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交友不慎,時常被坑。

璃煥痛定思痛……暫時還定不下來,因為他正在被謝刃拖着往外跑,要去找芙蓉玉。

長策城是書香城,文人雅士不少,商賈卻屈指可數,唯一的煉器坊只能做些盤杯碗筷。所以兩人也沒去商鋪裏浪費時間,直奔文軒客棧。

璃氏的管家意外:“小少爺怎麽來了,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去通傳——”

“別別,不用告訴叔父,我就是來打聽一件事。”璃煥拉住他,“忠叔,你知道這附近哪兒有芙蓉玉嗎?”

“芙蓉玉?”管家道,“像此類價高原石,各大煉器坊都只有在要用的時候,才會去礦山按需進貨,一般不會積壓。小少爺想要多少?我先記個數,待回家之後,再讓人去買。”

璃煥道:“我就要一塊,而且等不得,最好現在就能拿到。”

管家為難:“這可沒辦法,就算去春潭城碰運氣,來回也得耗上一段時間。不知小少爺找芙蓉玉,是想做什麽?”

璃煥指着身邊的人:“他想做個水囊。”

管家笑道:“原來是謝公子想做水囊,那咱們還真帶了一塊好料,是空山玉,比芙蓉玉更細膩寒涼,不過——”

璃煥追問:“不過什麽?”

管家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璃煥聽完之後回頭:“空山玉是我叔父買的,據說甚是喜歡,每天都要取出來把玩,你要試着去問問嗎?”

“每天都要握着盤?”謝刃一聽果斷搖頭拒絕,“那還是算了,我們再去別處找。 ”

璃煥将他扯到一邊:“我叔父雖說不好說話,但你試都沒試呢,怎麽就放棄了。”

謝刃聲音比他更低:“你沒聽嗎,你叔父天天把玩,八成都包漿了,風兄在這方面又毛病多,我看咱們還是去另尋一塊吧,最好自打開采出來就沒人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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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煥驚呆了:“你居然嫌棄我叔父?”

屋門“砰”一聲被人推開,一股涼風夾着雨絲湧進來:“誰嫌棄我?”

謝刃:“我不知道。”

璃煥:“?”

來人身材瘦高,一條腰帶勒出細窄腰肢,頭發束得一絲不茍,長眉細眼,表情寡淡,這麽形容可能不大正确,但謝刃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想到了那種非常素的陽春面。

璃煥卻深知這碗陽春面的難搞之處,暗暗叫苦:“叔父。”

“聽說你知道璃氏要前往火焰峰後,連飯都顧不上吃,就狂奔去找竹先生,死活要往白沙河走。”璃韻用素白的帕子擦了手,“不錯,有出息。”

謝刃暗道,果然好陰陽。

璃煥心虛:“我只是——”

“行了,你也不必再費心找借口。”璃韻坐在椅上,将管家叫過來,“先說說,這兩個崽子來做什麽?”

管家将原石的事情敘述一遍,又幫忙打圓場:“咱們确實沒有芙蓉玉,還是讓小公子與謝公子去別處尋吧,我這就送他們走。”

璃煥忙不贏地往外跑,結果卻被一道靈符擋住門。璃韻站起來:“怎麽,被我碰過的東西,就送不得人了?”

謝刃硬起頭皮:“前輩誤會了,我們只是不想奪人所好。”

璃煥躲在他身後:“對。”

璃韻走到他面前:“原來你不僅不願與我同行,還當我是個聾子。”

璃煥:……我不是,我沒有。

璃韻冷哼一聲,揮袖取出一塊晶瑩透霜的原石:“除了空山玉,我還有這塊冬雪。”

修真界最罕見的四類原石,春柳、夏綿、秋藏、冬雪。

璃韻繼續說:“這塊沒盤過,甚至都沒碰過。”

璃煥心塞,嫌棄你的又不是我。

璃韻提條件:“想要的話,你便跟着家裏一道行動。”

璃煥後退兩步:“不去。”

璃韻語調不悅:“放肆,過來!”

璃煥打小就沒做過幾件随心所欲的事,現在眼看又要被強迫去火焰峰,心裏也冒火。見門還被靈符擋着,他腦子一熱,幹脆直接從窗戶翻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往遠處跑,謝刃被驚了一跳,趕忙追上去:“你沒事吧。”

客棧二樓的窗戶被“砰”一聲推開,而後便是一道冷光迎面襲來,謝刃眼疾手快,一把緊緊攥住,觸手生寒,正是冬雪。

而窗戶已經被關上了,冷漠無情得很。

謝刃道:“我覺得你叔父對你也挺好的。”

璃煥氣急:“他那是對我好嗎,你若手慢一點,我豈不是會被砸得頭破血流?”

但不管怎麽說,原石是拿到了。

接下來就是煉制。

墨馳借到了最上品的煉器爐,位于巍山深處,但又有一個新的問題,雨季是不适宜在野外煉器的,因為最好的紅炭反而越嬌貴,得時時刻刻看顧着,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

璃煥坐在一旁的山洞口:“你倆還是進來躲躲雨吧,實在不行,就等将來去春潭城再說。”

謝刃卻不肯,反手一劍插入土中,紅蓮烈焰騰空而起,燒得青色煉器爐透出赤紅:“好了。”

墨馳哭笑不得:“你到底有沒有看圖紙,上品的水囊至少得煉制一天一夜。”

“那我就守一天一夜呗,又不久。”謝刃将材料一一投入爐中,“行了,這回多謝,你們先回去吧。”

墨馳難以理解這種行為,不就是一個水囊,居然搞得又借錢又欠情,還要淋着雨用自己的紅蓮火去煉,不知道的,還當是什麽保命屠妖的重要靈器。

璃煥看着盤腿坐在地上的謝刃,懷疑人生地問:“他真的腦子沒出事嗎,都這麽狼狽了,怎麽還能春風滿面哼小調。”

墨馳也納悶:“看着風兄也不像那種窮兇極惡逼債的人啊,我還覺得他對阿刃挺好的。”

眼看着另一輪黑雲已經襲來,而謝刃還在喜滋滋地守着爐子——說實話,這真的是中邪了吧?璃煥只好留了把傘給他,自己與墨馳回城裏拿吃的。

風缱雪這天一直待在竹業虛處,與風初止一起商議圍剿九嬰的事,直到深夜才回到住處,屋內卻空蕩蕩的。

璃煥解釋:“阿刃去了城外辦事,明天中午就會回來。”

風缱雪問:“何事?”

璃煥答:“私事,好像是他家裏來人了吧。”

風缱雪點點頭,并未多言。

結果直到第二天傍晚,謝刃還是人影全無。

風缱雪不介意他去處理家事,但介意所謂的“家人”或許又是血鹫崖的何歸,便去城中客棧尋了一圈,依舊不見蹤跡,倒是包子鋪的老板提了一句:“阿刃沒見過,不過璃府的小公子昨天來我這買了許多糖餅,說要趕去後山,他們或許在那。”

天邊驚雷不斷。

謝刃懶得撐傘,一直在專心致志地守着爐子,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煉器,除了興奮與忐忑,還忍不住想了想成品該是多麽華美精致,肯定得比那嵌滿了月光琉璃的要好看。

雨水嘩嘩地澆灌下來,彙聚在地上就是沖刷的溪流。紅蓮烈焰不斷蒸騰出白色的霧,圍得整座山都氤氲袅袅如仙境。謝刃好不容易守夠了時辰,連最後一簇火的熄滅都等不及,扇扇熱氣就去開蓋。

風缱雪撐了一把白色的梨花傘,遠遠看着被雨澆透的人:“謝刃!”

“咦,你怎麽來了?”謝刃回頭,沒有貪玩被抓包的心虛,反而神采飛揚得很,“快過來!”

風缱雪眉頭微皺:“別鬧了,跟我回去。”

“我可沒鬧。”見對方站着不動,謝刃索性主動上前握住他的手,将人強拽到煉器爐旁,“看。”

火此時已經完全熄了,只有剔透的水囊靜靜懸浮在爐內,沒有任何裝飾,但漂亮極了,壺口嵌着細細的金絲,像折一束日光繞住了冰山。

風缱雪驚訝地擡頭看他。

謝刃笑得開心:“送你的,喜不喜歡?”

風缱雪錯開視線,想去拔他的劍,卻被擋住:“別,燙。”

“你在這兒煉了多久?”

“本來該是十二個時辰,但我手生,又多了半天。”

謝刃将水囊取出來,又問了一回:“你方才還沒說呢,喜不喜歡?”

風缱雪點頭:“嗯。”

謝刃很滿意這個回答,打開他腰間的環扣,低頭将水囊仔細扣上去。頭發有些亂,睫毛上也挂着水,風缱雪便從袖中取出手帕,替他将臉擦幹:“以後不必如此。”

“反正這兩天也閑着。”謝刃道,“雨太大,我們先去山洞避會兒。”

洞裏還有璃煥送來的吃食,風缱雪圍着火堆替他熱,過了一會兒擡頭:“為何一直看我?”

“因為我在想,你怎麽一點都不激動。”謝刃挪到他身邊,整個人往過一靠,“你看,我手都燙紅了。”

風缱雪瞄了一眼:“紅蓮烈焰出自你的靈脈,被自身所傷,說明你學藝不精。”

謝刃蔫蔫坐直:“哦。”

風缱雪取出一瓶藥:“手給我。”

謝刃抱着胳膊,目視前方:“不給,我學藝不精,活該被燙傷。”

風缱雪将他的手硬拽過來,笑道:“怎麽,還說不得你了?別動。”

他聲音很輕,下手也輕,微涼如玉的手指觸過掌心,灼傷的痛楚立刻就能減輕不少。謝刃坐得無聊,目光便順着對方的手往上移,半截小臂又細又白,臉也很白,耳垂很薄,鼻梁挺直,唇色也淡,或許是因為淋了雨的緣故,幾乎見不到血色。

于是謝刃鬼使神差,又想摸一下,但及時回憶起自己先前摸人家的臉,結果被揪住背了一整晚《靜心悟道經》的慘痛經歷,及時收手。

風缱雪随口問:“你在想什麽?”

謝刃答:“想《靜心悟道經》。”

風缱雪擡頭:“心裏又有什麽邪念了?”

謝刃不承認:“幹嘛非得有邪念才能靜心悟道,我只是想複習一下,我現在清心肅靜得很。”

風缱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口點了點。

謝刃莫名其妙的,就很心跳如擂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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