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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穿那件瓦灰的衫裙好不好?”白茶的心分成兩半,一半逼着自己操心奚慈的衣裳妝容,另一半都是亂糟糟的擔憂。
奚慈沒有答話。白茶越想把沈蝶的老成持重往她身上套,奚慈越覺得不踏實。
鏡子裏的她:唇紅眼亮,元氣十足,像明媚燦爛的五月……如果能演好‘遭遇人生重大坎坷,沉痛憔悴的侯夫人’,除非天賦異禀,演技炸裂。
哦,壓力太大了,真可怕。
奚慈舉起手撓撓頭,“怎麽會這樣呢?”
白茶用梳子把她撓亂的發絲順好,緊張而急促地說:“夫人別多想了,記住我說過的話:三公子的父親是你的舅舅,你九歲母親離世後,沈将軍把你送到寧池霍家撫養。你在霍家住了五年,十四歲回到沈将軍身邊。三公子的姐姐霍南賢和你同歲,三公子比你小五歲,兩年前,三公子考中首學來京城後,一直是你在照顧他。”
奚慈皺着眉毛道:“這些太簡單了,我要知道得再詳細一點。比如他們日常怎麽相處?霍南廷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他和渝西侯的關系好不好?還有‘我舅舅’……你都沒告訴我他叫什麽名字,是做什麽官?”
白茶本來還算沉穩,被奚慈急問後有點發毛,“要都說清楚,一整天也不夠。唉,三公子怎麽會來甬城呢?”
奚慈道:“想一想也不奇怪,既然他和侯夫人親近,阿姐和姐夫遇到這種事,他肯定也着急,所以就趕來了。”
奚慈瞧着鏡子裏自己不靠譜的樣子,直搖頭,“不行,我不能見他。侍衛侍從看到我不敢睜眼,梁大人和軍官們也沒正經見過侯夫人,我只要像那麽回事就行了。霍南廷,他從小跟在沈蝶後頭,估計聞着味就知道我是不是她姐。”
白茶按住她的肩頭,吹鼓打氣,“夫人,不能害怕,咬緊牙關就撐過去了。三公子在等着呢。”
遇到意外的難題,奚慈不由地想:這又是改變劇情的副作用。如果她按照設定被那把大刀砍傷,至少現在就不用面對霍南廷。奚慈撅着嘴問:“白茶,我能躺在床上嗎?你告訴他我不舒服,先隔着床簾見個面……”
白茶臉色無奈,“阿慈,不能讓三公子知道我在這裏。夫人來祟州前,我收到家裏的急信,說我爹病得厲害,夫人許我回鄉探望。我是不可能來甬城的。”
原來李煥長是這樣設計白茶的。連白茶也幫不了她,真是……
奚慈屏住鬥志,也許是拿破罐子當碗的鬥志。她整理好氣歪的發髻,用力在臉上揉出幾條細細的滄桑,對白茶道:“把瓦灰的衫裙拿來,去找個老實的丫頭,把你自己藏好。”
白茶步履飛快地開始動作,奚慈一邊随着她準備一邊胡思亂想:“如果霍南廷要和她們拼個你死我活,覃明史還是劉乾會不會也對他痛下殺手,朝他頭上射根小針針?”
獨自坐在小屋裏的年輕人不知在想什麽,落在他後背上的陽光彎折,騰起,不能穿透他身體裏冷硬的阻擋。
他的臉有燦爛朝氣的輪廓,完全相反的病态蒼白,卻把惹人注目的燦爛和朝氣驅趕到他身體的邊緣。他穿着顯然不适合他的衣裳,一把風格粗犷的短劍放在他的右手邊。
軍府的仆從走進去時,霍南廷沉默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焦急。仆從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抓起短劍,準備好去見二姐。
軍府的院子很小,走完那段距離後霍南廷才知道他和二姐之間只隔了十幾步。二姐為什麽沒有馬上見他?之前詢問仆從的時候,仆從說侯夫人很好,卻對渝西侯的病情支支吾吾。霍南廷有很多事需要确認,已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甬城。
奚慈坐在昏暗的屋子裏,聽到陌生匆忙的腳步聲後眼裏一黯,連背都佝起來了,小老太太似的。她可顧不上考慮是不是演得太過,霍南廷如果因為阿姐的悲痛而心煩意亂,才不會細究她到底是珍珠還是魚眼。
“夫人!”等不得仆從的通報,霍南廷先沖到了奚慈面前,不加掩飾的緊張和關懷讓奚慈心裏一驚。
白茶說的沒錯,霍南廷是守禮穩重的孩子,在人前很守分寸。所以,奚慈特別讓剛找來的丫頭豐收站在中間,擋一擋他波濤洶湧的關懷。
“辰安,你怎麽會……”奚慈壓着心尖,感情豐富地叫霍南廷的小字,突然發現不對!她心虛地讓丫頭把窗簾子都遮起來,好讓霍南廷看不清楚,結果差點犯了大錯。
霍南廷,怎麽那麽像她救過的騎兵?難道霍南廷是和沈蝶一起來的?怪不得他會突然出現。這到底是什麽劇本?
奚慈卡在椅子上,盯着霍南廷的臉左看右看,就在霍南廷神情微變的時候,奚慈淚汪汪地指着身邊的位置,“辰安,到這裏來坐。”
霍南廷目光一柔,順從地過去坐下。奚慈拿起茶壺給他倒水,右手背上那顆特意添上去的紅痣胎記,便明目張膽地在霍南廷眼前晃了一圈。這可是沈蝶的專屬标記噢。
“夫人,侯爺是否已經康複?那天晚上,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您是安然脫險嗎?”
霍南廷的問題把奚慈拉回正确的位置,也‘承認’了他是落馬的騎兵。
奚慈心跳得很快,殘留着一點驚恐,如果剛才她直接問出‘辰安,你怎麽會來甬城?’這種話,那就完蛋了。
“那天晚上,一開始我沒有發現你不見了。我們沿着那條路跑了很遠,最後和他們陷入激戰。雖然他們人多,我們還是挺到最後,只剩下區區三人。确定你失蹤以後,我們原路返回去找,只找到了你的馬。辰安,那時我有多後悔!如果不是為了給侯爺送藥,我一定要把你找出來。”回憶過很多次的記憶,熟門熟路地從奚慈心裏跳出來。她像擺弄拼圖一樣,把它們湊成适合霍南廷的樣子。
霍南廷隐忍地柔聲道:“原來那個乞丐說的都是真的。夫人,你記得他指認的名字嗎?在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
奚慈點頭,“她的确說過,好像姓李?”
霍南廷道:“回京以後,請夫人奏明陛下徹查這件事。”
“當然,”奚慈不想把話題拉到她完全不懂的京城裏,及時道:“辰安,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你去哪裏了?”
霍南廷道:“我被流箭射中,醒來時躺在臨岩城的醫所裏,聽說是位姑娘救了我。傷口愈合後,我就立刻出發趕來了。”
雖然霍南廷是個大麻煩,看見他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裏,奚慈還是覺得很安慰。她懷着私心提醒霍南廷:“辰安,那位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如果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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