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最後的審判

因為之前總統辦公室的公告一直都說榮啓元不會出庭,所以當他突然出現在法庭上的時候,所有人都非常意外。

最意外的是榮景笙。他站在那裏呆呆地看着榮啓元,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陪審團的成員們不斷地交頭接耳說着什麽,觀衆席上更是吵成一團。法官不得不連連敲下木槌請所有人安靜。

榮啓元宣誓完畢,對方律師開始向他提問,問的竟然還是剛才問榮景笙的那三個問題。榮啓元只得一一回答:“沒有。”然後是梁詠詩。她問:“榮先生,請問花都大學的畢業典禮當天,您的心情如何?”

榮啓元想了想,“相當愉快。”

“能具體一點說嗎?”

“好。大家都知道我也是花都大學的畢業生。作為一個校友,能受邀參加畢業典禮,是非常榮幸的。所以那天早上我很開心。”梁詠詩說:“是的,我們在電視上都看到了,您在那天早上保持着很愉快的笑容。但是我想提醒您,您并不是一直都那麽愉快的,您也有表現得有些不高興的時候。花都晚報的記者拍到了您面露不快的瞬間——”她說着拿出了一張報紙,把上面的一副照片展示給所有人看。

那是一張“花都晚報”,最上面的一張照片拍下的是榮啓元和蔡家傑握手的情景,榮啓元的表情顯得有些尴尬。

梁詠詩笑問:“榮先生,請問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令您不快的事嗎?”

榮啓元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的,我想起來了。我正在給照片上的這個學生頒紀念章。但是他沒有按照程序做,還問了我一個和畢業典禮無關的問題。他問我,以前行醫的時候是否曾經給當地的女性做過堕胎手術。”

“是這個問題令您不快嗎?”

“是的。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被問到是否曾經犯罪,這是對我的人格的懷疑。”榮啓元說着加重語氣:“我感到被侮辱了。”

陪審團和觀衆們再次嗡嗡地吵成一團。

“好的謝謝。能請問您另外一個問題嗎?在蔡家傑先生問您這個問題的時候,請問您和蔡家傑先生站的位置是怎樣的?靠得近嗎?當時榮景笙先生所站的位置又是怎樣的?”

榮啓元想了想,說:“我和蔡家傑先生面對面地站在講臺上,景笙在臺下。對了,景笙正好斜對着我。”梁詠詩問:“也就是說,您的一舉一動,您的表情的變化,榮景笙先生都可以看得很清楚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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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啓元點頭:“是的。”

“謝謝,我沒有別的問題了。”

榮啓元緊接着問:“梁小姐——請問我可以多說兩句嗎?”

梁詠詩轉頭問法官。法官點頭,“可以。”

榮啓元看向榮景笙,沉聲說:“我想借這個機會,在這個神聖的地方,向我的兒子榮景笙先生……道歉。”

榮景笙猛然擡頭,庭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榮啓元對着榮景笙鄭重地一躬身,“景笙,爸爸——對不起你。”

榮景笙嘴唇顫抖,喃喃說:“不……不……沒有……”

“我身為你的父親,卻始終沒有能盡做一個父親的責任。你流落在外的時候,我沒有能讓你過一天好日子。後來你回到我身邊了,我一心想着要把你送去國外最好的學校上學,讓你接受最嚴格的訓練……但是我忽略了一點,那就是你最需要的不是這些,而是和家裏的人一起正常地生活,是點滴的關愛。我以為我關心你,擔心你,是不用說出口的,你自然會明白。是我錯了。我的沉默,讓你誤以為自己生活在一個冷漠的環境裏,讓你覺得周圍的人都不關心你。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從來都沒有漠視過你,更沒有讨厭過你。你是我的孩子,我……我永遠都是愛你的。”

榮景笙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微張,眼角有大滴大滴的水花滲落。

“今天你會站在這裏,也完全是因為我。我沒有預先告訴你,不必擔心我在公開場合會受到攻擊,因為特工隊的反應一點都不會比你慢。我沒有預先告訴你,在遇到意外狀況的時候不要輕舉妄動,因為那樣可能會給敵人更多的機會。我完全沒有想到,在你面前驚慌、生氣會讓你有那麽大的反應……你背了本來應該由我承擔的責任,我對不起你。”

榮啓元說完,深吸一口氣:“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謝謝法官,謝謝梁小姐。”

榮景笙站在那裏,早已泣不成聲。

陪審團和觀衆席一片安靜,有不少人掏出手帕來抹眼睛。

法官點點頭,有庭警上來把榮啓元帶下去了。陪審團也随即退場秘密讨論。榮啓元回到剛才的那個小休息室,靜靜地等待最後的審判。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法官終于開始讀判決書。榮啓元忍不住站了起來聽,屏氣凝神,緊張得兩手都在發抖。讀完了前面長長的一長串內容之後,法官終于宣布:“被告人榮景笙故意傷害罪——不成立。雙方如有不服,可以在十五個工作日之內向州法院提起上訴。”

不成立,那就是贏了。

景笙不用坐牢了。

景笙可以回家了。

榮啓元立刻大步沖了出去,正好迎面撞上了剛剛出來的梁詠詩。梁詠詩攔住他:“先生,先生,裏面人太多了,咱們出去等——景笙馬上就能出來了——”

榮啓元從她肩膀上看看被一大群人簇擁着的榮景笙,“好,好,我們先出去……”

回去自然不能再坐梁詠詩的車了。榮啓元帶着陪他出來的李勳和阿利利先上了早上送榮景笙來的那輛車。果然沒多久榮景笙就和律師們一起出來了。榮景笙站在法院門口的臺階上四處張望,梁詠詩拍他的肩膀,然後指了一下這邊。榮啓元也顧不上安全不安全了,直接搖下車窗向他招手。

榮景笙頓時眉開眼笑,子彈一般沖這邊飛奔過來。榮啓元開了車門讓他上來坐在自己身邊。特工們用最快的速度上車開車,法院的大門很快就從後視鏡裏消失了。榮啓元看着榮景笙,榮景笙也看回來,兩人相對傻笑,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榮啓元只是覺得有一點難為情。他剛剛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了那麽多煽情的話,在當時是豁出去了的,現在回想起來,頓時臉紅耳熱。榮景笙呢,還沉浸在逃脫牢獄之災的喜悅中,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仿佛他只要一開口,這一切就會夢醒成空。

車子平穩地滑進月亮宮的大門,追在後面的媒體采訪車總算都被擋在了外面。榮啓元松口氣,“這一次,多虧了梁律師他們幫你。你想好怎麽謝人家沒?”

其實榮啓元早就想好了要請律師們吃頓飯,現在這樣說不過是沒話找話。榮景笙故意裝作很為難:“我怎麽謝人家?我連他們的律師費都付不起,他們接下來就該追殺我了……”

榮啓元哼一聲:“哦,原來你打算自己付?早知道我就先不給了。哦對了,當初申請保釋的錢也是不少一筆,還有接送你來往保護你的這些,你一起還給我吧。”

榮景笙大驚:“啊?早知道這樣我就呆在警察局不出來了,那裏管吃管喝,還有警花姐姐陪我說話,多好啊……”

榮啓元眉毛一豎:“你是不是真的想進去睡幾天?”

榮景笙一看他“似乎”生氣了,拼命搖頭:“不不不我開玩笑的,那裏吃的都像豬食,警花姐姐都像豬——”

前面駕駛座上坐着的阿利利忽然笑了:“咳咳……下次我見到那位像豬的警花姐姐的時候,我會原話轉告的……小榮先生可要小心別再進去哦!”

他們和第一家庭相處久了,偶爾也喜歡開開玩笑。

榮景笙跳起來:“你別斷章取義!我還沒說完呢,我要說的是,警花姐姐都像影星朱安娜那樣漂亮!你說是不是啊?”

特工們一起大笑,下車給他們開車門。榮啓元看着樓頂上那一片藍天吐口氣,只覺得這大半個月積下來晦氣終于給沖了個幹淨。

他拍拍榮景笙的肩膀:“下去吧。”

榮景笙破天荒地懂得謙讓了:“你先下。”

榮啓元笑笑,自己從另外一邊先下去了。

既然不用坐牢,第二天榮景笙按照原計劃出發去花都大學考試。

法庭判了榮景笙勝訴,花大學生們這下更讨厭他了。他們聽說他還是堅決地要考花大,就自制了許多條幅挂在校道的兩旁。榮景笙坐在車裏一路進去,一邊讀着條幅上的字:“榮景笙花大不歡迎你……榮景笙,花大就是你的地獄……不學無術,有個總統爸爸也沒用……”

好在學生們并不認識總統府的車,他進去的路上倒沒遇上什麽阻攔。

今天陪他來的是另外一組特工。司機把車停在考場前面,先放了兩個人下去檢查教室裏外有無隐患。榮景笙只好百無聊賴地坐在後座上繼續翻書。第一場考的是數學,實在沒什麽好複習的。

不久先下去的兩個特工回來,點點頭示意沒事。榮景笙正想下去,一只手攔住他:“小榮先生,我想您還是等到開考前五分鐘再進去比較好。”榮景笙想想也對,現在下去萬一再遇到讨厭他的那些學生,沒準又要起沖突。

他靠上後座閉目養神,不知為什麽,隐約地總覺得有些不安。

“對了,今早爸爸去哪裏了?”

“總統先生今早去一個農場……”

車上的電話突然嘀嘀嘀地響了起來。特工們對望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那個拿起了電話。

“喂,A組,我是E組。”那邊說了一句什麽,特工的臉刷地全白了。

“我們馬上過去。”他說着挂了電話,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說:“榮先生,剛才出了點小狀況,需要我們這裏分兩個人過去——”

榮景笙跳起來:“是不是我爸爸出事了?!出了什麽事?”

特工支吾着:“只是一點小小的意外……”

榮景笙用力拍司機的座椅:“快走,快走!我跟你們去!快!快!”司機回頭:“可是您的考試——”

榮景笙罵道:“考他娘的屁大學,老子不考了!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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