季』了。

當年第一次見他這瘋癫樣子時,還有許多下界妖物借此特意戲弄他,看他圍繞着那幾個城颠簸來去。

後來祝傥也慢慢清醒,知道是這幾個城鎮的妖物聯合起來戲弄自己呢,於是一言不發的回頭屠盡了城中妖。

好的壞的妖物都無一幸免,反正……『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在下是個平妖法師,就是收妖的,見妖就除,此為之公,你們也不必多怕我,其實這真跟我私情牽扯沒多大關系的。』

一番話說得認認真真,好似真是在公事公辦,可這一舉到底是震撼了許多妖物,自此得他所過之所,萬妖都惶惶尋思着保命的法子——只要沒找着他要找的那個人,他就走了,也不再有屠盡妖物這等駭妖舉動了。反正它們只盼着這尊大神一送走,就能安心了。

因此他要尋誰,它們也盡心盡力再也不敢開半點玩笑,認認真真的替他尋去。

此番想來,這蛇妖保全自己的法子真是十分特殊。

特殊的……還真讓祝傥有點下不了手。

真是,尋甚麽幽季呢,尋到他又有甚麽用呢,那個人指不定還是對自己冷眉以對。

那不如……那不如自己直接去堕了魔吧,同這蛇妖一處,日日尋歡作樂皆忘往日痛楚不好麽?

多好啊。

祝傥又失神落魄的笑,笑至後來,竟有了幾分狂放之意,聽起來竟跟瘋了似的。

就這麽一路哈哈大笑着回了那蛇妖住所,卻不見其影蹤,祝傥一瞬間忽又慌了心神,也不知這悸動這燥慌又是如何起的,拈指掐算了一下,他立馬向周邊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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