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是山洪!

我靠着洞壁坐下來歇會兒,白大褂這時候在水道邊怪叫起來:“娘的,這水到底從哪兒跑來的,怎麽比上次我們進來時漲高了這麽多!”

蹲在水道邊的一個人說:“不知道水位會不會一直沒過兩邊的路。”他拿着礦燈往對面照,另一邊也鋪了相同寬度的石板道。

“不會。”羅剎男剛爬出盜洞,一邊朝他們走去,一邊很肯定地說,“石道上積了這麽厚的灰,洞壁沒有水淹的痕跡,這坑道估計從它有到現在,一直是這個樣。”

羅剎男拿出打火機點煙,張睿一步竄過去,捏住打火機滅掉火:“不要在這裏點火,這邊能保持那麽幹燥,空氣裏可能含有易燃物質。”

“也是啊,這裏有水,岩壁卻沒有受潮。”一個頂着一頭草皮頭的男人響應道,“這地方讓人不太舒服。”

“這是……”蹲在我身旁的那家夥摸起一些石板上的石粉,搓了搓,又聞了聞,“……矽粉?”

“操你媽的,龍小爺又跑哪去了?”

我正注意到我身邊那家夥在收集那些石粉,不知要作何用,卻聽白大褂忽然又脾氣大作,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他這人似乎性子就那樣反複,愛折騰,間歇性發作的制式雷管。對他突然火冒三丈這情況我已經習慣了。

馬上有人回答他:“剛才地道裏看見他在我前面,出來後到沒留神。別管他,一會他自己會出現的。”

“他媽的,這小子怎那麽愛一會消失一會出現,跟我們玩躲貓貓吶!老子最恨這種!”

草皮頭笑哈哈道:“你操心他幹啥,他在鬥裏就跟逛花園似的,又丢不了。瞧你這操心勁,像老媽子丢了兒子似的。”

一群人哄笑起來。

“老子操心他個鳥啊,”白大褂一副關羽臉,氣得直跺腳,“裏頭怎麽走只有他知道,我們都要靠他帶路啊!”

“呃,說的是呢。”草皮頭想起什麽地點點頭,四下看了看,“誰看見小爺了啊?”無人響應,草皮頭奔向羅剎男,“——老大,那位小爺又不見了,我們怎麽辦?”

這一驚動,一夥人開始打燈找人。張睿也去幫忙;白大褂在水道邊上鬧脾氣,很有想把石板跺穿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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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一步也走不動了,癱在洞邊由得他們鬧騰。

洞穴裏雖然亮了幾盞礦燈,但由于深度和高度都非常開闊,光線仍舊很昏暗,說實話,我對其他人也只能認出個輪廓來,他們人影一晃,我就分不清誰是誰了。

我擡頭張望,沿着水道從一頭看向另一頭,就在這時候,我看見水道對岸,離我們很遠的地方,那裏有一個人影。

說實在的,人的眼睛在黑暗的環境裏雖然能慢慢适應,但看東西依然會帶着一團一團的黑影子,有什麽東西在那裏,那麽遠的距離一開始也不可能看清楚。

不過我盯着看了一會,才意識到那是一個人站在那裏,就在石板邊緣,那人只要一伸腳,就随時會落進水裏的樣子。

因為距離太遠,我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是能看出那人像影子一般渾黑一片的身體,以及慘白的臉。

就好像是一張白森森的面孔架在一個黑洞上。輪廓模糊。

我心底猛地一抽,脖子僵住,像被灌了水泥動憚不得。

雖然害怕,卻仿佛有什麽使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個人影,看了很久。

我想如果是我們的人,為什麽獨自一個人跑那麽遠,而且……不打燈?

他又是怎麽到對岸去的?

我頭皮開始發麻,心裏邊胡思亂想,血流似乎倒灌入大腦,漲得耳後根的傷處越發疼起來。而我的視線根本沒辦法從那個人影身上移開!

老子的膽子真的不小,但在此種昏黑詭異的氣氛下,老子也不淡定了。

我打算着下一步,如果那個人影一直保持不動,那我接下來該做的是必須去通知白大褂他們……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那個人影像是能知道我的心思,非要捉弄我一下不可。

那張白森森的臉忽然動了動,我能感覺到,“它”是在朝我這邊看過來……

靠,你爺爺的,這裏有鬼,而且老子還被鬼盯上了!

我忙不疊地爬起來想叫人,但是白大褂他們那邊先有人喊起來:“你們都先靜下來!聽,好像有什麽聲音!”

我本來心就吊到了嗓子眼,那人這麽一說,氣氛更加瘆人,老子的心跳都爆炸了似的。

洞穴裏一下子寂靜無聲,但真的到了一片寂靜的時候,又仿佛能聽見各種詭異的難以形容的聲音,不知是什麽發出的,也不知是從哪個角落裏發出來的。

我知道這在洞穴裏很正常,地底下聲波傳速很快,不然古人也不會貼着地面能探聽到千裏之外的馬蹄聲,現在聽到的各種聲音也許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甚至可能是地表上的。

但這氣氛實在讓人心裏發毛,就像有蟲子在皮膚上爬。

白大褂打破寂靜:“喂,你讓我們聽什麽?”

“噓!”張睿道,“是水聲!”

“靠!這裏有水,聽到水聲不是很正常嘛!”

“不是!”張睿低聲強調,“聽起來不是這邊水道的聲音,應該是大量的水流,水勢湍急,可能是潮湧……”

張睿的話音剛落,我也聽見了那種動靜很大又顯得很空靈的聲音,剛開始的時候聽起來還覺得張睿判斷錯了,因為那聲音聽了一會又覺得像從岩壁表面傳過來的,好像是什麽東西在啃着石壁的聲音。

許多人都跟我一樣,往石壁上看去。因為岩洞有擴散聲音的作用,根本分辨不出聲源方向,距離有多遠。

不久後,聲音的動靜更大了,這時候已經能明顯聽出那是大量的水浪拍打岩壁的聲響,從響聲判斷,似乎是一股相當驚人的洪流在朝着我們這邊過來。

不到幾秒,這個猜測便已證實。

草皮頭舉着礦燈往我們左方,沿着水道照出去,忽然大叫:“媽呀,這是什麽?!”

“是山洪!”

我聽見張睿叫了一聲,然後他就到了我面前,拖上我往水道另一頭狂奔。

我就說張帥哥是好人,逃命時也不忘捎帶上我。

可惜老子兩腿發軟,剛才只坐了一會也沒恢複元氣,張小哥的腿跟飛毛腿似的,我被他拖着才跑了幾步就要跪下了。

我心說,小哥,你要是真好心,背着老子跑吧!同時,我回頭看看,其他人不知何時已跑到我們前面去,我身後就是那股洪流。

巨大的洪流夾帶着大量的山泥把整個岩洞都堵沒了,翻騰的浪花全是泥漿色的,猶如一只面目猙獰的猛獸朝我張開虎盆大口要吞過來。

我胡思亂想的,想到這可能是大自然對這些盜墓賊的報應,問題是,為什麽要捎上我啊!

“張睿,”我說,“我跑不動了。”

張睿回頭來看我。

此時我已感覺到浪花拍到了我的背,接着一股巨大的水勢把我往後吸去。我還想對張睿說幾句,因為他可能是我人生中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不過我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大量的水花拍在我身上猶如千斤鐵錘狠狠往我身上砸,拍得我渾身鈍痛。我想叫,但嘴裏也很快灌滿了水,水流立即把我卷到水道裏去,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被水流東拉西扯,胃裏面也翻江倒海。

張睿因為拉着我的關系,也一起被卷進了水道中。

我苦笑了一下,閉上眼。那時候也顧不得恐慌了,只覺被沖來沖去,可能會一直沖到地獄黃泉裏去。

忽然,我感覺到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腳踝,力道十分驚人,皮膚的觸感冰涼。

我一驚,睜開眼。手電還被我緊緊抓在手中,我拿手電去照,翻卷着泥沙的渾水中,一張白森森的臉孔冒了出來,幾乎就貼着我的鼻子!

我張嘴想叫,卻忘了自己在水中,馬上鼻腔嘴巴裏全灌滿了泥漿,嗆得我氣管喉管像被撕裂開來,疼得想叫又叫不出,只能發急地亂蹬。而“那家夥”非常靈活地順着我的背脊爬上來,頑強地粘在我身上,怎麽也掙脫不開。

那東西的體積相當大,貼着我整個後背,似乎要将我箍住!

接着,我的腰部被一只手勒住,嘴也被捂住了。媽的,那鬼還真盯上老子了!

我掙紮鬧騰了一會,最後精疲力竭,陷入了黑暗。

白大褂說老子之前昏睡了兩天,對我來說只是一個短暫的夢。如今這次估計是死過去了,人生苦短。

這一回,我可能要做上一個無止盡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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