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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跑遠後,奚慈扶着左手從荒草裏站起來,她落馬的時候撞到胳膊,挺疼的。

眼前的山路又黑又靜,沈蝶的人和李煥長的人消失了,路邊模糊的一塊黑色是中箭的騎兵。騎兵是沈蝶的人,奚慈鼓起勇氣走到他身邊,緊張地問:“你還活着嗎?”

奚慈沒有得到回答或任何表示。她不能把他丢在這裏,除非确定他已經死了,只好咬着牙去摸了摸騎兵的心跳。

微弱的心跳透過薄衣傳到奚慈手中,讓她一陣高興,對屍體的恐懼變成了欣喜。這時,奚慈聽到了打鬥的聲音。

在兩座山坡以外的地方,李煥長的伏兵追上了沈蝶,雙方開始交戰。雖然奚慈的‘叛變’讓劇情産生了波折,李煥長對沈蝶的攔截依然有效,一切又回到了設定的節點上。

奚慈的心情有點恍惚。因為知道劇情,她好像把事情看得有點簡單了,事實證明:破壞劇情雖然不難,引發的聯動也能讓她摔壞胳膊,甚至送命。

這是真實的世界,會痛會死,不會事事如意,除了她這個變異的女配不想幹,主角和廣大配角們都在本本分分地推動劇情。

奚慈做的,其實是在對抗全體。

從遠處傳來的厮殺聲更激烈了,奚慈不禁為沈蝶難過。沈蝶被李煥長劫走後,會被秘密囚禁在某處,李煥長不會殺她,沈蝶後來卻守節自盡。

奚慈不能接受無辜的沈蝶被迫自盡,這樣下去的話,她也會變成活死人!對原文的不滿讓奚慈憋出了一股鬥志:一定要等到翻盤的機會。

奚慈不再胡思亂想,動手把騎兵挪到草叢裏,免得李煥長的人回來時發現他,然後沿着山路往前走,想找到騎兵走失的馬匹。必須要有一匹馬代步,他們才能離開這裏。

這一走就是好久,奚慈不知不覺來到雙方交戰的地方。殘留的火把照出模糊的情形:地上到處都是深色的血跡,沒有人活着的動靜。幸好可怕的細節都被黑夜遮住了,奚慈還能管住雙腳,不至于失控逃走。似乎是對她勇氣的嘉獎,奚慈最後如願找到了一匹馬。

天色微亮時,溫順的棗紅大馬馱着騎兵和奚慈走在臨岩城外的荒郊裏,天亮後,奚慈認出這匹馬竟然是沈蝶的坐騎。

李煥長的人帶着沈蝶連夜往東走,會在下個城鎮停下休息,奚慈不能和受傷的騎兵出現在那裏,只能先回臨岩。

騎兵橫挂在馬背上,肩胛處豎着一截手指粗的鐵箭,還沒有清醒。

奚慈表情木然地駕着馬,對于不得不返回臨岩這件事,她已經做好準備。錯過沈蝶,還有渝西侯賀知華在前面等她,只有回到杜心慈的位置上,才能得到改變劇情的機會。

到了臨岩城前,奚慈脫下騎兵的外衣蓋住箭傷,牽着馬走進去,向別人打聽到醫館的方向後,直接去了那裏。

大夫和奚慈協力把騎兵搬進屋子裏,這個時候,奚慈才看清了自己救回來的人:他年紀不過雙十,微微扭曲的表情透着堅毅,好像在牽挂未竟的職責。

大夫看過騎兵的傷勢,只說會盡量醫治。奚慈不能守在那裏,用杜心慈的錢和首飾作為藥費,把騎兵托付給了大夫。

走出醫館,奚慈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身上沒有不痛的地方。沈蝶的棗紅馬睜着烏黑水靈的眼睛,在木樁邊靜靜地看着她,奚慈走過去摸摸它的鼻子,那時候,她和馬想的一定都是沈蝶。

不得不說,奚慈的乞丐裝很成功,她出現在旅店附近的時候,站在門口左右張望的侍衛完全認不出來。

奚慈大大方方地走過去,把馬繩塞給他道:“我回來了。”

侍衛當然是目瞪口呆的,顯然又很高興,神情複雜地問:“夫人,您去哪兒了?”

奚慈道:“你們知道啊,我和白茶鬧得不愉快,所以出去散散心。”說完她就進去了,料想侍衛也沒底氣審問她:為什麽搞成了一個丐幫?

奚慈經過旅店櫃臺時囑咐了夥計幾句,上樓回房,才脫了那身爛衣服,聽見有人拍得房門砰砰響。她以為是送水的夥計,穿好衣服去開門。

白茶氣呼呼地劈頭喊道:“杜心慈!你搞什麽鬼?如果不想活,別拖着別人墊背!”

奚慈受不了她的自以為是,諷刺道:“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手畫腳?為了自己活得好而背信棄義,才是把無辜的人往火坑裏推。”

白茶怔了怔,也冒着火氣道:“不管怎麽樣,我都比你好,從來忠孝不能兩全,為了爹娘和弟弟,我只能對不起夫人。可你呢?你虛榮又輕浮,竟然相信那個惡魔的鬼話,他如果真心疼愛你,怎麽會讓你去祟州送死?”

奚慈臉色一緩,意外地問:“你爹娘和弟弟是怎麽回事?”

白茶瞪了她一眼,“不關你事!如果再回來得晚些,他們就要把你私逃的事上報給公子了,你會害得我們都活不成。”

是這樣嗎?奚慈有一點點愧疚。白茶好像有難言之隐,而她私下離開會連累別人遭殃,這些暗藏的關系原文裏都沒有寫,奚慈也沒有想到。

“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奚慈用讓人心軟的眼睛真誠地看着白茶。

白茶覺得今天的杜心慈怪怪的,怎麽奇怪又說不清。她向來嫌棄杜心慈輕浮,才懶得管她怎樣,抿抿嘴轉身就走。

奚慈關上門,忽然有所領悟:也許人和人之間無法斬斷的聯系,正是故事內在的靈魂?就像蛛網的某處輕輕一晃,縱橫相連的每條絲線都會跟震動……噫,這樣想讓奚慈覺得更麻煩了。

洗好澡,她穿着寬松的寝衣爬上床,用細針慢慢挑開腳上的許多水泡,漂亮的小腳又紅又腫,看起來非常可憐。

伺候好腳丫子,她仰面躺在柔軟的床上,雖然非常累,腦子裏還像撞鐘一樣停不下來。

奚慈想起沈蝶對李煥長的反應,沈蝶不認識李煥長,多奇怪……李煥長不可能是個無名小輩,這是怎麽回事呢?

咚咚兩聲門響,侍衛在外面道:“夫人,屬下有事和您商量。”

奚慈答應了他,馬上起來穿好外衣,直覺告訴她:侍衛要說的事情非常重要。

她和侍衛在桌邊坐下,侍衛道:“夫人外出遇到了麻煩嗎?是屬下照顧不周。”

奚慈明白侍衛的意思,她的身份特別,侍衛擔心她将來在李煥長面前提起這段遭遇,會給他帶來不利,于是道:“這和你無關,大家都平安無恙,就不用再說了。”

侍衛露出笑容,“夫人說的對。屬下剛剛接到了命令,明日一早啓程去祟州,請夫人做好準備。”

奚慈點點頭。沈蝶順利消失了,她作為替身可以安然登場,把致命的毒丸喂進賀知華的嘴裏。誰會懷疑與渝西侯伉俪情深的侯夫人呢?搞出這種主意的李煥長,一定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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