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長夜城裏的“本地人”,估計得扛着鐵鍬往外刨。
崔望潮一想起方才那拔地而起的頭,就覺得兩股顫顫,生怕自己也被一波帶走。于是辯道:“這城裏的兇煞何其狡猾,就算我将他們都捉來,也未必肯說真話,倒不如直接去找金兄。”
謝刃道:“也對,那你們自己去找。”
崔望潮傻眼。
他是萬萬使喚不動謝刃的,但僅靠着自己,又實在沒辦法找到金泓,最後只好妥協,吩咐衆弟子跟緊,又從袖中掏出來一把折扇,打開之後那叫一個香且閃,金絲銀線繡了個密不透風,扇骨上還要鑲鴿子寶石。
謝刃被醜到了:“這是什麽玩意?”
崔望潮回答:“這叫‘伏虎辟邪正宗鎏金寶石扇’,修真界人人想要,想買還得排隊,你竟然連見都沒見過?”
謝刃低聲對風缱雪說:“看到沒,和‘修為大漲石’一個路數。”然後又拔高音量,“原來這就是赫赫有名的伏虎……什麽扇,崔望潮,你既然有此值錢寶貝,想來抓七八個兇煞是沒問題的,我就坐在這裏等。”
崔望潮“嗤”他一句,帶着弟子剛要走,卻被風缱雪攔住,往懷中塞了一把白色降魔傘:“帶上它。”
崔望潮猶豫,滿臉懷疑地問:“你這個東西看起來平平無奇,品階高嗎?”
風缱雪還未說話,謝刃先伸手來奪:“不高,肯定沒你那把值錢扇子高,還回來!”
“我不!”崔望潮雖說不喜歡風缱雪,但對銀月城風氏還是很放心的,于是将傘緊緊一抱,忙不贏地跑走了。
謝刃推推身邊的人:“你既然帶了好東西,怎麽路上不先給我玩?”
風缱雪搖頭:“你這一路的玩具還嫌少?”從蛐蛐兒到樹葉,哪個不是玩出了花樣,揪一朵花要嘗嘗味道,扯一段草莖要比試拔河,比七八十只傳音木雀加起來還要聒噪。
“再多也沒有降魔傘好玩。”謝刃伸了個懶腰,“走,咱們也去抓兇煞,我可沒指望崔望潮。”
風缱雪問:“你既然知道對方本事平平,為何還要放他單獨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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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刃連連叫屈:“他帶了至少三十名家丁,也叫單獨?”
風缱雪道:“站直,好好說話。”
見他當真不悅,謝刃總算收起調侃,笑道:“我是讨厭他,可也不至于讓他去送死,只打算跟在後頭,看他出些洋相罷了,這也不行?”
風缱雪面色稍緩:“行。”
謝刃拉起人往外走:“不過現在他有了你的降魔傘,應當不會再出洋相,我們也沒戲可看。”
風缱雪反手一揚,一道銀白寒光自遠處飒飒飛來,熟門熟路鑽進乾坤袋中:“現在有了。”
謝刃:“……你剛剛是收了降魔傘的靈脈嗎?”
風缱雪:“嗯。”
謝刃默默一豎大拇指,夠狠。
而與此同時,崔望潮正在苦心分析,分析哪裏的妖邪比較溫和講理。
井中不行,投井自殺肯定怨氣足,養出紅衣怨傀都有可能。
城牆不行,從遙遙高處一躍而下,摔個粉身碎骨,誰還能心平氣和?
街上也不行,死在街上的,要麽孤苦無依,要麽突然暴斃,估計都裝了一肚子火。
就這麽一一排除,最終選定了一處高闊大宅,雖然因為歲月的侵蝕,外觀已經很搖搖欲墜了,但舊時氣派仍在,主人寝室中央擺了一張紅木雕花大床,崔望潮覺得能在這裏走完人生路的,基本已經享受夠了榮華富貴,離開時必定十分安詳。
謝刃跟在後頭,見他念念有詞挑三撿四,不懂這是個什麽路數,風缱雪也不大明白,于是兩人靜靜看着崔望潮從袖中抽出一張符咒,開始以術法召孤魂。
初時沒什麽反應,謝刃等得都有些犯困了,覺得是不是符咒不好用,剛打算自己也試試,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暴喝!
是真的很暴,也很爆,跟打雷似的,別說原本就提心吊膽的崔望潮,就連風缱雪也心中一顫!
屋裏的紅木大床“嗖”一聲飛起,一名身穿錦緞的中年男子面目猙獰,在空中現出身形!謝刃看着對方身上的赤黑怨氣,恍然大悟:“原來崔望潮方才精挑細選,竟是為了找出城中最強的兇煞?”這種等級,這種模樣,放在修真界也能排進前十啊,好厲害!
崔望潮已經吓瘋了,幸虧手中有浮萍劍,才能勉強擋住幾招。這時另一名弟子機靈,從地上撿起降魔傘“嘩”一下打開,剛好接住對面伸來的兇爪!
傘當場被撕個粉碎!
謝刃震驚道:“風兄,你也收得太徹底了,怎麽連一點點防護都不給人家留。”
風缱雪拔劍出鞘:“事多!”
謝刃跟着一道攻上去:“我哪裏事多啦!”
崔望潮見來了幫手,趕忙從地上爬起來想往外跑,結果鬧出的動靜太大,被兇煞一眼看到,謝刃揮劍想攔沒攔住,眼睜睜看着那股怨氣沖向屋外,繼續纏住了崔望潮。
鸾羽殿與崔府的弟子想上去幫忙,又哪裏是兇煞的對手。謝刃大聲提醒:“攻他心口!”
崔望潮踉跄兩步站穩,右手揮劍奮力一刺,整個人直直撲進兇煞懷中!
謝刃:“?”
崔望潮魂飛魄散:“救命啊!”
風缱雪當空一劍,片片落花化為閃着寒光的繩索,自兇煞胸口穿過!對方大吼一聲松開雙手,弟子們趁機将崔望潮拉了回來。
怨氣不斷向四周飄散,又不斷地往中間聚集,男子的身形也在逐漸長高,很快就變成了原先的兩倍大,崔望潮早已連滾帶爬地逃了,風缱雪手中握緊花索,扭頭看了一眼謝刃,見對方微微點頭,便驟然發力,将兇煞整個甩到謝刃面前!
紅蓮烈焰轟然炸開,迎風向四處蔓延,風缱雪提醒:“留他一命!”
謝刃四下看看,一劍将其挑離火海,丢進了一旁的池塘中。
火勢熄滅,兇煞的身形也恢複如初,被火燒得破破爛爛,再不能為非作歹。
風缱雪用花索拖着兇煞,将他帶離了冒煙大宅。走到一半,又遇到了崔望潮,謝刃用劍指着他的鼻子罵:“你還是不是人了,我與風兄好心幫你,你卻帶着弟子轉身就逃?”
崔望潮:“……”
“給!”謝刃将風缱雪手中的繩子奪過來,丢給崔望潮,“好好牽着,跑了算你同謀!”
崔望潮瞄了眼花索另一頭的漆黑“同謀”,渾身汗毛都豎了,趕緊把繩頭丢給弟子,自己跟在謝刃與風缱雪身後,再不肯多看髒東西一眼。
一行人還是回了先前那處廢宅前,謝刃問:“誰來審他?”
崔望潮趕緊擺手:“我不行。”
“誰說你了,閉嘴。”謝刃用胳膊一頂風缱雪,“風兄?”
風缱雪道:“好,我來。”
他站到兇煞面前,看着破爛腦袋,又皺眉:“崔浪潮。”
崔望潮很驚慌:“都說了我不行啊!”
風缱雪吩咐:“你脫衣服将他的頭包起來,只露眼睛。”
崔望潮:“為什麽?”
謝刃卻聽出端倪:“你會攝魂術?”
風缱雪答:“是。”
謝刃吃驚極了,壓低聲音:“這可是禁術,你們風家那麽……你是偷偷練的嗎?”
風缱雪反問:“禁術怎麽了,你還看過《畫銀屏》,不一樣是禁書?”
謝刃心說,禁書和禁術能一樣嗎,而且我看的也并不是《畫銀屏》,而是《畫很屏》!但現在顯然不是糾結于此的時候,再加上他發現崔望潮在聽到“畫銀屏”三個字後,居然還流露出了羨慕之情,頓時就覺得,行,我确實看過。
兇煞黑乎乎的頭被包住,只露出一雙眼睛,風缱雪總算稍微舒服了些,雙眼盯着對方,輕聲問:“那顆頭是誰的?”
兇煞目光發直:“九嬰。”
崔望潮倒吸一口冷氣,咋咋呼呼地喊了一嗓子:“誰?”
風缱雪極煩他:“閉嘴,崔浪潮!”
而崔望潮已經開始絕望地想,啊,九嬰,金兄八成已經死了。
兇煞的語調很緩慢,據他所言,那顆頭是上個月剛剛出現的,從地底深處沖出後,就整日飄浮在長街小巷中,不斷穿透各路妖邪的身體,又不斷鑽出來,如此殺個不停。
“最近可還有其餘修士來長夜城?”
“沒……有。”
謝刃也道:“最近各大門派剛剛開始選拔新弟子,學府裏也要考試,正是最忙的時候,确實沒工夫再來此處。”
至于金泓與崔望潮為何要來,還是為了各自手中的劍。金泓經過多日練習,總算能比較自如地控制滅蹤劍,但春潭城附近因為煉器師的關系,實在找不出幾個妖邪,崔望潮便提議來長夜城練手。
結果運氣太差,剛一進城,就撞到了頭。
謝刃猜測:“九嬰不斷在城中橫行捕殺,是想吞噬怨氣,收為已用?”
風缱雪道:“也有可能是想找合适的宿主。”
謝刃虛握了一下劍:“那金泓……”
風缱雪拍拍他的肩膀:“只要找到的及時,就還有救。”
兇煞又說,九嬰的首級最常在城南出沒。
謝刃與風缱雪拿劍去尋,崔望潮不敢獨自呆在此地,便也腳步匆匆跟了上去。
長夜城是真的破,真的荒,也是真的大,差不多能頂三個長策城。
城南連像樣的房屋都沒一間,空蕩蕩一眼就能望遍。
風缱雪道:“九嬰的這顆頭顱像是喜寒,不如去井中看看。”
謝刃點頭:“好,那你在上頭等我。”
風缱雪看了眼井口髒兮兮的苔藓,眉頭緊皺,将謝刃擋在身後不準他動,扭頭叫:“崔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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