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談判!步步為營!

榮景笙一拍胸脯:“別怕!我給你洗澡!”

榮啓元忍無可忍,伸手在他腦門拍了一下:“不用!我自己會找工人裝個吊環!”

夜間,月亮宮,總統的浴室。

榮啓元崇尚效率,做事追求最節約時間的方法,吃飯恨不得能一口吞,連洗澡也是站着匆匆淋浴。所以工人給他裝上的吊環也比給榮景笙的裝的高了很多——比他的肩膀還高一些。不過細心的工人還給他裝了個小小的電動裝置,使吊環可以上下移動,好讓他偶爾想要躺在浴缸裏泡個澡的時候,也可以把受傷的手吊起來。

現在榮啓元就把手吊在電動的吊環上沖澡,沖得無比地……別扭。

雖然還不至于到後悔的程度,但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上次給榮景笙洗澡的時候他那個惬意的樣子,突然覺得如果有個人給他擦背也不錯……特別是,非常地艱難地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拿着澡巾擦背上的泡沫和水的時候。

但是再一想到今天榮景笙說“我給你洗澡”的興奮樣的時候,他又有點退縮了。

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榮景笙只是對他表示幸災樂禍,但是後來仔細一觀察,又覺得不對。

榮景笙似乎……是真的很想給他洗澡,就連晚上吃晚飯的時候都在問他:“爸爸,你喜歡什麽味道的沐浴露?”

榮啓元那個時候還沒意識到他的真正意圖是什麽,張口就說:“杏仁。怎麽了?”

榮景笙低頭啃豬蹄:“沒什麽。”他的右手還沒全好,鄭太太锲而不舍地每天叫廚房炖豬蹄。吃了一個多月,榮啓元和景筠景筌都聞而遠之,虧了他居然還能吃得津津有味。

然後榮啓元才想起來了“洗澡”的事。他立刻發表嚴正聲明:“我洗澡的時候絕對不能有人在旁邊!”

景筠和景筌并不知道榮景笙的“承諾”,異口同聲擔憂地問:“爸爸,有人偷看你洗澡?”

榮啓元沒好氣:“沒有!”

雖然榮景笙從此就沒再提這件事了,他一想到榮景笙那個時候的眼神,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他安慰自己說,榮景笙只是急于表現對他的關心,所以才會這樣積極的。再說了,他一個“老男人”的身體有什麽好看的?

洗完了澡,套上睡衣,再按鈴請護士給他的手上換了繃帶——雖然胳膊吊了起來,但繃帶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水汽洇濕了。做完這些時候還早,他決定去找榮景笙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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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進去,榮景笙竟然還沒洗澡,就光着上身單手在會客室的地板上練俯卧撐。榮啓元一看吓一條:“你幹什麽呢?”

他大概已經練了很久了,全身汗如雨下,氣喘如牛。聽到聲音最後撐了一下就跳起來,喘着氣說:“鍛煉身體呀。右邊手吊着,不方便跑步。”榮啓元點點頭,自己走去浴室拿出他的浴巾來,扔過去:“先把汗擦幹。最少等二十分鐘再洗澡,不然會感冒的。”

榮景笙粲然笑笑:“好。”

榮啓元覺得,榮景笙大概真的是不會掩飾自己,有什麽情緒都要百分之一百地表現出來,否則就會像高壓鍋被堵住了氣閥——結果只有爆炸。就好像現在,他明明白白地把喜悅寫在眼裏,那目光甚至還有點灼熱的感覺。

榮啓元本能地想要躲閃。

然而榮景笙轉了過去背對着他,把浴巾扔到頭上擦汗。

榮啓元覺得自己有點想多了。榮景笙平時沒什麽人關心,現在有人對他好,他高興點也是正常的。

他很平靜地說:“我今天打電話問過,花都大學的特別預科的錄取标準是——五門科目的平均分能拿到及格以上就可以入學。就是說,如果你後面三科都能考滿分,你就還有機會。”

榮景笙回頭,在浴巾下眯起眼睛:“要拿滿分,除非你能讓改卷的老師不看試卷,就直接給我寫上一百。”

榮啓元嘆氣:“不可能。但是……你真的不想再試試了嗎?”

榮景笙反問他:“爸爸,大學學歷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榮啓元低頭想了一下:“根據教育部的統計,沙羅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口數量在一九七五年将達到适齡人口的百分之十五,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跟你說數字你也不懂,總之就是你沒有學歷就沒有機會找個體面些的工作。我只是,很單純地希望你以後的日子能過得順利一些。”

榮景笙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榮啓元覺得自己說得似乎有點太嚴肅了。于是尴尬地笑了一聲:“怎麽不說話了?”

“爸爸,這個不用你擔心。我只知道,我以後一定會——非常地不順利。我知道。”不知道為什麽,榮啓元覺得他的話裏有種絕望的悲哀。

仿佛是在追逐什麽永遠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但是談話還是要繼續下去的。榮啓元走到他的書桌邊,随手翻動他昨天晚上還在挑燈夜讀的書本。

“你要知道,我最多只能幹八年,八年之後就不能再擔任任何公職了。到時候我什麽都不是,而你,景筠,景筌,你們都得靠自己的兩手去謀生。我不希望到時候,你們連自己都養不活。這就是我為什麽一定要讓你們上好學校的原因。”

榮景笙扁着嘴,仿佛早已聽膩了他的這些論調。

榮啓元硬着頭皮說下去:“好的學校意味着什麽呢?不但有好的老師教你們最前沿的學識,更重要的,你能結識許多同學,他們将對你終生有益。”

榮景笙哼一聲:“結識許多想唐沁那樣的同學,大家表面上好得恨不得穿一條褲子,背地裏拉幫結夥,給別人來陰的,就看誰的臉皮最厚,誰的心最黑,誰就是大王。終生有益?那是說以後就和這些人混了,今天你給我點好處,明天我方便了就還回來,這樣?”

榮啓元從未聽他說過這樣的話,有點應付不過來了:“你怎麽能這麽想?難道沙羅最好的大學在你眼裏就這樣一錢不值?你一天學都沒上過,有什麽資格這樣污蔑別人?”

榮景笙抱歉地撓頭:“哦,我忘了那也是你的母校……”

榮啓元:“……”

“我是沒上過花都大學,不過我在你所謂的那些頂尖的貴族學校呆的日子也不短了。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他們大概都差不多吧?對了,我可沒有把花都大學說得一錢不值,只是覺得,那些為了以後混個好官位結識一群狐朋狗友才想要上花大的人,他們才真是侮辱了花大,他們才真的不配上花大。虛僞的家夥,我懶得和這些人混。”

“你……”

榮啓元簡直瞠目結舌。他從來都沒有意識到,他想要讓榮景笙做的事正是榮景笙最不恥的,他想要讓榮景笙與之結交的人是榮景笙最看不起的。難怪,榮景笙會在去打籃球的時候對那些名流少爺們大打出手……

榮啓元覺得自己必須換個思路和榮景笙溝通了。否則前面只有死路一條。

榮啓元沒別的長處,最大的長處就是會變通。

“那麽……就這樣吧,既然你不喜歡就算了。你先把胳膊養好,我們再想你前途的事。”

榮景笙突然說:“我想好了。上大學頂屁用,現在多少大學生是拿着文憑的廢物啊?我還不如跟你混。你把你會的都教給我。你這麽厲害,總統都給你當上了,我學個一兩手,吃飽飯總沒問題吧?”

榮啓元木然地眨眨眼:“可是跟着我,你就得和那些你最讨厭的虛僞的家夥們打交道了。你受得了?”

“我不覺得你身邊的人虛僞啊,啊,除了那個白輝。啊,還有,除了那個魯女士——”

榮啓元面無表情地問:“是不是還有我?”

榮景笙嘿嘿笑:“你是很虛僞啊,對着誰都能笑得像見了媽。以前還怎麽惹都不生氣,我就不信你真的不生氣。”

榮啓元倒真的笑了。

榮景笙靠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不過最近你變好多了。知道會生氣打人了,笑得也沒那麽假了……你看啊,那個誰不是批評你沒有提高國民就業率嘛。解決了我一個,就業率至少能上升零點零零零零零……一個點吧?”

榮啓元緩緩地抽下他的胳膊,走到窗邊去透氣。

榮景笙比他高大得多,剛才那個姿勢令他感覺到了十足的壓迫。

吹着夜風,他的頭腦也清醒了些。他非常認真地,把榮景笙剛才說過的話回想了一遍,然後又開始考慮讓榮景笙進入總統府班子的可能性。

确實是不好安排。現在的每一個位置上都有了最合适的人。直接替換是絕對不行的,除非再找一個工作很緊張的部門,可以加一個人進去。

現在工作最吃緊的新聞辦公室……

否決。除非他想看魯娜和榮景笙掀翻月亮宮。

想來想去,只有一途能走。

“我不能假公濟私,給別人留下話柄。”榮啓元回頭鄭重地說,榮景笙臉上期待的表情僵滞了片刻。

“所以,我只能以私人的名義雇傭你,你給我做事,我私人發你薪水。薪水發多少,什麽時候發由我定。”

榮景笙的表情再變。榮啓元突然覺得,逗他是一件很好玩的事。看他的表情變來變去,簡直可以用來消除疲勞,緩解緊張的神經。

“真……真的?你答應了?”

榮啓元看他一副要跳起來歡呼的樣子,連忙“噓”了一下,“別吵別吵,景筠景筌都睡了呢。”

“那就是真的了?”榮景笙不滿他打太極,繼續追着問。

“因為我是以私人的名義雇你,你也只能當我的私人助理了。”

“真的?”

“我不會騙人。”

片刻之後。

榮啓元有些擔心地問:“景笙?景笙?你怎麽了?”

榮景笙卷着浴巾從沙發下滾出來,在地毯上團成一團,笑得渾身都抽搐了。

榮啓元:“你至于麽……”

他實在受不了榮景笙那個耍無賴的潑皮相,自己關門出去了。

臨走回頭說:“在辦公室的第一條規定,不能在地上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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