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親了一嘴毛
于狁站在池邊已有好一會兒了,他看着靠坐在溫泉池裏的淩深,見他慵懶而又惬意地半眯着眼睛,忽然有種看着大型貓科動物的錯覺。這人方才一進他屋子,二話不說就繞過他進了這裏屋,之後就跟他打了聲招呼,竟當着他的面寬衣解帶,最後只着了條中褲就進了溫泉,他動作利索,又是這般理所當然,竟讓他這個主人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原本也是打算洗洗睡了,現下被這人這麽一打斷,反倒忘了自己準備幹什麽了。他又站了一會兒,透過朦胧的霧氣,靠着石頭的人已經徹底閉上了眼睛,看着倒像是睡着了。于狁平日還沒見過這人如此溫馴的神情,哪怕是第一次見他身着紅衣躺在床上,那時他因一身紅衣襯托也顯得豔麗極了,就是那張睡臉上仿佛也寫滿了“張揚”二字。此刻看着這和往日完全不同的神情,一時竟有些看呆了。他愣了一會兒,最後摸了摸跳動有些異常的胸口,最終還是決定先出去坐坐。
他轉身,赤腳無聲地踩在被打磨光滑的花崗岩上,本該是無聲無息的,卻不知為何還是驚擾了閉目養神的人。淩深睜開眼睛,被霧氣熏得有些濕潤的眼睛還有些模糊,再者他眼神本就不好,這房裏光線又昏黃幽暗,他看過去,只能隐約看到一抹颀長的身影,這背影有些瘦,和往日穿着外衣的背影全然不同。
淩深只是怔了一下,方才還有些當機的大腦便終于開始運轉。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下一刻,出聲叫住了正要跨出門的人。于狁腳步一頓,回身就聽淩深說道:“你不下來一起泡着嗎?左右你也要洗的,一起吧。”
聽他這麽說,于狁卻是眉頭一皺,顯然有些不情願。
淩深向來感覺敏銳,即便沒看出他皺眉頭,倒也察覺出了他那點遲疑,于是笑着打趣:“怎麽?不好意思一起?”他慢悠悠地在溫泉裏挪動,逐漸靠近那個站着不動的人,“我說你該不會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吧?”這話說着,他微眯着眼睛在那瘦削的上身轉了一圈,最終意味深長地落到他的下|半|身。
于狁被他這麽看着,突然有種自己赤身裸|體站在這人面前的錯覺,他略顯尴尬地輕咳了聲,沉着嗓音說道:“別亂說。”
“怎麽就亂說了?不然你現在就下來啊,橫豎咱們都是男人,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這種耍無賴的事情淩深以前還真沒幹過,畢竟他從不認為有人需要他這般死皮賴臉地黏上去的,從來都是別人倒貼的好不好。不過面前這人是特殊的,至少淩深覺得對他耍耍無賴也是件不錯的事。
而于狁呢,平日裏絕對是個不受挑釁之人,且大多激将法對他都不起作用,可偏偏面對淩深這句話,簡直跟戳在他反骨上了,他忽的一笑,下意識地反駁道:“誰吃了誰還不知道呢。”
這話音方落,淩深赫然露出意外的神情,而反觀于狁,這個剛把話說得滿滿之人,此刻卻像懊惱的小獸一樣,滿眼糾結地望着淩深。
淩深看着卻覺得有趣極了,索性從溫泉池裏走了出來,拖着濕透的中褲站到于狁面前。他翹着嘴角,臉上盡是得逞的笑:“既如此,那趕緊把衣服脫了試試看吧。”
于狁:“…………”
最後,于狁在不怎麽自願的情況下,被淩深拽下了溫泉。這溫泉水一漫過肩膀,身上的衣服自然濕透了,也沒法穿了。于狁暗暗嘆了口氣,稍有些不自然地将濕透的中單脫了下來。
淩深這會兒是無賴上瘾了,也沒挪開目光,反而大方地打量起這人來。之前,他便覺得這人瘦了,等他脫了衣服,才發現這人瘦歸瘦,該有的肌肉卻是一塊沒少,況比起那種膨脹的肌肉,這人的看起來更服帖緊致。淩深的目光從他的肩頭掠過,又劃過他結實的小腹,卻在看到橫貫了小腹的刀疤後頓時打住了。這刀疤有些猙獰,長長的一條如蜈蚣般趴在他小腹上,他擰了擰眉,在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之際,伸手撫上了這刀疤。
指尖觸及的肌膚有些凹凸不平,淩深卻并不覺讨厭,只是心裏莫名有些不舒服。而被他觸碰的于狁卻是整個都呆住了,感覺微涼的手指在小腹上流連,竟覺得胸口又開始不規則地跳動了。他深吸了口氣,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直到呼吸間沒了這人的氣息,這才讓躁動的心平穩下來。
手指落了空,淩深倒也不在意,只是拿眼睛搜尋這人的上身,果然在這人的手臂及腰側還有背部都發現了幾處疤痕。室內昏暗,淩深卻仍能看出這疤痕積年累月,怕是早早就有的,不期然想起來之前先生的話——當家的早年腿腳受過傷,一到這雪天就容易疼……這何止是腿腳受過傷,全身上下怕是沒幾處地方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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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深忽然有些好奇這人以前的生活,便狀似随意地問道:“你以前究竟是幹什麽的?”
于狁卻撇過頭,沒回答。又過了一會兒,索性閉上眼睛,假寐。
淩深聳聳肩,自顧自地繼續:“先生方才跟我說了,讓我看着你點,省的你待會在這裏睡着了。”見身旁這人僵了下,他忽然笑了下,“聽說你還因此發熱了?”
“不過是有些不适罷了。”于狁扭過頭來,卻發現淩深直直地望着自己,他的眼睛本就好看,這會兒沾了熱氣便有些朦胧水潤,而恰恰是這樣的一雙眸子,裏面卻全是自己的倒影,心髒不覺漏跳了拍。他下意識蹙了蹙眉,對于這種不曾有過的感覺有些茫然,他呆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便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這裏溫度太高,他覺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坐在邊上的淩深就一臉奇怪地看着他,又是蹙眉、又是搖頭的,過後又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只是也不知這人是不是走路沒上心,或者水下經年累月早已磨光的石頭太滑了,總之他才走了一步,整個人就失去平衡地沖他倒了下來。
淩深見了,頓覺喉嚨一緊,在腦子都沒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先一步有了動作。他稍稍挪了挪,張開雙臂就要借住沖他倒來的于狁,而事實上,他也的确接住了,只是與此同時,他臉上赫然傳來一陣癢意,像是被什麽紮到了,又像是被茸茸的東西瘙癢到了,而後唇上也驟然感到一陣溫熱。
眼前是那張放大的大胡子臉,淩深還從未見過如此清晰的,一時反倒有些懵了,又想到自己臉上和嘴上那觸感,他忽然特別想笑他投懷送抱來着,不過到底沒把這話說出來,不然準得把這人惹惱了不可。
于狁也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般,唇上的感覺其實并不清楚,畢竟總有幾根不聽話的胡子擋在上面,饒是如此,也足夠讓他羞愧地漲紅臉了。第一次于狁覺得滿臉胡子不僅能掩蓋他面容,就是臉紅了也不至于讓人看了去。他匆忙從淩深身上站起來,這次他站得格外小心,倒是沒在發生剛才的意外。
“我剛才是親到哪裏了?”淩深摸了摸嘴唇問道,接着擡頭去看他,卻見他略顯局促地站在那裏。看他這般,他忽然有種再耍他一番的沖動,于是又問道,“是哪裏?”
于狁擡手抵着嘴唇咳了下,接着便又沉默了。
淩深挑挑眉,嘴上繼續欠訓道:“其實也無所謂哪裏?總不過跟碰了個長毛動物差不多,竟是一嘴的毛。”
于狁:“…………”
平生第一次,僅僅因一句話,于狁生出一種抽人的沖動。他咬牙,這人一定是故意的,簡直太欠教訓了。
于狁心中這般默念着,也不知是不是這話靈驗了,第二日某人果然遭了報應。據說是在回去的路上不注意保暖,這才得了傷寒。于狁看着這人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到底于心不忍,親自照顧了他幾日,一直到這人能再調侃他了,這才告別了湯藥恢複自由之身。
而就在淩深養病的這段時間裏,外面的世界卻發生了幾件不得了的事情,首當其沖的便是穆州出了一夥強盜,據說這夥強盜毫無人性,專幹燒殺搶掠,已經有七個村子被燒得僅剩一堆黑炭了。這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就是青峰山上衆人都有所耳聞,有次先生端了藥給淩深,還就這事和淩深說道了一番。
于狁那時正好也在淩深屋內,聽了先生這一番唏噓,眉宇間的疙瘩就再也沒松開過。這事他早就知道了,也以為這穆州的州官會一直将此事拖到年後,卻沒想到這事這麽快就被傳開了,他也知道,一般連青峰山上都得了消息,那這事定然已傳得人竟皆知了。
于狁和別人所關注的不同,就在別人都感慨一群強盜燒殺了七個村子的人,于狁卻在擔心目前的情況恐怕比傳言還要糟糕。穆州州府都故意放出消息了,這種情況若不是他們已無法壓制流言,就是他們已疲于應付這群強盜了……而後者的可能性顯然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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