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尾聲(二) “你想得挺美,這次我是給……

面試進行得還算順利。

——她在關鍵場合的發揮, 一向都不太會受當時心态的影響。

也不知道是因為神經比較大條,還是因為感性比較欠缺。

推辭掉中午的聚餐——面試結果當然還沒有出來,但一起參加面試的幾個人似乎想要聯絡一下感情——蘇禾離開研究所, 打算先回家把鄭瑩穎之前給她的資料讀完。

打開手機正準備叫車, 就見“鄭瑩穎”迎面招着手走過來。

跟之前兩次一樣——都是影視劇或者街拍視頻裏常見的那種看上去很“日常風”,但實際上幾乎沒有女人會在日常選擇這麽穿的, 帶着些“人設”意味的打扮。但也不得不說,這個纨绔的審美能力甩國內直男太多條街。這麽穿搭雖然有些過于醒目了, 但确實漂亮。

應該是林嘉圖無誤。

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廳坐下, 林嘉圖掏出口紅來對着手機屏幕補了補妝, 看得蘇禾一愣一愣的。

他補完妝甩了甩頭發做好, 正對上蘇禾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就揚頭一笑, “比她過去好看多了吧?”

蘇禾內心滋味複雜的點頭,“花費這麽多精力裝扮和維護,肯定得好看啊。”

林嘉圖深有感慨的, “想想我對女孩子日常化妝的贊美還是不夠,沒變成女人之前真沒想到化妝這麽複雜。”

蘇禾:……

蘇禾嘀咕了句, “你不如還是贊美一下女孩子的素顏, 社會風氣寬容了, 她們就不必花這麽多時間去化妝了。”

“那不行, ”林嘉圖就說, “不化妝就精致無暇當然最好, 但大部分人不化妝還是沒那麽好看的。都不化妝了, 我眼福豈不是要少掉大半?”

蘇禾翻了個白眼,一時啞口無言。心想她幹嘛要跟這個男人認真說話啊。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她幹脆省掉了寒暄。

“也沒特別找你,”林嘉圖就說, “我本來約了虞安然一起來逛街,擡頭就看到你了。”

蘇禾:……

“這個虞安然把你現在這個身體當競争對手,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林嘉圖彎着眼睛笑,“工作上的競争對手而已,難道她還會給我下毒不成?也沒說我就不能追她吧?”

蘇禾實在有些接不上話了。

“……你最好還是不要把人生當鬧劇比較好。”

“我都跟人互換身體了,人生還不足是一場鬧劇嗎?”林嘉圖笑着支住了下巴,“我不明白你們是怎麽接受的,反正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換了個軀殼之後,我就沒法對人生認真起來了。”

蘇禾就愣了一愣。

而後說,“孟周翰和小凡,好像都沒有這樣的問題。”

“你那個小凡是怎麽回事,我還真不清楚。不過老孟嘛,想也如此,”林嘉圖就說,“他本我意識強烈,用不着靠身份、性別、別人對他的認知之類界定自我。信不信你就算把他塞進一只大狗的身體裏,他肯定也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那只大狗。保證不會對自己的存在産生懷疑。但我就只是個凡人,我被塞進別人身體裏,就會忍不住懷疑我還是不是我,我到底是什麽東西,我有沒有自由意志。”

蘇禾還真沒想過這些。

“你知道自己被塞進了別人身體裏,卻會懷疑自己有沒有自由意志?”她稍稍覺得有些矛盾,“那你在自己的身體裏時,就不會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的身體,到底有沒有另一個更高意志讓你‘自以為’這是你的身體?”

林嘉圖有片刻啞然。

蘇禾就說,“靈魂可以轉移,肯定會對人類的自我認知造成不小的沖擊吧。不過以你的聰明,當真會糾結這些虛無主義哲學命題?”

林嘉圖似乎被戳破了什麽,幹脆便也不再裝迷茫了,“但我受不了有人能高高在上的擺布我的靈魂。”

這倒是很容易理解。

“所以你現在不是該忙着和瑩穎一道,去查明那個‘幕後黑手’的真實面貌嗎?”蘇禾說,“就算你受不了,也總得先知道‘它’是什麽,才能反抗它吧。”

“但你覺得瑩穎的狀态,正常嗎?”林嘉圖攪着杯子,好一會兒,才又問道。

“還算正常吧。”蘇禾說。

“我覺得她有些太狂熱了,”林嘉圖就有些煩惱,“明明一開始的時候還挺客觀的,回來之前跟那個社會學教授見了一面,态度就一下子就反轉了。昨天聽到她替那個幕後黑手辯護,真的有些把我吓到了。還有你,”他看着蘇禾的眼睛,“你真的不反對那個幕後黑手的作為?”

蘇禾忽然就有些明白他到底是被什麽給吓到了,“孟周翰不也沒反對嗎?”

“他是特例。”林嘉圖就說,“雖然由我來說不太合适,不過,他算是個幻滅的理想主義者,心裏壓着一腔憤世嫉俗,正處在叛逆期和反彈期。哪天查出來他就是幕後黑手……當然這我還是會很驚訝的。但如果有這麽個按鈕落到他的手裏,你問他要不要啓動,那他肯定不猶豫的就按下去了。他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憤青——但你應該是個正常人吧。”

蘇禾:……

“沒錯,”蘇禾說,“我是個正常人。你認為正常人都會反對這種事?”

“當然。”頓了頓,他又說,“你不會也跟瑩穎似的,是個藏得很深的極端女權吧?”

蘇禾就稍微有些困擾了。

“你認為只有極端女權,才會支持這種靈魂互換嗎?”

“從昨天讨論的內容來看,應該……是吧。”

“但孟周翰是跟小凡互換的。如果你是幕後黑手,想要懲罰他這個‘不尊重女人’的人,你會讓他跟誰互換?”

“一個受過侵害的女人。”林嘉圖頓了頓。

“但他跟小凡互換了。”蘇禾說,“互換之後他遇到過很多麻煩——被孟家的律師刁難,知道了自己一條腿值多少錢。被黑心老板辭退,受了工傷還差點被反過來索賠,因為他加班被撞耽誤了項目進度。走了一遍勞動仲裁程序,知道了想拿回自己的血汗錢有多難……應該都給了他不少刺激,但沒有哪個刺激是跟性別歧視有關的。”

林嘉圖稍微有些驚住了,“——你家小凡人生這麽艱難嗎?”

蘇禾嘆了口氣,“他确實算是普通人裏比較倒黴的那一類,不過這一連串麻煩對普通人來說其實也算不上很特別——出了車禍卻被公司辭退,工資被延遲發放,仲裁後還遲遲不到位。而身上還背着車貸、房貸急需用錢。并且沒有辦法向父母開口求助。任何一個普通成年人都可能會遇到。普通人看上去沒這麽倒黴,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諸如車禍、大病這種意外而已。”

“那我還是那句話,”林嘉圖就說,“罰不當罪——老孟真的該受這些懲罰嗎?”

“我站瑩穎,”蘇禾就一笑,“小凡做了什麽,就合該受這些罰呢?”

“那本來就是他的人生吧。”

“所以他就該自己受着,對不對?”蘇禾笑了笑,“你知道孟周翰是怎麽描述靈魂互換的嗎?”

林嘉圖稍微猶豫了一下,“他怎麽說?”

“投胎洗牌。”蘇禾說。

“也太荒謬了吧!”林嘉圖不滿的嚷嚷起來,“這算什麽洗牌?一把牌都打到中場了忽然逼人互換。誰知道這一把爛牌是因為一開始牌面爛,還是因為牌技瞎、亂扔牌?”

“……”蘇禾想了想,還是把脾氣按捺下去了——林嘉圖是針對規則,而非針對時小凡,“至少在我看來,小凡的‘牌技’沒有比孟周翰瞎,瑩穎的也沒有比你瞎。而小凡應該也是反對互換的那類人吧。”蘇禾說,“總之,從目前發生的這四例互換裏看,幕後黑手針對的肯定不是性別歧視。教授說‘它信奉絕對的平等’——他的每一個互換對象都是女人,可他也沒說它只信奉男女平等吧?”

“‘正常’的普通人裏,支持這種互換的肯定比你設想中要多得多。”蘇禾說,“你倒也不必為我的态度感到驚訝。”

“這豈不是更糟糕嗎?”林嘉圖面色反而越發難看——他顯然也提前猜到了這種可能,只是從蘇禾口中說出之後,才進一步确信了,“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存在絕對平等?那些認真努力生活的人,肯定沒人想跟不知哪裏的陌生人瞎換。就只有那些一無所有整天混日子的人會為此歡呼雀躍。他們只會更不努力工作,只等着換進富豪身體坐享其成。”

蘇禾稍微有些無語——如果她沒記錯,這個林嘉圖才是每天無所事事的四處享樂的代表吧。怎麽反倒擔心起別人混日子不勞而獲了。

然而……卻也不能說他的擔憂沒有道理。

她的想法很簡單——平等的目的,某種程度上就像“共同富裕”。是共同富裕,而非共同貧窮。

大範圍的無差別的互換,某種程度上其實就是迫使上層向下層妥協和讓渡。

……要促進平等,這确實是必不可少的。因為這個世界上很多不平等是建立在“剝削”的基礎之上的,居于優勢地位的人那走了本該屬于他人的勞動成果。使得他人忙碌、焦慮并因此而貧窮、愚昧。很多苦難本身,就是強者制造了并強加給弱者的。

所以,必須得有上對下的妥協——簡而言之,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但,吐出來之後呢?

這個“無差別互換”,可以強迫不平等的結構裏那個享受不平等紅利的人妥協,強迫他要麽平等,要麽成為不平等的受害者。

可是,它對不平等現狀之下正遭受不平等待遇的一方,有任何激勵作用嗎?

畢竟互換之後,他并非奪回自己的勞動成果,而是驟然間就變成了享用不義果實的那方——得到的遠超平等之後他應得的。

最後,會不會變成這樣的狀況?——強者被迫把“平等”喂到不情不願的弱者嘴邊?

——“平等”會不會變成一種強者迫切追求,而弱者并不那麽想要的東西?

相較而言,蘇禾無疑更喜歡這個國家争取和推行平等的方式。

并不是說它就沒有缺點,甚或是已經達成初衷——事實上,不平等依舊随處可見。

但是,它扶起了人們相信平等、追求平等的精神,讓人們不平則鳴,敢于為平等去奮勇抗争。

星火已然燎原。

事實上人類平等的基礎也已經築成——就連鄭瑩穎憤慨不已的男女不平等,也是如此。雖然有婦女會被拐賣,但這是違法并被嚴厲打擊的。雖然重男輕女依舊嚴重,但也有無數配套的措施在嘗試移風易俗,解決這個問題……平等被寫進法律,并且“法治”也成為核心價值觀。甚至女性的觀念也已覺醒,會主動去呼籲平等,批判不平等。

只要掌控這個國家發展方向的意志不被篡奪而變質,只要人保持警醒,觀念上不麻木和倒退,一切就只會變得越來越好。

為什麽要靠“無差別互換”來索要平等呢。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

就不能雙管齊下嗎?

在大局和國家意志上,激勵下層的弱者為平等的前景奮鬥,也向不平等的現象抗争。

通過教育,将平等的觀念種進盡可能多的人心中。讓平等成為一種自上而下普遍的信仰和追求。

同時——就用“靈魂互換”,去教化那些教化不了的人吧。

譬如就像那個社會學教授——他什麽都清楚,但就是認為該折斷農村女人的翅膀,因為在農村男性學會飛之前這些女人就都先奮力飛走了的話,誰來照顧這些農村男人?

這莫非是能通過辯論說服的嗎?

不如,就讓他自己變成農村女人去照顧他心愛的農村男人去吧。

譬如說那些不死心的在兩會上推代孕合法的;那些用大數據逼迫快遞員玩命接單送餐的;那些用加班壓榨員工的健康聚斂財富,卻把養老之類責任甩給社會的……他們受益于不平等,或者受雇于利益集團,于是致力于維護不平等。偏偏還把控着巨大的社會能量,能夠實際上阻礙平等的推進。

他們在別人身上制造了無數社會悲劇,卻片罪不染身。

如果真能通過靈魂互換懲戒教育一番,該有多好——饒是蘇禾這種信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文明人,在想明白,現階段短時間內根本就不可能通過改變法律懲戒他們,就算能訓誡也根本就是不痛不癢,不可能讓他們付出對等的代價後,也會忍不住想要寄希望于這種超自然力量。

……當然,她很清楚,當人不寄希望于法律而是寄希望于超自然力量時,這就只能說明法律在這方面已經失格,變成一種維護不平等秩序的東西。所以歸根到底,其實是到該反思相關的立法原則本身的時候了。

但是,這争論的進程怕得有百年之久。

可是就這麽點事,若真有“靈魂互換”可在三五年內初見成效,那麽真值得多付出百年口舌,坐視百年裏一代代人在不平等體系之下受害嗎?

所以,蘇禾反感它,卻并不反對它。

——至少,在“有必要”之前,不反對它。

她現在就只希望,盡快從形态和原理上解開它——前者交給鄭瑩穎他們這些文科生,後者她肯定也會參與其中。

她以為,在弄清楚“它”到底是什麽之前,林嘉圖和鄭瑩穎雖然對它的态度不同,但行為上采取的措施應該是一致的。

但……林嘉圖似乎并不這麽想?

“我覺得,”蘇禾就說,“你也不必急于擔心有人會因此混日子吧。國內有14億人口,目前确認的只有4例。就算算上那些沒有确認的,也才七八例而已。比中彩票的概率都低了。國家發行了那麽多種類的彩票,我們窮人也沒見有多少人天天混日子等着中彩票啊。”

“那是因為你的身體沒有被拿出來當彩票吧。”林嘉圖說完就有些懊惱,忙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這麽說。”

蘇禾嘆了口氣,“比起你和孟周翰,我跟瑩穎肯定是窮人。但我們兩個的出身,實際上可能已經超過國內70%以上的人了。再算上學歷和工作,超過80%的人應該沒問題。如果全民無差別互換,大概率我們兩個只會換得更窮。瑩穎狂熱,肯定不是因為這東西對她有利。我不反對,也不是因為覺得這東西對我無害。”

“我知道。”林嘉圖說,頓了頓,“你們兩個身上有些信念,是超越個人得失的。”

“……倒也沒有。”蘇禾說,“你雖然反對它,但變成瑩穎好像也沒有很抗拒。”

林嘉圖看了看自己的手,“因為事實上也沒什麽損失吧,我的人生還挺虛無的。”然後他一時有些走神,“從眼下的視角,看着自己焦急忙碌,很有意思。而且,當記者,好像也挺好玩的。”随即他有笑着看向蘇禾,“你之前說,在有‘必要’之前,不會反對它。”

“嗯。”

“什麽情況下,才是‘有必要’呢?”

“換不回來的情況吧。”蘇禾,“如果換不回來,那麽我應該就會做好‘我得反對它’的心理準備了。”

林嘉圖卻沒料到,她容忍上限會這麽低,“是因為……你家時小凡?”

蘇禾抿唇笑了笑,“對啊,所以說我沒有‘超越個人得失’這麽高的覺悟。不過,我覺得瑩穎的标準應該也與此類似吧,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她。”

林嘉圖卻驟然就想起鄭瑩穎在見過那個社會學者之後,痛快中又摻雜着悲哀的神色。

“不用,我相信。”他說——如果換不回來,之于鄭瑩穎,結果終究還是“只有把他變成女人才能讓他為自己的歧視付出代價”。但如果最終結果還是會換回來,那麽對加害者的震懾作用怕又極其有限。

除非……

“你希望把這東西徹底查清,徹底公布嗎?”

蘇禾有些訝異,“你不希望?”

他們互相對視着,蘇禾就說,“我相信,徹底查清之後它會被用在好的方面。你不是擔心自己會被不明底細的幕後黑手操控人生嗎?弄清楚些比較好吧。”

林嘉圖訝異于她的天真。然而片刻後又懷疑,到底是她太天真,還是他所見所聞讓他對某些階層的人性過于悲觀了呢?

他至今還記得,他六歲那年他父親的家族在南美控股的一個礦場發生礦難。礦難發生之前已經公司已經發現了廢棄礦區礦壩滲水的問題。但計算了一下修繕所需要花掉的錢,發現比礦難發生之後需要支付的賠款還多。就駁回了修繕申請。

他那會兒還小,已經不太記得礦難的具體過程。卻記得最終結果是——142名礦工遇難,600餘人失蹤。一整個村莊被摧毀掩埋。

而消息傳回北美,公司對此早有成案在胸。礦業公司股票大跌,控股的金融公司卻因提前做空賺了一筆。

當然,那一年他的父母離婚,他的母親帶着他回到國內,也并不是出于這種人文主義的憤怒。

但林嘉圖始終不能忘記聽到這個消息時自己的無動于衷。

也別說什麽六歲不懂事。他不是普通的孩子,六歲的時候他已經能寫兩頁紙的essay了。

人類對他人的苦難是沒有同感的。

蘇禾和鄭瑩穎相信這個“無差別互換”會帶來好的結果,可林嘉圖不相信。

這東西若不被查清,勢必引起精英階層的普遍恐慌。他跟孟周翰那個圈子裏的人,是最容不下它存在的。說出來可笑,林嘉圖甚至懷疑,為避免被置換得過于凄慘,這個圈子到底是會以慈善的方式消滅貧困,還是會優先考慮從肉|身上滅絕窮人。

而若這東西被查清楚了,失去了它的震懾力,它究竟又會被怎麽利用呢?

或者該說——它更可能被那些人掌控?

雖然鄭瑩穎這些人會憤懑不滿,但這個世界真的已經夠好了。

這不明意外的出現,才是擾亂了原本正在向好的局勢。

——雖然在林嘉圖看來,向好只不過是因為這個國家正處于上升階段。

他怕局勢會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玩壞掉。

他怕越追查、越逼近結果,鄭瑩穎眼裏的光終會熄滅掉,絕望讓她徹底扭曲信念,變成一個瘋子。

但當然,他倒也沒有多喜歡這個女孩兒。

他只是讨厭看到狂熱的相信着什麽的姑娘,理想破滅的瞬間。

“你對未來還真是充滿信心啊。”林嘉圖禁不住感嘆道。

“你反倒對未來毫無信心?”

“因為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林嘉圖笑了笑,收起包來,“你還是跟她談一談吧。把希望寄托在這種虛無缥缈,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東西身上,也太愚蠢了。”

“……所見太多,而所能改變得太少。無力感之下,會渴望有超自然的東西能打破現狀,還是很自然的人性吧。”她想了想,“有機會我會跟她談一談,但我覺得你也不必這麽擔心。她做事一向比較熱情,但也始終都有自己的判斷力,遠沒到你說的‘狂熱’的地步。如果非要說她‘狂熱’,她現在也只是狂熱的想弄明白,‘它’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

“嗯。”

林嘉圖起身準備要走,蘇禾卻不知為何叫住了他——大概因為他是鄭瑩穎的初戀吧。

時至今日,鄭瑩穎依舊會在他的面前對自己的容貌感到自卑——她說自己的臉當不成花瓶,最多當個臉盆的時候,蘇禾就已經感覺到異樣。恐怕時至今日,她依舊是有些喜歡這個男人的。

“她是個很理想主義的人。剛畢業的時候看不慣記者腐敗,看不慣精英把控話語權,做了很多得罪同行的事。互聯網平臺自媒體興起的時候,她一度非常興奮,認為全民講述的時代到來了。我以為她會跳槽去互聯網公司,但她反而留在了傳統媒體裏。大概也是出于入行時的使命感吧。”

“你看她憤懑,狂熱。其實也只是察覺到一種全新的可能時,心情興奮時的表現。她對這個社會其實也沒有這麽不滿。就連現在自媒體平臺上種種亂象,她都認為是新事物誕生後必經的階段。因為從一些人說話,驟然擴張千萬倍變成所有人都說話。從只有一些人有機會被聽見,變成所有人都有機會被聽見。從大致上整齊如一,變成了萬物生長的參差不齊。”

“所有真相一齊湧現時,人們的見識和想象力勢必被拓展,會發現好的東西比想象中更好,壞的東西也比想象中更壞。”蘇禾說,“愛與恨交織,希望與失望并存,這是生命力活躍的表現。——她一直這麽認為。”

“反正你都變成了她,暫時也不像是能換回來的樣子,甚至還準備要結婚了。”蘇禾就說,“要不要試着,用她的眼睛,她的身份,去看一看她所見的世界?說不定你就能理解她的心态了呢?哪怕依舊接受不了,也更方便你去擊破她的觀念。……怎麽樣?”

孟周翰終于整理好了備忘錄,關掉了電腦文件。

“這段時間最優先處理的,就是這些事吧。”他把屏幕上的文件劃撥到時小凡正在浏覽的平板上,又說,“其實,你也不用找我來決定吧,畢竟現在‘你’才是‘孟周翰’。你就不想試試掌控的感覺?”

“不太想,”時小凡說,“沒興趣。而且我也怕弄砸了。動辄幾百上千萬的損失,想想就心悸。”

“數字而已,虧了也用不着你一個人兜底,有什麽可心悸的?”孟周翰撇了撇嘴,“何況,大部分都是互聯網平臺和ACGN産業,你其實比我更內行吧。又不是多有技術含量的事——你就是太欠缺掌控心了,才會被許成飛這種渣虐到。”

“你讓我練習掌控,是打算回淺川後合作創業,我來主導嗎?”

“你想得挺美,這次我是給自己創的業。”

時小凡一邊浏覽着他發來的文檔,一邊就笑出來,“所以到底是跟我合作創業,還是雇我去打工?”

“你想跟我合作,還是給我打工?”

“合作吧。”時小凡想了想,忽然發現了什麽,“但是,如果換不回來,那麽我就是孟周翰——我又得給你提供資金,還得負責主要技術架構……我是不是有些太全能了。”

“……滾,肯定會換回來的。”

“就算一時還換不回來,”時小凡又說,“回淺川之前,你要不要回去見一見你的親人?哪怕不急着見你的父母,是不是也去見一見你的奶奶?我聽說,她已經85歲了。”

孟周翰看向窗外,面容浸潤在一片明光之中。

“嗯。”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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