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滋養

“第一次進禁陣, 露出破綻被天魔殺死。

“第二次,除去祝家後,被天魔偷襲而死。

“第三次, 試圖除去天魔, 死于中途。

“第四次,發現天魔本體仍在魔界, 玄幽宗內也有暗點,一己之力無法清除。

“于是第五次, 轉而尋求師兄的幫助……卻害了所有人。”

——內丹裏天魔的氣息影響了師兄的神志,幽州那一戰,他們全都死在了梅毓手裏。

素弦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蠢死了。”

他在鬧別扭, 眼神躲閃着,眼眶紅紅地,忍不住去看地上破敗的殘屍。又想看又不忍, 捉緊了慕南風的衣角,還覺得心裏空落落, 想去抓慕南風的手……卻被人反捉住了指尖, 吓得一顫。

他仰起頭,對上慕南風的視線。

慕南風眼中沒有殘屍,沒有破碎的幻境。眸子漆黑如夜色,裏面只裝着他。

素弦愣住了。

周遭的視野再次轉換,他垂下頭,喉頭動了動:“繼嗯,繼續看吧。”

“都說好了,想做什麽出去再做啊……”素弦帶了點鼻音,話尾哼哼唧唧的, 扯着小勾子,“不許勾.引我了……”

慕南風本來沒想親他的。只是師尊不開心了,他便想安慰。師尊笑得太少了,他不想見師尊那麽沉重。

只是現在……師尊像只在餓狼面前哭紅了眼的兔子,他怎麽能忍得住。

他傾過身去:“我不關心旁人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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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長的指尖像是在彈奏,即便沒有動用爐鼎印,也足夠讓素弦顫栗。

他仰着頭,與慕南風對視。眼角終究紅透,淚水沿着面頰滾落。喉嚨裏發出細弱的低吟,零落地卷走兩人多餘的心思。

“混賬……壞人……”素弦哭着,什麽也管不了了,掙紮着,衣裳全散落。他有些冷,又被熱意蒸的全身紅了,翻來覆去地罵。

慕南風的衣衫也被他蹭得散亂,喉頭微動,狠狠捉住他的手腕,與他十指相扣。

素弦淚眼朦胧,紅着眼角看他,任誰看了,也說不清那是推拒還是邀請。

慕南風溫柔地親了他。

“後面發生了什麽?”氣息交纏間,慕南風啞聲問,語氣帶着纏綿,“說出來,就不難過了。”

素弦懵懂地看着他,全然愣怔了,像只被吓掉了瓜子的倉鼠。

他臉燒紅了,胳膊盡力擋住臉,喃喃道:“後面……你進來了。”

慕南風:“……”

慕南風指尖用力得顫抖,捏得兩人手指皆是泛紅。

素弦忍不住發出痛聲。

慕南風最終忍俊不禁:“好……雖然徒兒指的,不是這件事。不過既然師尊這麽熱情……”

·

素弦哭得說不出話。

他都說了些什麽啊……鑽進地縫的心都有了。

偏偏慕南風心狠手黑,非逼着他把後面幾次在禁陣裏經歷的事情複述一遍。

有什麽好說的呢……都是些蠢事。

第六次,試圖毀了慕南風的內丹,激怒了天魔同歸于盡。

第七次,發現天魔在玄幽宗留下的暗點,與魔界相互聯系,便一邊與天魔虛與委蛇一遍清除,天魔卻搶先一步,用魔氣侵染了玄幽宗弟子……最終功虧一篑。

第八次,終于下定決心剖去徒弟內丹,卻因溫養不當,在內丹破敗地差不多時,才發覺唯有自己的道體才能養活,也唯有自己不會被天魔的氣息影響……可已經來不及了。

至于最後一次……

·

“師尊,你要殺我——”

看着慕南風吃驚的面孔,素弦仙尊的劍最終還是偏了半分。

他将慕南風推下了清淨峰的地底,卻沒能如同梅毓一般,信手剜了他的內丹。

方才與天魔一戰,他損耗極大,面色慘白,唇角殷紅地滲出血絲。他撐着劍,踉跄地,追随着慕南風跳下懸崖。

素弦仙尊最終沒能找到他的徒弟。

他拖着殘軀,在清淨峰地下的枯骨裏枯坐了三天,身影蒼白得像道即将消逝的影子。

爐鼎體質趁虛而入,無盡的痛苦與焦熱折磨着他。他毫無所感,眸中只有一片絕望。

慕南風消失了。他感覺得到,他沒死,可人去哪裏了……

素弦仙尊想,他可能是不想見自己。誰都不會想見一個這麽狠毒的師父的。

這一次,他幾乎耗死在清淨峰的地下。半個月後,察覺到不對的梅毓急匆匆趕來,把他拖了出來。

素弦仙尊醒來,看見了滿目擔憂的梅毓。

梅毓已經忘了禁陣的事,只疑惑他為什麽獨自跳下了清淨峰的懸崖。

素弦仙尊的面色都變了,他一言不發,只讓梅毓出去。而後,他便封了清淨峰,閉了死關,不與人來往。

“師兄替我扛了天罰,我在禁陣裏待得越久,對他的損害越大。”素弦狠狠咬着慕南風的肩膀,心髒跳得要窒息,“我竟然……到了這時候才發現。”

“怪不得陸九離天天看我像看傻子,我本來就——”

“本來就很厲害了。”慕南風親親他的額角,“沒事了,我在你身邊。”

·

幾十年後,陸九離偶然在外遇見了失蹤的慕南風。

素弦仙尊同日出關。他不敢相信回來的這個人就是他的南風,卻更不想相信是天魔卷土重來。

可從旁圍觀的人都知道,此番來者不善。

毫不令人意外的,慕南風回宗門幾日後,素弦仙尊身死。一切宛如第一次進入禁陣時,悲劇重演,修真界流血漂橹。

素弦:“這也是我記憶裏那本書的情節。”

看罷,慕南風長嘆一聲。

兩人和衣而坐,還倚在清淨峰的寝殿裏。

乍然回到自己的身體,素弦還有些不自在。主要是……玉墜還在。

他仰着頭,看向慕南風:“拿出來。”

一動身子便要軟了,只能去求這個壞心的人。他咬住壞心人的衣袖,使勁憋着不吱聲。

慕南風的動作依舊很溫柔,溫柔得撩人。

素弦喘息急促着,阖上雙眼小憩。

恍惚間,有人親了親他的眉心,像是想舔去他眉宇間的陰郁。

他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睛:“南風……”

慕南風什麽話也不想說了,他只想好好親親素弦,把人吞吃入腹,讓他不必再受煩憂。他一言不發。

素弦的指尖輕輕搭在他手上,讓他停止。

“玄幽宗裏天魔設下的暗點,我前幾十年拔除了些……魔界那些卻還沒有。我……”

慕南風忍無可忍,貝齒輕輕咬上素弦殷紅的唇瓣,細細雕琢。

“師尊,徒兒不想聽。”

素弦的思緒還沉浸在天魔之中,一時愣怔:“你想……”

“想幹.死你。”慕南風抹開指尖的濕潤,伸手按住了素弦的眉心,“師尊說的,出來以後,任徒兒為所欲為。”

素弦愣住了。

禁陣、記憶、天魔的血海深仇,他被無盡的漩渦撕扯,好似才反應過來,面前的人,才是他最在意的那個。

“啊……”他的眼前閃過一道白光,無可壓抑地,帶着哭腔,尖叫了出來。

他躺在床上,朝着慕南風伸出雙手。

他說:“抱我。”

·

玄幽宗中有弟子,意志不堅,受魔氣侵蝕,殘害同門。雖然他已被捉住,但弟子們之間一時風聲鶴唳,對魔氣又留意了許多。慕南風出現之處,惡意更多。

從前只是排擠,如今卻都虎視眈眈地盯着,就怕他下一刻起身暴起傷人了。

素弦去清明峰調養身子,在藥浴裏泡了幾天,剛睡醒就聽梅毓說,慕南風在主峰被弟子們圍住了,看上去要打起來。

素弦迷迷瞪瞪:“……他在搞什麽。”

玄幽宗裏有幾個弟子能打得過他?淨搞這些花裏胡哨的。

梅毓笑着煮藥,等傀儡偃月服侍素弦穿好衣裳,便遞了個藥囊過去:“內虛,多聞聞,別腎火不足爬不起來了。”

素弦紅着耳尖,偃月聽不懂梅毓的打趣,只忠實地給素弦系上了香囊。

素弦瞟了一眼傀儡與慕南風相似的身量,輕輕嘆了口氣:“我讓他節制些。”

梅毓笑:“他能節制,你能節制?你把身子養好了再胡來。”

內丹都被他融了,身子哪那麽容易好。素弦不說話了,從藥池裏出來,渾身散着熱氣。他伸手提了劍,輕擦了兩下:“我和南風去趟魔界。”他喃喃道:“我總擔心天魔還會起事。多虧了師兄,宗內的暗點算是拔了。魔界那些,我去想辦法。”

“心急。”梅毓道。

素弦悄悄地在心裏反駁,他可沒有急到挖了慕南風的內丹。

但他口上沒說,只淡淡道:“反正內丹已影響不了我出劍,我就當出去玩玩。我……”

他垂着眸子,躲開梅毓的目光:“剛想起一些事,暫時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師兄。”

他說完便走了。偃月想跟着他走,素弦卻一點也沒注意到這個曾經徒弟的替代品,把人孤零零地扔下了。偃月面龐空白,無辜地與梅毓對視。

梅毓:“……”

梅毓:“走,去陪師伯幹點苦活。”

·

迎着霞光,素弦趕到了玄幽宗的主峰。

一道清厲劍光閃過,弟子們盡數噤聲。

底下的弟子們焦急地圍着一個躺在地上的人,他那個據說被人圍追堵截的徒弟,在房頂上看熱鬧。

素弦沒理他,下了地,發現地上躺着的人,和慕南風長着一樣的臉。

素弦:“……”

他掃了一圈噤若寒蟬的弟子,有點犯人群恐懼,氣息頓時凜冽。

弟子們跪成一片,開口讨饒:“慕師兄方才還好好的,我們也不知道他究竟怎麽……”

“我們只是過來看看,也沒動他……”

一個個吓得像是被拎上斷頭臺的小雞崽。

素弦:“……”

這麽多人一起說話,素弦不敢開口。

他僵硬地收了劍,一道靈力打向屍首,地上的人應聲化作紙符。

弟子們這才發現這是個假人,真正的慕南風早已不知所蹤,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又垂着頭,偷偷松了口氣。

玄幽宗誰不知道,當着素弦仙尊的面給慕南風難看,等于一次性惹怒了所有長老。那後果誰敢承擔。

“師尊。”再逗弄下去,怕是師尊要生氣。慕南風從暗處現了身,一襲黑衣宛如蟬翼,樸素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素弦眸色冷硬地看向始作俑者。

玩心那麽大,今天來玄幽宗逗弄弟子,明天是不是就要夜不歸宿,跑去逗弄旁的人……

卻見慕南風膽大包天地走上前來,牽起他的衣袖,笑着嘆:“師尊愈發好看了。”

素弦身子一怔。

這孽徒……

這孽徒見他僵住,不僅不給他退路,還得寸進尺地湊近了,傳音過來。

“步步生花,眉目含情,都是徒兒滋養出來的。”仗着圍觀的弟子們不敢擡頭,他旁若無人地在素弦額角印下一個親昵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南風賊膽大。

南風:為所欲為才剛剛開始。

差不多就是你們會想到的,那種為所欲為_(:з」∠)_在卿卿我我這種事情上,我咕休住咕過你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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