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兵來将擋
下午榮景笙從外交部回來,徑直沖去了榮啓元的辦公室。進門驚得大叫:“你買這麽一大堆花幹什麽?送人?”
榮啓元從那小山包似的玫瑰花束後面擡起頭,一手按住額角:“別人送我的。”
堂堂親王殿下送的東西,收下了就像那玫瑰枝上的刺一樣紮手,不收更是不行。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齊齊散發着濃郁的香味,熏得他異常氣悶難受。
榮景笙的表情瞬間從興高采烈變成了又驚又怒:“……誰?!”
榮啓元留意到他手裏捧着一只圓柱形的花瓶,瓶中伸出一枝鮮嫩碧綠的常春藤來。那枝常春藤每一片葉子都青翠欲滴,非常可愛。
“安達親王。怎麽了?”榮啓元波瀾不驚地問。
雖然心裏是極之不快的,但是在榮景笙面非得維持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可。如果榮景笙知道了自己并不樂意接受安達的禮物,他難免又會理所當然得意洋洋地認為自己的心是向着他的。
榮啓元寧可憋得難受,也不願意讓榮景笙産生這種“錯覺”。
榮景笙顯然對榮啓元的回答很不滿意。
“什麽怎麽了?這些玫瑰少說也有幾百朵吧?是不是傳說中的九百九十九朵啊?他好好地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給你幹什麽?你別說是來當大使的見面禮啊!”
榮啓元皺眉:“不好意思,這真的是沒什麽意義的小禮物。”他說着把附在花束中的小卡片抽出來給榮景笙看。“你看,上面說的是謝謝我設宴款待。”
榮景笙半信半疑地看了半天,小聲說:“有毛病。”
榮啓元:“……不準在背後說人家壞話!這是當外交官的第一課,你要時刻記着,隔牆有耳,你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最後都有可能會傳到當事人的耳朵裏!”
“如果他不是瘋了,他就是看上你了。你覺得哪種可能比較好接受?”
榮啓元黯然。
說實話,他也在想安達是否是真的在神智方面出現了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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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好接受。”
榮景笙“砰”地一下把那只花瓶放到榮啓元桌上。“我今天回來路過一家花店,想到你桌上空蕩蕩的,就下去想随便買點啥。店員說有些植物用清水養就可以了,也不用天天換水,就選了這個。”說話的語氣雖然還是硬梆梆的,但是剛才的怒氣已經消了不少。
榮啓元鄭重地把那株常春藤擺在左面離自己最近的地方,“謝謝。”
“一起吃晚飯?”
“有個慈善晚宴,待會兒就出發。”
榮景笙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失望。但還是耐心地關照:“吃點東西再走。我去叫廚房給你準備點粥?”
榮啓元擡手打住他:“行了,這個我自己會處理。你今晚要做的,就是寫一份在外交部的工作日志。以後每天都要寫,寫好就放在我門口的小桌上,我回來檢查。”
榮景笙湊去咬在他耳邊:“不如我們一起睡,我讀給你聽。”
榮啓元白他一眼,大聲叫:“白輝!進來——”
榮景笙讨了個沒趣,讪讪地出去。
晚上榮啓元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榮景笙交作業了沒。卻見房門口的小桌上空蕩蕩的,連一片紙屑都沒有。想都沒想就往榮景笙的房間走去,路過景筠的房間的時候,卻聽到裏面有隐約的争吵聲。
争吵的當然是景筠和景筌。榮啓元不解——這兄弟倆感情一向不錯,平時無論做什麽都一致對外,極少有鬧矛盾的時候。這麽一想頓時覺得事情很嚴重,忍不住站在門口細聽。他們雖然在争執,聲音卻控制得很低。榮啓元聽了半天,才聽清景筌說的一句:“你還騙我!我親眼看到你和那個女人拉手了!”
景筠慌慌張張地解釋:“是她自己抓住我的手的——她是很想當我女朋友來着,但是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啊!”
景筌加大音量質問:“那你為什麽不甩開她?你這樣是在默許她對你動手動腳好吧?”
景筠急道:“人家是女孩子!周圍那麽多人,我好歹要給她留點面子吧?”
景筌暴怒:“你給她面子就是縱容她!這種賤女人,不給點苦頭就會一直不要臉地纏着你不放!”
景筠也怒了:“你怎麽可以這樣說別人?再說——再說——”他磕磕巴巴地重複了幾遍,終于爆發:“我有沒有女朋友管你什麽事?!這,這這這怎麽說都都是我的私事,你管那麽多幹什麽?爸爸,爸爸也沒有說,不準我們,不準我們和女同學交往好吧?”
兩人忽然都沉默了下來。許久之後,景筌壓低聲音問:“你承認她是你女朋友了?”
“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懶得理你!莫名其妙!”
“真的是你女朋友?”景筌依舊咬着不放,語氣有些絕望。
“是啊,怎麽樣?你打算告訴老師還是告訴爸爸?”
“……”
又是一陣沉默。
榮啓元站在門口,猶豫着是不是應該進去勸架。誰知門突然“刷”地一下開了,一團人影子彈似的從裏面沖出來,重重撞在榮啓元身上。榮啓元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直被撞到了身後的牆上。
那個人影猛然擡頭,神色萬分驚恐——不是景筌是誰?
榮啓元咳嗽一聲:“景筌。”
景筌老老實實地站直身體,俯首低眉:“爸爸。”
雖然光線很暗,榮啓元還是看清了他臉上那個又是難過又是憤怒的表情。剛才聽到他用極難聽的話評價女同學的時候還想當場教訓他一頓,現在一對上那絕望的小眼神,頓時就心軟了。
景筠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招呼:“爸爸。”
兩個孩子對望一眼,都有些害怕。
榮啓元對自己說,小孩子睡不好覺會影響身體的發育,有什麽事以後再說。于是說:“都去睡覺吧。當心明天上課沒精神。”
景筠和景筌各自耷拉着腦袋回了自己房間。榮啓元給他們這麽一鬧,竟一時想不起來自己究竟為什麽要走到這邊來。正茫然間,榮景笙開門出來,抱着手臂靠在門框上:“工作日志寫了,因為覺得裏面的內容還是不要給別人看到的好,所以就塞到你門縫下面了。”
榮啓元有些茫然地應道:“哦,知道了,你也早睡。”
榮景笙挑眉說:“過來。”
榮啓元哼一口氣,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房間。推開門一看,地上果然躺着個小本子。
“你先看,有意見就說,我在旁邊聽着。”
榮景笙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來。榮啓元并沒有聽到他走過來的腳步聲,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榮景笙一腳踹上門,從背後抱住榮啓元,噘起嘴就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
“爸爸今天辛苦了。”榮景笙湊在他耳邊,語氣溫柔可愛得像個迎接父親下班回家的女兒。榮啓元默默出汗。
“每天都這樣。你現在才知道我辛苦?”
随手翻了翻,只見榮景笙的字跡還是像狗爪扒似的歪斜別扭。強打精神看了幾行就還回去:“第一天也看不出好壞。明天接着寫吧。”榮景笙不滿:“我早說了我讀給你聽了。來來來——”說着一手托住榮啓元抱了起來,大步走去床邊放下,自己理所當然地躺在旁邊。榮啓元把本子拍到他腦門上:“快!我累了。”
榮景笙嘿嘿笑:“那還不好辦?我給你按按。”伸手一推就把榮啓元翻了個身,自己側跪在旁邊輕輕在他背上又是捶又是按。榮啓元一身疲憊,當真給他伺候得無比舒坦。眯眼趴着,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隐約地知道榮景笙在旁邊躺下,還扯了毯子過來蓋到自己肩膀上。
榮景笙似乎還說了很多什麽話,然而他一句都沒有想起來。
第二天中午沒有約人一起吃飯,他原本打算在辦公室随便吃點什麽就算了。誰知到了離下班時間還有幾分鐘的時候,白輝提了一只圓形的木盒進來,滿臉困惑:“先生,吉朗大使館送了這個過來給您,檢查過了,是安全的……”
榮啓元指指自己桌上。白輝掀開木盒,從裏面變魔術似的掏出來三只碟子一只陶罐一只酒瓶。罐裏叮咚作響,開了蓋子一看——原來是一罐湯。那三只碟子裏盛着的,不用說,當然也全都是吃的。香味一股腦兒飄出來,榮啓元立刻舌底生津。
盒裏還有一張卡片。卡片上是非常漂亮的花體沙羅文。榮啓元認得那是安達的親筆。
“尊敬的總統先生:昨天承蒙關照,在下得以暢享沙羅美食。”
榮啓元想了想,昨天他們吃的似乎是幾樣大家都吃膩了的“例菜”?
“今日投桃報禮,奉上幾樣小菜供您品嘗。”
榮啓元默默瞟一眼那三只碟子。其中一只碟子裏躺着一條半尺長的藍龍蝦。
“期待着與您再次共進午餐。吉朗大使,明善親王安達。”
白輝拎起酒瓶,驚叫:“一九零七年産的皮爾葡萄酒!”
榮啓元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一九零七年,皮爾。這個年份的酒很稀少,就是全球首富也不一定能想喝就喝。
他哭笑不得,開玩笑問:“白輝,你說我把這瓶酒藏起來再過幾年拿去拍賣,是不是能賺上一筆?”
白輝感嘆:“見者有份,我要入股。”
藍龍蝦的味道當然極之鮮美。榮啓元吃在嘴裏,百般不是滋味。
安達送了這麽重的禮,他也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了。但是只寫個卡片致謝當然是不行的。打電話親口說?安達不知道又會說什麽吓人的話出來。
昨天收到玫瑰之後還是一般般地頭疼,今天簡直就是頭痛欲裂。
下午出去參加一個活動。回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黑了。暮色中卻見榮景笙和幾個園丁彎着腰不知道在幹什麽。車再開近些,才發現外面那一片平整的草坪都被鏟掉了。地面也被深翻了一遍,榮景笙正抓着一株什麽小苗在往地裏種。
他叫停,自己開門下去。榮景笙回過頭來,臉上居然還沾了些泥。
榮啓元最讨厭自己家的孩子髒兮兮的,立刻皺眉:“你幹什麽呢?”
榮景笙揮揮自己手裏的一株小苗。
“種玫瑰啊。我買了五百棵,種在這裏正好。等明年我回來的時候,它們就開花了。就算每棵只開兩朵花,也應該有一千朵了。”
榮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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