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季清流冷笑,「然後你是不是要跟我說,你家少爺沒中,他原先對你那些好也全都成了空,奪了你的資格,當了你的官兒,你再裝作更委屈的同我哭訴下,顯得自己很可憐?」

祝傥啞然了一會兒,才無奈的搖搖頭道,「凡人也不全都是你想的那麽『髒』的。也有心地純澈的人。」

「這麽說吧……我後來會了相面蔔卦一途後,曾給那小少爺算過,真就是個富貴人家的富貴命。」

「他沒去考。因為他知道自己考不中。他讀書就是給自己增個情趣,本也不是奔着功名。」

「怎麽可能?」季清流不信,以往在觀塵鏡中看得那些都跟聽戲似的,一個個勾心鬥角,這祝傥是甚麽命,能遇到這麽好的人家?簡直荒唐……

「見着我中了舉人,他們全家也都替我高興,還說要收我為義子……總之後來又上京赴考,一路憑着真學問步至了金銮殿,奪了個榜眼。」

「也不過榜眼爾爾。」季清流不屑的點評道。

祝傥甘之如饴的受了,輕嗯了一聲,爾後才道,「狀元郎是宰相之子,我若想保命,縱使有那個資本,也得先擡他上一層樓。」

季清流又愣住。

祝傥繼續道,「各自領了官職後,那狀元郎因了身價不凡,自是有宴請我們,後來宴席上又得了他父親一番提點,我們已算是各自有了陣營。因為當初剛進京時遇到過偷兒,那時候書信不便,也沒修此途,更不相信這世上會真有神佛,故而也不可能傻到去求菩薩求佛祖保佑我賞我點錢吧……現實的很,也利益的很,就當街寫過對子,或者替人書信東西,以此維生。」說到這兒祝傥又笑,「那時候臉皮比現今要薄的多,也不好意思回頭去找那小少爺要錢,再說了,書信不便,要了也不見得能及時派上用場。」

「但正因了那時候為謀生,真才實學甚麽的,讓那宰相家的眼線瞧見了些。自然在那次宴上也是百般拉攏。」

「你應了?」

「自然應了,」祝傥答得毫不含糊,「你想想,我無依無靠,好不容易得了個曾經的主子,卻偏偏是清閑字頭上的富貴人家,不摻和這些事,能供我在官海中浮沉多久?縱使不這麽想,我在那宦海稍微淌了溪流一二次,知道了深淺,我能舍得讓那些肮髒事擾了他們清閑?」

季清流聞言眉頭也緊跟着蹙起。

他想不太明白——這凡塵官海也是如此可怕?一群蝼蟻之人罷了,卻也能玩出花兒來,真是……

「有了陣營,自會去百般刁難對方以使他們下不來臺,這樣将來自己這邊推舉的皇子就更方便得位。」祝傥輕聲道,「我自第一次害了一位忠臣全家锒铛入獄後,便書信一封,捎着百千金銀珠寶送還了當初資我讀書的小少爺。」

「嗯?」

「斷絕往來。」祝傥又笑,「字字句句都寫的特狠,大抵是些——『你們現在高攀不上我啦,我如今可是幾品幾品大員……當朝宰相才是我的義父』之類雲雲。」

「你怕拖累他們?」

「嗯。」祝傥又苦笑了一番,「好在我行動的快,辦的早。當初那個探花郎可沒我這麽好的運氣了。」

「怎麽?」

「我孤寡也有孤寡的好處,那便是背景幹淨,再加上我平日裏也盡是一副奸詐的模樣——給錢就幹,有奶就是娘,反正孤身一人來一人去的,也不怕拖累或害的甚麽家人提心吊膽。想要表自己的忠心,可比那探花郎容易多了。」

「他就比較慘……」話說到這兒祝傥先愣了下,是啊,當年還為人那時,在凡塵宦海中浮浮沉沉的幾年內,縱使他不是有意,于無形中卻也害過好多人了。

肮髒事沒少做,有逼不得已,亦有意為之。

畢竟……有些事不能不做,又有些事,不能尋常的去做。

總之……總之并不是那麽容易一語道清的,再說了,道清又如何?說出來也怕污了幽季的耳朵,故而祝傥略一躊躇,改口道,「罷了,不提他的事也罷,不過是做了些不好的事情罷了。」

「就同你在天庭上那般,專害忠臣下馬,身為仙君、不念衆生便罷,還偏偏盡謀己利?」

祝傥斜睨了他一眼,「原來在帝君眼裏,我一直是這樣的人?」

「怎麽?你難道不是?」

祝傥微微搖頭,「沒想到蘇管都能看出眉目的事情,帝君竟然還會蒙在鼓裏。」

「甚麽?」季清流不解。

「算了,我不跟你争這個……在人間官場爬模滾打那幾年的事又算不得太重要。我說後來的吧,那個探花郎間接算是被我害死後,我忽然大病了一場。夜裏頭老是被夢魇困着,一會兒是小少爺的臉,問自己為甚麽飛黃騰達便忘記他這個玩伴了,一會兒又是那探花郎的一家二十一口,卻都沒怎麽見着模樣,只全部都顫抖着手指向我,支支吾吾着,似乎有苦說不出。」

祝傥說到這兒又是一頓,喉間微澀。

他們有苦說不出,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們不死,自己這邊的人便要死。

常言都道伴君如伴虎,自古誠不欺我也……

「連着病了幾天後我終于能從床榻上坐起了,一起來後才發現自己忘了好多事。」

「總之記憶都模模糊糊的,連自己甚麽官職也記不太清楚。便告了假先在家休養。」

「太醫也來瞧了好幾遭,畢竟那邊還有那麽多人等着我出鬼點子給他們保命呢,可我就是好不起來。」

季清流倒是聽出他話外有話了,嘲諷了一句,「你是真好不起來,還是故意好不起來?」

「故意的,」祝傥輕嘆,「太累了。那時候一天天活的簡直太累了。」

「於是?」

「於是我就淡定的按着太醫開的方子喝藥,閑着沒事在院子裏坐着曬曬太陽,享受下清閑時光。」

「卻也不敢閑過頭了,畢竟時間一久,若宰相見我無望,指不定甚麽事便把我推出去當替罪羊了。」

「於是打算着,第二天正常些吧,好歹讓他們有個盼頭,知道我是能慢慢好起來的。」

「可有了這個念頭的當天夜裏,我又沒睡着,只不過不做噩夢了,院中月涼如水,搬了個小凳坐院中發呆看月亮了,看了會兒就……就成仙了。」

「甚麽?」幽季詫異。

「當時不是看月亮麽,那時候腦袋空,沒甚麽詭謀心思可想,就無端尋思着,天上有日與月,人之雙目可對,地上九州,人有九竅可應。生而為人,常有喜怒,天上又有風雨可應和。再說了,天之雷電,不也猶如人之音聲?人之五髒六腑,不也恰和了天之五音六律?還有……如今這凡間入了冬,察覺到冷,這冬夏不也是天之掌控嚒?我們又自對應着寒與熱。細細想來竟全都可應……不由心下感嘆:這天人合一還真有說頭。」

「再見着,手。」祝傥微微伸了手,在幽季眼前晃,「看得清麽?」

季清流叫他晃得煩,可又想聽,於是沒好氣道,「看得清,你講。」

祝傥慢攏了其餘四指,獨獨幢起了大拇指,「能看得清這個手勢?」

「能!」

「那這個表示數字,是幾?」

當我三歲小孩兒麽?!還是以為我不識數?!

季清流沒好氣道,「一!」

「嗯……你看,這個是一,一乃為陽啊。」言畢又換了手勢,收回了大拇指,伸展開了其餘四指,「這是四,四這個數,卻是個陰數,為陰。」

說着又換回了最初『一』的這個手勢,祝傥略微彎了彎指頭,「這個是『一』,一乃為陽,可這露出來的指關節卻是兩個。『二』這個數,又是個陰數,這豈不就是陽中有陰?陰中有陽?一陰一陽才謂之道也。」

「再看這『四』,四這個手勢時,每根指頭上都是三關節,這『三』,又應和着太極了……」

「等等……」季清流忍不住插嘴道,「為甚麽這就是太極?」

「太極元氣,含三為一呀……」祝傥眸中溫色更暖一重,繼續柔聲道,「那總共有多少關節?一只手上十四,兩只手統共二十八。」

「這人手上有這二十八節,天上正有二十八星宿……」

「又念着,人身上有三百六十五個穴位,而這民間陰歷,恰好又三百六十五日……這般細細想來,是不是都挺有意思的?」

季清流冷哼了一聲,算作明白了。

祝傥卻不算完,繼續低了聲音道,「我轉念又想着,這辰有十二時,人可有甚麽相對?」

不及給幽季思考的事情,祝傥自答道,「人有足十指可與之對。」

季清流聞言一愣,「足十指是個甚麽?這應和不上了。」

之前有多少個數便是多少個數,這個辰十二,十二呢,這人頂多十指……

「應和的上。」

祝傥手早就不動聲色微移而下,此刻只待他這分神天真一問,忽的便握緊了他身下某處。

季清流渾身一僵,聲調都不由得變了幾分,「你想做甚麽?!」

「自然是給你授課啊。」

祝傥顯得無辜,一邊緩動着手指細細描摹着,一邊将嘴湊近了他唇旁,就是不落下,只拿着呼吸盡數去撩他道,「人有足十指……莖、垂以應之。」

「莖為何物?」祝傥的手緩動了幾下,微握成拳,順着他那物什緩上緩下,「自是此物……」

「垂又為何物?」

「你別……」一句話不及出口便被祝傥堵上了唇,季清流現下極力壓抑着自己,不敢亂動,故而也不敢去伸手推他,只死死咬着牙關,試圖別發出任何聲響來。

祝傥細細碎碎的落着吻,露過口唇時忍不住咬住他口唇輕扯了下,才松了口,繼續低聲溫沉道,「是這個。」

手下卻沒放過他,一把大展了手型,将兩側微呈圓狀之物也一并包裹在手心裏。

心頭三寸熱并着手心燒人暖一并在那幽季身下傳開。

悠悠蕩蕩間便凝了一股子逆襲的愉悅之感,從脊梁骨一直燒至腦中。

祝傥一邊說着還一邊緩揉了幾下手心裏的物什,換來身側之人猛然輕顫了一小陣,和一聲失了分寸不小心呼出口的吟聲。

祝傥也忍不住微微嘆息了一聲,半撐起身壓湊到他耳邊道,「你誘我。」

「……放手。」

一字一句都似牙關中擠出,季清流緩正了心神,自己伸手向下去拉扯他的手。

祝傥忽又惡劣的使力一握,痛的他又是一弓身,自然也沒有成功的制止住祝傥。

瞧他這般模樣自然是難定心神,祝傥也深深在內心壓抑了會兒吐息,這才穩定下心神,一邊摸着他的頭發,一邊再度在他身邊半撐起身形道,「這說的便是男子,這兩樣物什并着十指加在一起便湊夠了十二了,能應着這天地十二辰。」

「而女子不足二節,故而以抱人形,懷了孕,便是一身二命,這樣又夠十二了。」

再度不安分的緩動起了手,一邊去湊吻着試圖躲開的幽季,邊吻邊輕聲道,「帝君,您說,我這麽解釋,可還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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