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趙雲洲

淩深覺得一定是他家淩老大今天忘拜文曲星了,他才會這麽背,先是中了根似乎塗了點麻沸散的針,然後又是被砍了一刀,雖然砍他的人最後收了勢,但他還是悲劇得被劃了下。

負責給他包紮傷口的人說,幸好針上有麻沸散,不然準得疼得人要死要活的。

淩深瞪了他一眼,沒成想這人經不住吓,手抖了下,剛包好的傷口又被蹭開了。大片的紅暈染開來,他本人沒什麽感覺,最疼的時候已經熬過去了,現在整個肩膀又沒什麽知覺了。倒是一旁的于狁看着覺得過意不去,親自過來給他包紮傷口。

淩深現在已經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想通了,無外乎他們這邊還等着消息,負責找人的那隊人馬卻在找到人後直接動手了。據說是因為發現人不在,便想直接燒船,卻不料這燒到一半人回來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人全給綁了,就省去遞消息的時間了。而他們跟上來的時候,正是這隊人馬搞定了全部,準備再收拾一下現場就把人給他們送過去來着。

這隊人馬不認識他、也不認識他們從人市雇來的人,好在他們還認識于狁、其中也還有幾個認識楊普的,倒沒真打起來,但還是有那麽幾個受傷的,其中就包括大當家的他自己。

那時候淩深正因為那一聲“當家的”走了神,沒注意到自己面前有個人舉刀砍過來,還是于狁看到了,趕緊喝止,但還是沒趕上,就連他自己想躲開,也沒能完全避過這一刀。

這一刀落在肩胛骨上,鑽心的疼,是麻沸散都無法抑制的,讓淩深頓時有種回到十一歲那年,被人一棍子敲在腦袋上,那時候因為被暗算而産生的各種感覺大概和現下差不多吧。

于狁正給淩深紮繃帶,見這人一聲不吭地坐在石頭上,擰着眉問道:“你若覺得哪裏不舒服,趕緊說一聲,別這樣悶聲不響的?”

淩深聽了擡頭看向于狁,戳了戳自己的心窩:“這裏難受。”

于狁嘴角抽了下,但還是保持鎮定道:“你受傷的是肩膀。”

但我心裏難受。淩深剛想說這句,轉眼就見一個人從山上走了下來,他身後還跟着幾個人,其中還有個人擡着個似乎受了傷一同向他們這邊走來。淩深一看到為首的那人,便覺得胸口更加難受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幾日前他們還說起的趙雲洲。

這人大約三十歲的樣子,面容剛正,眼底因近日連夜追蹤這群冰原強盜而有些發黑,然這并沒有掩蓋住他眼中的凜然,這人光是站在那兒,便讓人覺得是個正氣的人。當然,淩深還知道這人是個心細的,從他手繪的那張地圖,以及不留線索帶人追蹤至此就能看出來。

此刻,這人帶着幾個手下到了他們面前,就見他拱手沖于狁說道:“已經進莊子看過了,無人生還,倒是在山上發現個還有氣的。”

幾個手下将那人平放到地上,淩深跟着于狁探頭一看,當下撇嘴冷笑:“還真是禍害遺千年呢。”這躺在地上的人可不就是之前騙他們上山的那少年,沒想到當時他們十幾個帶刀的在一塊,最後竟然讓這個慣會騙人的人活了下來。

淩深這話說得不響,卻也不輕,趙雲洲自然是聽到了,便不動聲色地瞧了他一眼,轉頭剛想詢問于狁要将這人作何處理,就聽他們當家的說道:“将這人送去官府,就說是這強盜窩的殘黨,另外不要讓這人有開口的機會。”

趙雲洲一聽,抱拳應下後又問道:“那還要問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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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問的于狁只是一點頭,趙雲洲意會了,回身命人将躺在地上的少年搬去遠處。

淩深覺得好奇,等那趙雲洲走了,他才看向于狁:“你們方才在打什麽啞謎?”

于狁瞧着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道:“只不過是讓那人再也說不出話來。”

“哦!”他懂了,是要把這人的舌頭割了啊。他了然地點點頭,但轉念又問道:“那若是他認字還會寫字呢?”

于狁指了指不遠處,趙雲洲正蹲在那少年面前似乎在問什麽。淩深看過去的時候,趙雲洲大概問完了,站起身來,沖身旁的人招了招手。不用說話,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就心領神會,其中一個上前來,捏起那少年的手利落地一個彎折,再落下時,那少年的手以一個奇怪的角落擱在石頭上……

淩深看到這裏,突然有些累了,回頭看向于狁,卻見他并沒有看方才那一幕,而是将視線落在遠處的山林,那裏青松挺立,倒是顯得生趣得多。

“那群人你準備怎麽處置?”淩深問得是那群冰原強盜,他們殺人無數,無惡不作,顯然比那少年更可惡。眼下那少年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等送去官府,怕等着他的也是死亡,而這群強盜,倒是活得好好的,當然,能不能活過年底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我準備讓沈奇帶幾個人将這群強盜送去上京府,那裏自然有人對這群人做出裁決。”于狁沒看他,依舊看着遠處的那片松林。

淩深看着他,卻是接着他那聽似意猶未盡的話說道:“然後還能讓那個穆州府尹倒大黴是吧。”

于狁終于看向淩深,遲疑了下,回答:“穆州府尹沒能懲治在自己州郡犯事的強盜,自然是要受到相應的懲罰。”

淩深沒有接話,半響,他晃了下腦袋,像是忽然想通似的,點了下頭低聲呢喃道:“也是,不過……”

“你剛說什麽?”于狁久久沒等到下文,偏頭瞧着他,卻見他搖搖頭,道:“沒什麽,既然這事情解決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淩深原是想問這人究竟和這朝廷有什麽關系,總覺得他對朝廷上的事過分上心了,但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問。

之後,于狁留了一部分人下來看守那群冰原強盜,剩下的則跟着他們回了郊外的李宅,一同回去的自然還有趙雲洲。淩深對此頗有些郁悶,畢竟這人從始至終竟然沒給他一個好臉色來着,而留守在宅子裏的沈奇,一看到趙雲洲簡直跟見了自己男神一樣,一臉驚喜外加扼腕地迎上來,嘴裏還不停叨叨着“可惜先生不在”的話,讓淩深頓時一種嗅到八卦的感覺。

當晚,于狁将事情交代給了沈奇,沈奇雖一臉不願,過了兩天,還是帶着雇傭那些人南下去了。

趙雲洲在休整了兩日後,也再度北上去了夏國。

等這個面癱子臉似的人走了,淩深這才問起于狁:“這人是不是見我不順眼呢。”

于狁抵着下巴想了下:“子……”眼見身旁這人沉下臉來,他暗嘆了口氣,直接跳過名字道,“他本來就這樣,平日裏對誰都繃着張臉,你不用放在心上。”

淩深摸了摸下巴,回想這兩天的接觸,又問:“你确定?這兩天誰見了我都喊一聲‘大當家的’,唯獨他,除了喊你‘當家的’,就沒見他正眼瞧過我。”

于狁本想安慰他兩句,但他想了又想,發現事實的确如此,最後也只能作罷了。

他們在穆州又停留了兩日,一直等沈奇等人順利離開了穆州,這才上路回溯北去。來得時候,他們只有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卻成了一幫子人,趙雲洲帶來的人偏要跟他們一起去千和城。這雖說人不多,左右不過十來個人,淩深卻對此怨念極了,覺得如此竟不能跟當家的好好培養感情了。

這一路回了千和城,沿途竟也沒做任何停留。早先淩深還想沿途看看這裏的風土人情來着,畢竟來這裏也有小半年,卻是不曾外出游歷過。只是現下有這麽群人跟着,他自然是沒這個閑情逸致了。

一群人回到溯北的時候已是十二月,這天每隔幾日總要落一場大雪,官道上竟是沒什麽人,一直進了千和城,方才尋着些人氣。這天尚不算晚,街市上的店面都還開着,但客人卻極少,大多人是不大願意大冷天逛街的,更何況據說過會兒還有一場雪要下。也正因為這場雪,他們并沒有直接出關回青峰山,而是先去了趟丁二镖局。

這時已近年關,丁二镖局裏竟是比往常熱鬧多了,之前在外走镖的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了。趙雲洲之前帶來的人也是镖局的,只不過平日裏都在穆州一帶幹活,這次死活跟回來據說也是想在镖局過年。等進了镖局大門,這群人就跟脫缰野馬似的,四處蹿人門子跟人閑談聊天。

淩深跟着于狁進了镖局正廳,丁二镖局的總镖頭宋尹就坐在上位,而在他的下首,孟春和就捧着杯茶,時不時望一眼門口,等見着他們進來,原先有些焦急的臉上赫然露出欣喜來。

“當家的,大當家的,二位可算回來了。”孟春和一笑,見兩人落了座,又趕緊招呼身後的人給他們上茶水。

那人端着茶壺給于狁倒完了茶,又走到淩深面前,邊倒邊說起來:“大當家的這一回來,咱們寨子裏的兄弟又得發愁了。”

“為何?”淩深擡了眉梢打量起這人來,只見這人面容雖粗犷得很,難得臉上沒有胡渣,整張臉一覽無遺。這會兒被他問了,就見他露齒送了個爽快的笑,接着解釋道:“大當家的長得好看,寨子裏的姑娘們都憧憬着呢,這您要往那兒一站,姑娘們哪還會瞧別人。”

淩深點點頭,深以為然,一旁的于狁瞧着他如此不要臉,嘴角狠狠抽了兩下。

那人似乎也沒覺得淩深這般應承有哪裏不對,正要說什麽,卻又見他們大當家的一雙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他心下疑惑,正要問怎麽了,就聽淩深問道:“你之前在寨子裏幹什麽的?”

他茫然地眨眨眼睛,等反應過來了,也還是一臉疑惑:“這才多少日子不見,大當家的竟不認識我了麽,之前還專門給你送了幾次炭呢。”

這麽一說,淩深記起來了,是之前經常見到的那位大胡子,好幾次他還認錯來着。因為有了印象,他又一次歪頭打量了這人一番,只覺得這人刮了胡子和沒刮胡子果然還是有區別的,雖然區別并不大。

“對了,怎麽突然刮胡子了?”淩深問着,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挪去,他身邊是當家的,不知道這位刮了胡子是個什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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