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這,莫非是決鬥?

我順着翻滾的慣性,從地上跳起來。焚香爐和其他慌亂的人不同,漫步從臺階走上來,好像一點不在意墓穴裏發生這樣大的動靜。雖然距離和黑暗阻隔了視線的接觸,我不确定他是否認出我,但是既然姜家的人已經看到我們,他也應該看見了。

——他在墓中,時常不需要照明就能辨認方向,盡管我不知道這本事怎麽練出來的。

此時姜家的人已弄清楚我們是人非鬼,阿藏舉着槍要沖過來,沈芳芳大叫:“別亂動!”

她叫得晚了,阿藏早已跑出數米。他離我們很近,我清楚看見他踏在地磚上的幾步使得地磚輕微凹陷下去,而又馬上反彈上來。

阿藏愣住,低頭看腳下:“地上不對勁!”

在他聲音響起的同時,有人慘叫起來,昏黑中,只見兩個人影踉跄倒了下去!

“弩箭!”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沖向阿藏,叫罵:“你豬啊!地上布滿了機關,我們中計了!”

“不醉公子,你把我們封死在這裏,你自己也逃不了,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沈芳芳惱羞成怒,腳下飛快一閃。她輕功了得,在觸發地磚機關的情況下已閃到焚香爐面前。

焚香爐的表情在昏暗裏隐隐約約,只覺得如冰雕一般寒冷。他沒有做聲,只輕輕往後伸了一腳,一塊地磚被他踩下幾寸,這一瞬息之間,一根粗壯的箭矢從沈芳芳背後穿透過去,刺穿胸膛。

焚香爐再輕輕一閃,冷眼看着沈芳芳自肩旁滑下。

恐怕此時,沈芳芳那張溫婉動人的臉上已滿是猙獰的表情。她背對着我們,我看不見她的臉,能看見的是焚香爐眉頭動也不動一下,那種漠視一切的眼神我已見過多次,卻數這一次最令人心寒。

“香爐!”我忍不住喊了一聲,張睿拖住我:“別過去!”

其實我想過去也不成,腳早已僵硬得邁不開步子了。

沈蘭蘭見妹妹中箭,拔步就要往焚香爐沖去,阿藏攔下她,舉槍對準焚香爐。但是他根本沒有開槍的機會,那只是發生在不到一秒之內的事,焚香爐抽出斬鬼刀,幾步蹿到阿藏跟前,由上而下,刀勢淩厲速度極快,即便我眼睛眨也不眨,也看不清那一刀是怎麽劈下去的。

阿藏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順着焚香爐推刀的勁道往後身子一仰,直直跌下去,很快地上就漫開血窪。阿藏抽搐幾下,再也沒有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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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的恐怖讓墓穴裏頓時如地獄般一片死寂,焚香爐卻如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持刀靜靜地繼續往前走,阿藏的屍體在他眼裏仿佛不存在,他的眼睛盯着我這邊,沒有感情的空洞黑沉,濃黑得就像一個洞穴,要把人吸進去。

我渾身像凍在冰塊裏,手心冰涼汗濕。張睿在我耳邊說了什麽,但我沒聽清楚。

我聽見姜五爺喊道:“快退到墓道裏!”

然而幾個跑進墓道中的人,只餘下聲聲慘叫不斷回蕩。

焚香爐每踩下去一步,陷下去的地磚便開啓某一處的弩箭機關,箭矢随機地從各個方向射來,難以事先預料它們的方向和軌跡,根本無法躲避。

姜家那邊已亂成一團,那些混亂的聲音隔着一層隔膜似的,相繼傳入我耳中,死亡的氣息第一次刺激了我的神經,那種感覺微妙但是深刻。

墓穴,也許是只有死人可以來的地方,活人是不應該闖入這片禁地的。

但是……

我們所在的墓道上卻是唯一平靜安全的場所,而只要出去一步,就可能被亂箭射死。

這意味着什麽?焚香爐盡管在這裏殺人如麻,但還是有人情味的嗎?

我背緊貼着墓牆,下意識後退幾步,雖然看不懂焚香爐下一步打算做什麽,但我還是抱着僥幸心理,對張睿道:“香爐只是要對付姜家的人,我們留在這很安全。”

張睿忽然捏了捏我的手腕:“你就呆在這別動,萬一有箭射過來,想辦法躲!”

我沒有時間回答他,就在他說話的時候,焚香爐的石制短刀飛過來,張睿躲閃不及,只稍微讓開半個身位,刀尖沒入他的臂膀,紮進去足足三四寸。

張睿吃痛地低吟一聲,第二把短刀飛過來,準頭依舊對着他脖子處的死穴,極短的一瞬間,我看得出那是必殺的一擊,下意識地喊:“快躲!

張睿看來不及閃,朝外滾出了墓道。當他暴露在弩箭的射擊範圍之內,四周便有五六支箭矢飛向他,他又接連滾了幾下,離我已越來越遠。

我本以為焚香爐是朝我走來的,然而這時,他卻轉向朝着張睿奔過去,短短的幾步之後,一個淩空躍起,長刀便順勢從上面傾斜着往下一劈。

媽的!就知道情敵不能見面!

我急得快跳腳,但又不敢踏出墓道。

外面,金屬撞擊聲尖利刺耳,張睿以單膝跪地的姿勢半伏在地,用阿藏的機槍卡住焚香爐劈下來的刀勢。刀刃卡在槍管和瞄準鏡之間,焚香爐頓了一頓,緊接着刀口繼續往下切,一刀劈斷了槍管!

我傻在一邊發愣,也不知該擔心哪一邊才是。

然而等焚香爐退後幾步,露出張睿時,我才看見張睿半邊肩膀受了傷。

斬鬼刀五尺長,一刀下去,不僅是攔腰切開槍管,在槍管後面的張睿勢必逃不過刀刃的範圍。

焚香爐退後以後,并沒有繼續下一個動作,他垂下眼皮,冷冷看着張睿:“你能保護得了他?你有什麽資格搶別人的東西。”

張睿皺了下眉頭,咬牙:“明明你才是搶了別人東西的人!”

……

我無言。

看這兩人一來一回甚似小孩子為争一件玩具而吵架,我很想現在就離開這鬼地方,回長沙開我的店,讓這兩人一邊慢慢吵去。

就在我走神之際,忽然大量箭矢朝我這邊飛了過來,張睿吼道:“瓶子!快躲!”

我大吃一驚,雞飛狗跳地在墓道裏左躲右閃,好不容易消停,我怒道:“香爐,你幹什麽!”

焚香爐一言不發,目光已回到張睿身上,提劍就要刺過去。我再度大驚:“別殺張睿!”

就在我喊了一聲以後,焚香爐的動作遲疑了一下,劍刃橫在半空出現短暫的停頓。張睿反應極快,趁這一下空隙,已側身避開劍的刺向。

焚香爐恐怕沒料到他能躲開,頓時愣住,張睿便在他出現這一短暫破綻時,翻手鎖住焚香爐持劍的手臂,順着走勢整個身體貼過去。極近的距離下,長刀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反而拖累了焚香爐的反應,而張睿沒有拿武器,身手靈便,已然另一只手悄悄摸上了焚香爐的後頸。

張睿輕輕道:“我知道現在不能殺你,但你想殺我也不會容易。”

随着他那句話清清冷冷飄過來,我腦中竟閃過白大褂那句話。

張睿十根手指頭都是寶,力大無窮,勝過任何利器。

我猛然提起一口氣,剛想叫住張睿,卻聽“咔嗒”一聲脆響。

張睿的表情被一片黑影擋去,而焚香爐的表情卻清楚地映在我眼裏。他臉上慢慢浮出痛苦的神色,刀砸落在地,他的手臂肘部折斷,朝着不正常的方向扭曲着。

我心裏像狠狠地被攪拌機攪了一下,也不知該罵張睿什麽。

焚香爐露出一絲苦笑:“你們掘我的墳,我殺你們,本該天經地義。”

我皺了皺眉,大喝一聲:“香爐!”焚香爐沒有看我,擡腳踢開張睿,快速往另一條墓道閃去。

我心叫不好,急忙拔腿去追,跑了幾步卻忽然被頭頂上落下來的不明物體砸中,摔了個狗啃泥。

壓在我背上的人嚷嚷道:“他娘的,還好這裏地磚夠軟啊!不然這麽高摔下來,老爺我他媽的豈不要屁股開花!”

然後是一個老人的聲音,顫悠悠說:“你壓着老夫徒兒喽!”

“你徒弟?老頭子,我們當家在那邊啊!”

我擡頭看見獨門獨派拄着一根青銅鐵棒當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朝我投下同情的目光。我咬牙,捶地道:“白大褂,你他媽是不是該減減肥啊!重死了!”

“啊!”

白大褂後知後覺,總算從老子背上跳起來,連連點頭哈腰:“對不起對不起,小哥,壓疼你了吧?沒傷到腰吧?”

“滾開!”我心急如焚,暴躁地推開白大褂,忙爬起來看向焚香爐逃離的那條墓道。

墓道黑暗冷寂,早已不見人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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