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禮尚往來,有去有還

榮景笙出門去考試以後,榮啓元一整個早上都心神不寧。

他這天的行程是陪奧斯特利亞首相西裏爾參觀花都郊外的一個農場。這是沙羅和奧斯特利亞農業合作一攬子計劃當中的一個項目,內容是從奧斯特利亞引進奶牛,産奶以供應花都的市民。

榮啓元和西裏爾一起坐車前往農場。他們先是看了一陣農場的工人擠奶,然後一起戴上手套,在工人的指導下親自體驗擠牛奶。同時還要“露出”燦爛的笑容好讓記者們拍照。

西裏爾小的時候就常常在自家的農場擠奶,他非常地興奮地農場的工人交流心得。結果榮啓元被晾在一邊,他只得一邊艱難地、手忙腳亂地擠奶,一邊對着鏡頭不停地笑。

榮啓元直笑得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西裏爾才念念不舍地脫下了手套。

“往日的時光真是太美好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回以前在農場的生活。”西裏爾滿懷深情地說。

榮啓元心不在焉地敷衍:“是的,真美好……”

“嗨,榮總統,我發現農場裏面還養了一些馬。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跑幾圈怎麽樣?”

“馬?!”

西裏爾非常熱情地對記者們說:“待會兒你們可以多拍點我們一起騎在馬上的鏡頭,把我拍帥一點,不然讀者們就只看榮總統了,哈哈哈……”

榮啓元苦着臉看看白輝。白輝看看農場的主管。主管揮揮手,把負責喂馬的工人叫來:“弄兩匹呆的,跑快的不要!”

參觀安排裏并沒有“兩位總統一起騎馬”這一項——原來是有的,榮啓元把它給勾掉了。原因很簡單,他不會騎馬。

不是不想學。他小的時候也幻想過縱馬高歌的潇灑姿态,。可惜十五歲那年,他終于得償夙願的時候,第一次騎到馬背上就被甩了下來。結果小腿骨折,在床上躺了三個月,還被榮景笙的媽媽……

榮啓元自那以後是談馬色變,不要說騎馬,連自行車摩托車之類的交通工具都敬而遠之。當議員的時候更曾試圖取締全國的賭馬活動,激起民間大片反對聲浪。

他看着工人一路朝馬房小跑過去,頭皮開始一陣一陣地發麻。

這時候白輝湊近他的耳朵:“先生,我們有備用的應急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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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啓元:“說。”

“天氣太熱,您中暑暈倒。”

“中暑……”

榮啓元擡頭。清晨的樹梢上挂着一輪燦爛卻不灼熱的太陽,它怎麽看都不像是會使人中暑的。瞬間否決。何況在榮啓元的字典裏,絕對沒有“臨陣退縮”這四個字的位置。把西裏爾哄開心了,接下來說不定還有多少利國利民的大項目。

榮啓元心一橫,決定舍命陪君子騎馬。

他們趁等工人去牽馬的功夫到管理處換了騎馬的服裝,戴上了頭盔,拿上了馬鞭——看上去還挺像那麽回事。

沒多久牽着兩匹看起來很呆很傻很天真的馬過來,西裏爾迎面上去,選中了一匹頭上有一小撮白毛的棗紅馬,非常親熱地拍了拍它的腦袋:“親愛的,你叫什麽名字?”

工人汗顏:“首相先生,我們沒有給牲、咳咳,動物取名的風俗……”

“那我叫你草莓好了,親愛的草莓,我知道你一定跑得很快!”

農場主管和工人:“……”

榮啓元沒別的選擇了,只能接過工人手裏的剩下的唯一一根缰繩。那是一匹毛色純黑的馬。榮啓元鼓起勇氣,學着西裏爾的樣子讨好地拍拍馬的額頭:“嗨……”

黑馬朝他噴了口氣。榮啓元總覺得那匹馬的眼神帶着點鄙視的味道。

西裏爾沒有急着上馬,而是牽着“草莓”對着鏡頭擺姿勢。記者們拍得興起,又請榮啓元過去和他合影。于是清晨陽光樹林牧場的背景下,兩總統和兩匹馬又秒殺了無數膠卷。西裏爾終于和草莓親熱夠了,非常潇灑地一翻身騎了上去,又向榮啓元招手:“嘿!咱們出發了!今早我要跑個痛快!”

牽馬的工人看榮啓元面有難色,小聲問:“先生,需要幫忙嗎?”

榮啓元搖搖頭,硬着頭皮,巍巍顫顫地爬上了馬背。謝天謝地,他這輩子雖然只爬過一次,但是他好歹記住了怎麽上去。工人一看他就知道是騎不慣馬的,在他爬上去的時候一直牢牢牽着馬的缰繩。誰知西裏爾說:“別着樣,放開它,馬兒都不喜歡被抓着的,對不對啊草莓?”

“草莓”很配合地噴了口氣。

白輝沒命地給記者們丢眼色:不要拍我們總統,不要拍我們總統……

沒人理他,周圍按下快門的聲音依舊響得無比密集。

榮啓元用力點點頭,工人小心地松開了手。榮啓元向記者們艱難地笑:“真有意思,呵呵……”

西裏爾拉着缰繩靠過來:“來來來,我們合個影。”榮啓元雖然盡了最大的力量使自己的笑容不要太難看,然而從白輝的表情他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努力成果不大。

又一陣閃電般的閃光燈亮過之後,西裏爾向榮啓元激動地喊:“耶!出發!”說着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馬肚子,于是“草莓”也不緊不慢地跑了出去。榮啓元是絕對不允許自己落後的,所以他也有模有樣地,用力踢了一下馬肚子!

黑馬仰起脖子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子彈一樣飛奔了出去!

榮啓元簡直要暈過去了。

農場不見了,所有人都不見了,西裏爾也不見了,全世界都不見了——耳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而黑馬偶爾的一聲鳴叫。他努力地看着前面,用力地拉着缰繩試圖想要控制住狂奔的馬兒,然而他越用力地拉,馬兒就跑得越快。

忽然間,頭重腳輕,天翻地覆。

當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天地已經停止了旋轉。他發覺自己正坐在一堆軟軟的東西上,而黑馬就在他面前悠閑地吃草。

草……

對了,他正在上面坐着的,是一大堆牧草。

看來黑馬老兄今早是沒吃早餐,所以一看到一大堆草料,就不客氣地甩下客人先用飯了。

榮啓元哭笑不得。試試動了一下手腳和脖子,還好都沒有劇痛的感覺。他松一口氣,沒有受傷。

特工們大步飛跑過來的時候,榮啓元已經自己爬了起來。他小心地走下草堆,朝他們揮手:“沒事,我沒事,不用擔心,我沒事……呃,流了點血……”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上一陣劇痛。手大概是被草葉子割破了,上面劃了幾道深深的口子,血珠不停地從裏面滲出來。他開始回想自己掉下來的那一瞬間。他記得自己忽然莫名其妙地走神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

農場主管、工人們還有記者們緊随特工而來。農場全體人員都臉色慘白;主管指揮旁邊的人找藥的找藥,叫救護車的叫救護車,又當着所有人的面怒斥剛才選馬的工人——務必使自己看起來很忙。然而總統的班子根本就沒空責備他們,特工們非常麻利地把榮啓元扶到安全的空地上。白輝一邊過來一邊惡狠狠地瞪記者們。他們看了一陣,乖乖地沒有拍照。

這時西裏爾已經繞了一圈回來了,他飛身下馬,沖上去抓住榮啓元的手:“歐!我的老天啊!怎麽會受傷的?!”

榮啓元尴尬地笑笑:“沒事,我沒事——”

“歐!”西裏爾難過極了,“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貿然提議騎馬的……怎麽樣?你覺得哪裏疼得厲害嗎?”榮啓元安慰他:“沒事,真的沒事,只是有一點點擦傷……”

西裏爾同情地拍他的肩膀:“歐!榮!我怎麽可以忘了你是個初學者呢?要知道當年我剛剛學騎馬的時候曾經摔得骨折……但願你真的沒事,老天保佑……”

榮啓元:“……”

雖然榮啓元只是手上被割了幾個口子,但是特工們一下子把安全防備提了幾個等級,就怕這個看似的意外事件背後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原因。後面安排的幾個項目都取消了。農場的醫生給榮啓元包紮好傷口之後,他們直接回到主建築裏吃農場專門準備的“營養午餐”,其實也就是農場自産的奶酪甜點牛羊肉之類的東西。

榮啓元一口東西都吃不下,勉強挑着盤子邊角的作料放進嘴裏做咀嚼狀。別人只當他是因為剛才的意外沒有胃口,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

他曾是醫生,非常懂得保養自己的身體,即使最忙最累的時候也強迫會自己按時吃飯和休息。現在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裏仿佛懸着什麽,始終都放不下。直覺告訴他,一定是出什麽事了……

這一頓味同嚼蠟的飯吃了很久。因為西裏爾的胃口很好,榮啓元不得不一直陪他坐着,一邊看他吃,一邊聽他說從前農場的趣事,還得一直保持着興致盎然的表情。好容易挨到了尾聲,西裏爾掏出手帕擦嘴:“真是太幸福了……咦?他們在吵什麽?”

榮啓元猛然回頭,目光穿過窗戶,就看到有輛車長驅直入地開過牧場,一眨眼就到了牧場主建築的前面。

月亮宮的車。榮啓元一眼就認出它來了——早上的時候,正是它載着榮景笙去花大考試!

它開過來的速度太快,在屋前轉了個大圈才停了下來,車輪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屋裏所有的人都看了出去。車門在衆目睽睽之下打開了,在場的記者們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天啊——”

榮景笙龍卷風似的從車上下來,揪住離他最近的一個特工問:“我爸呢?”

他問得很大聲,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記者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都一窩蜂沖了出去想要拍照。他們出到外面才發覺已經有人搶先了一步——

原來榮啓元在看到那一輛車的第一眼,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要是讓榮景笙和西裏爾碰上面,他沒準會把西裏爾怎麽樣。榮啓元用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一把把榮景笙推回了車裏,然後“砰”地一聲甩上了車門!

車內。

榮景笙目瞪口呆地看着榮啓元。還沒來得及下車的兩個特工對望一眼,乖乖地開門溜了出去。榮景笙透過玻璃車窗看看外面的記者,“我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快……”

“馬上回去考試!”榮啓元不容質疑地下令。

“不考了。學校裏全都是罵我的條幅,考上了又有什麽意思?”榮景笙話鋒一轉,忽然怒目圓瞪:“誰讓你騎馬的?你的腿摔一次還不夠啊?還是你皮癢了?!”

榮啓元頓時七竅生煙:“你——有你這樣和爸爸說話的嗎?!”

榮景笙繼續瞪他:“我就這麽說!你也不看看你細胳膊細腿的,還騎馬呢,騎只貓還差不多——”榮啓元被他劈頭一陣罵,氣得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榮景笙伸左手抓住他右手:“我瞧瞧傷得怎麽樣了。”榮啓元用力抽回手:“不用你瞧!”

榮景笙斜眼:“說你兩句你還不高興了。真是的,這麽大個人也不知道照顧自己——”榮啓元加大聲音:“喲!說得好像你照顧了我多少天似的!”說着又趕緊打住,就怕外面的記者聽到,又是一條好新聞。榮景笙居然老實了,讪讪地說:“以前是沒機會,你把我到處送,我怎麽照顧你?算了,我也不讀什麽破書了,反正不是那塊料——我就跟着你混吧——”

榮啓元:“……”

榮景笙說着又抓住了他受傷的手,“聽說割得挺深的,這幾天不能碰水了吧?”看榮啓元滿臉不痛快,又非常豪爽地說:“別怕,我給你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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