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驚覺思念不露,原來只因……

被他這樣牽着, 楚梨根本就沒心思逛什麽博物館,他氣定神閑, 拉着她逐個展館看。

楚梨厭煩了,“你放開我,我要去吃飯。”

“想吃什麽?”他問。

“随便。”

薄臣野目光轉過來看她,她有所察覺,先一秒将目光轉到另一旁,就是不與他對視。

薄臣野也沒再說話,他非要牽着她,從博物館出來,外面一條街上有不少咖啡館和餐館。

道路兩側, 玻璃窗外有花架, 花朵盛放, 異國風情十足, 不知怎的,似與淮川那一夜的晚餐餐館有幾分相像。

薄臣野随意選了一家, 讓她走在前面,怕她跑了似的, 他的掌心貼在她的後腰上, 人從一側拉開門, 讓後将她往裏一推。

走都走不掉。

餐館裏氣氛很好,侍應生送來餐譜,楚梨抿唇只點了自己的,那個棕發碧眼的美女又看向薄臣野。

“和她一樣。”

他們這桌附近沒人, 空氣又凝固起來。

楚梨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起來,她看了一眼,是舒陽秋發來的一張截圖, 是郵件的截圖。

準确來說,是購買方的截圖,末尾一個Ying。

應宴?

購買她畫的人是應宴,那天來接她的人也是應宴,應宴身上那套名牌楚梨認得,價值不菲。

楚梨想起了網上那些關于薄臣野的傳聞。

他大概是破産了麽?

“你是不是缺錢?”

在這樣的沉默中,楚梨突然開口了。

薄臣野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沒有立即回答。

楚梨卻覺得有可能。

她低頭,從自己的拎包中拿出了錢包,然後翻出了一張卡。

“三年前湖光檀境的房子遠不止一百萬,交接手續的工作人員說漏嘴了,”楚梨将卡推過去,“應宴買畫的錢我都存在了這張卡裏。”

薄臣野起初沒明白楚梨這是什麽意思,但對上她的視線,那一雙眸子波瀾不驚,平靜,撞上他的視線又迅速挪開。

“打算跟我劃清關系?”

薄臣野被她這反應氣笑了。他勾了勾唇,臉上那抹笑意說不清是什麽意味,楚梨依稀記得自己見過他這樣挑笑的時刻,往往代表着他即将開始使壞。

可現在是在大庭廣衆下,楚梨強裝鎮定,“是。”

“是麽,”薄臣野姿态閑散地依靠在椅子上,他纖長的長指把玩着一把銀色的叉子,目光幽幽地落在她臉上,“你不乖了。”

“……”

餐廳的音樂恰好播完一首,在這樣的安靜裏,她更清晰地聽到他的聲音,仍然很有蘇的質感,低低沉沉,一句陳述,被他說得像調-情。

楚梨一點都沒心思跟他一起吃飯。

她抓起包就走,而薄臣野早有預料,他長腿往前一橫,将人堵回去,楚梨踉跄一步,下意識扶住右手邊,右面是一個石柱,他閑閑一擡手,摁住她的肩膀,楚梨拎着包,被他禁锢在那個柱子上。

她還沒有對視過他的眼睛。

而現在,薄臣野單手挑着她的下巴,逼迫着她看向他。

他的眼睛狹長,雙眼皮形狀極好,桃花眼似的,他以前就不常笑,更顯冷冽。

而現在,他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危險,充斥着一股欲。

他挑着她的下巴,颀長堅硬的身軀覆在她身上,他身上的氣息充斥在她的呼吸間,楚梨的呼吸間摻雜上他的味道,她的心慌亂起來。

“你放開我……”

石柱後面,許多人正在用餐,餐館的色調溫暖陽光,牆上挂着暖色調的畫。

然而一面之隔,她卻被他用這樣暧昧的姿勢禁锢在這。

“我不同意。”

他微微垂頭,湊近她的耳畔,低沉的聲線就在她的耳廓,他呼出的氣息熱熱拂耳,酥麻難忍,引得人有幾分發顫。

“楚梨,我不同意,”他又重複一遍,這次,他的唇擦過她的臉頰,分不清是故意還是否。

那溫熱的觸感,讓她想起剛才在展廳接的吻。

起初的瘋狂洶湧,後面唇齒厮摩,她的腦袋已經一片空白,溫柔短暫,像克制。

“Ohoh。”

服務員端着餐盤上菜,看到這一幕,她風趣地開玩笑,國外的文化開放,當衆接吻見怪不怪。

他禁锢的力度松了些,楚梨忙從他胳膊下鑽出來,那服務員站在旁邊上菜,楚梨不敢看她,只能從旁邊又坐回去。

薄臣野這才退一步,在她對面坐下。

怕她跑了似的,他的長腿故意橫在她身側。

楚梨低頭拿着叉子叉薯條,又幾分用力,像無聲的宣洩。

薄臣野挑唇,悠閑吃飯。

這頓飯楚梨吃的沒味道,然而薄臣野擋在她對面。

“我吃飽了,我要回家。”

她被逼無奈地開口說。

薄臣野看了她盤子一眼,吃了一半。

他單手拎起了桌上的車鑰匙,随手抽了張紙巾擦了下唇角,這麽一個平常不過的動作被他做出幾分勾人意味。

保時捷停在路邊,楚梨萬分想拔腿就跑,然而對面就是個馬路,路上的交通繁忙,直接将她想跑路的念頭堵死了。

她只能不甘不願上車,然後強調,“我要回家。”

倫敦常常堵車,回去的路上車子堵在一條馬路上寸步難行,馬路上有背包游客,她想落下車窗喘口氣,然而一股甜膩的冰淇淋味道從外面飄進來,楚梨才看到馬路旁邊有個冰淇淋窗口,上面一個巨大的草莓甜筒的立牌,

前面一輛豪車靠邊停,下來兩個穿着時尚的情侶,應當是留學生來打卡,女生買了一只甜筒遞給旁邊的男生,男生要接,女生直接将甜筒湊近他唇邊。

“要吃麽?”薄臣野看到了她目光看車窗外,便啓口問她。

“不吃。”

她又把目光轉回來,她很少吃冰淇淋了,有些味道很神奇,哪怕是嗅到,都會喚醒某些記憶。

前面的塞車絲毫沒有緩解,車子依然堵在路上,右側車道更是有倫敦富二代開着超跑轟鳴,附近臨近高街與牛津街,老式建築與現代奢華碰撞,更別有一番藝術氣息。

車子堵在路上,薄臣野單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輕叩幾下,然後他突然開門下車。

他随手鎖了車門,斷絕掉楚梨想趁機逃跑的想法。

她坐在副駕駛,一股悶氣油然而生。

薄臣野鎖了車門,但車窗先前被她落了一些,附近有冰淇淋店和烘焙店,空氣中有股甜膩味道。

她往窗外看,不知薄臣野去了哪兒。

然後目光一轉,便看到了薄臣野已站在那個冰淇淋窗口前,窗口還擺放着鐵藝花架,花朵被風吹的晃動着。

他身姿颀長,黑色長褲,深色風衣,她的角度,偶爾可以看見他偏臉說話,露出的半截側顏線條依然硬朗性感。

他拿出一張卡遞過去,在英國不比國內,掃碼付款沒那麽通用。

他單手遞卡,手指修長,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被光晃了一下,泛着淡淡的光澤。

這邊算是一條商業街,不少逛街的人們。

她坐在車裏,看到有個穿着熱褲的年輕女孩被幾個朋友慫恿,走近薄臣野,看樣子在同他說話,女孩手裏拿着手機遞過去,像在要電話號碼。

楚梨想別開眼,但視線卻沒挪開。

薄臣野卻擡手接過店員從窗口遞出來的一支草莓甜筒,他豎起左手,銀色戒指戴在無名指上。

他朝跑車這邊揚了揚下巴,那幾個女生也往跑車這裏看。

他們離得并不算太遠,一條人行道而已。

他朝着跑車走近,楚梨聽見他說了一句,“我太太在車裏。”

她目光別回來,但是也能察覺到那些人在看向自己,楚梨坐在車裏臉頰漲紅,想去升上車窗,但車門都鎖了,車鑰匙也在他手上,她摁下去車窗毫無反應。

薄臣野一手拎着冰淇淋,一手開了車門坐進來,然後将甜筒遞過來。

“誰說我要吃了?”楚梨又把臉轉另一邊,卻看到那幾個女生依然站在人行道上,年輕時尚的女孩,看她的時候有揣測與隐隐的羨慕。

薄臣野沒說話,他單手拿着甜筒,也不急着啓動車子,空氣裏隐約有草莓的清甜氣息。

薄臣野嘗了口冰淇淋。

“想走?”他問。

“是。”楚梨冷臉答。

“行啊,我跟你說件事。”他單手捏着冰淇淋的蛋筒,蛋筒外面有卡通紙,他的手指白皙,捏的不用力,他的目光也是落在冰淇淋上,沒看她一眼。

“什麽?”楚梨這回松懈幾分,以為下車有望,她轉臉看向他,當他要說什麽重要事情。

哪知下一秒薄臣野湊過來,他早有察覺她會躲避,于是他單手捏着那支甜筒,另一只手順勢扣住了她的脖頸,他的手指張開,牢牢地掌控着她纖細的後頸。

冰淇淋冰涼,觸碰到她的唇,瞬間融化,清甜微酸的味道瞬間在口中綻開,她被冰的一縮,薄臣野順勢加深這一吻,楚梨這才意識到——

她被他用這樣的花招,騙了兩次。

這是第二次。

外面幾個女生看到這一幕,小小驚呼一下,然後路人也往這兒看,有幾個英國年輕人吹起了口哨。

楚梨的臉更紅,她的手抵在他胸前去推開他,哪知道在慌亂裏一下碰到了他的手,甜筒“咔嚓”一聲,碎斷了。

“神經病——”她用力一推,薄臣野松開了她。

她唇上有種麻木感,被冰淇淋擦過,又被他吻過,冰涼的唇在此刻回溫,唇上有些發腫。

薄臣野輕笑一聲,“我是真有話跟你說。”

“……”

“我們重新開始。”

他升起車窗,細微的聲音裏,她聽見了她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空氣中仍有草莓的味道在彌漫,那只甜筒擦過他的外套,草莓冰淇淋半融化,楚梨也不能不管不顧,她從包裏抽了紙巾擦掉,薄臣野自然而然地接過,他落下車窗,外面正有個垃圾桶,他準确無誤将垃圾扔進去。

薄臣野說完便啓動了車子,楚梨一言不發,手攥着包帶,她現在很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口邊,竟說不出口。

她對現在的他很沒有安全感,她明白,自己的問題問出來,如果答案不盡她意,她又會縮進殼裏,說不定會更畏縮。

車子停下,楚梨迅速下車,一眼都沒看他,她從包裏拿出門禁卡,正要貼上去開公寓大樓的門,卻見薄臣野站在她身後。

“你過來幹什麽?”楚梨警惕,又将門禁卡收回來。

“衣服髒了,來處理一下。”

“我家沒有洗衣機。”

“公寓配備洗衣機與洗衣房。”

薄臣野揚揚下巴,楚梨擡眼一看,大廳裏立着宣傳牌,上面清晰的寫了每套公寓都配有洗衣機與烘幹機。

“我下午還有事情。”

意思是不會糾纏她。

楚梨吸了口氣,然後開門前警告,“只是洗衣服。”

“不然?”

楚梨将門禁卡貼上去,大廳的玻璃門開了,前臺的對她微笑,公寓大廳有六部電梯,楚梨随意進了一部,薄臣野從身後邁進來。

電梯寬敞,他偏偏站在她的身側,楚梨的目光盯着跳動的數字,這樣封閉的空間中,她連呼吸都要小心的控制着。

然而事實往往不如楚梨所料。

她以為就幾分鐘上了樓,然後讓薄臣野去洗了外套再烘幹送他走,全程應該在三十分鐘內。

然而電梯裏突然傳來一陣煙霧警報聲,然後電梯裏的燈光瞬間熄滅,動蕩了一下,瞬間停下,只有數字鍵還亮着淺光。

薄臣野走上前按了幾個數字,電梯毫無反應。

“怎麽了?”

電梯裏安靜窒息,瞬間一片漆黑。

“煙霧報警器,”薄臣野蹙眉,聲音平靜,“有時候房間裏抽煙也會觸發煙霧報- 警器。”

這楚梨聽林景澄說過,林景澄有在國外修了一年,常年抱怨國外宿舍的智障報-警器,半夜因為一個同學洗澡被觸發,然後全樓的人被迫下樓站在馬路上,結果公寓管理人員檢查後發現是有個同學帶朋友回來,倆人輪番洗澡,時間不免久了些,同學還在在浴室抽了根煙,觸發警-報。

“會很久嗎?”

楚梨聲音不自覺的瑟縮一下,她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自然有種潛意識地恐慌。

“不會。”

薄臣野回她,磁性的聲音在這樣封閉的空間裏,有淺淺的回音。

楚梨靜默不語,靠着電梯的牆壁站着,她從包裏拿出手機翻看,手機沒信號,屏幕亮着淺光,她這麽無聊地一直點着屏幕讓光亮着,然而十分鐘過去,電梯并沒有複原地跡象。

“這裏有報-警按鈕嗎?”她輕聲問了一句,然後開了手機的手電,去照着電梯的按鍵,尋找有沒有呼救的按鈕。

身後的男人沒說話,在沉默着。

楚梨躬身去看按鍵,她的頭發留長了,三年前他走之前,她的頭發才到胸前。

這會頭發都快及腰,她頭發天生細軟,掃過他肌膚的時候,又癢又勾魂,他總說她哪裏都迷人,楚梨往往就來推他說他不正經。

她弓着腰,長發落向一側,露出那截纖細的脖頸,手電筒的光隐晦不明,薄臣野看到她後頸上隐約有些骨節突起的淺淺線條。

她好像瘦了許多,他還沒有仔細地抱過她。

“楚梨。”

他叫她,聲音在這樣的黑暗中壓着一股濃濃的情緒。

楚梨身子一頓,她沒擡身。

手電筒的光,只能照到按鍵。

金屬的牆壁,映着他的部□□影。

他又是沉默了一會,叫她也好似是她的幻覺。

她的目光仔細地看過按鍵,看到呼叫按鈕,按下去,毫無反應。

“三年,我很想你。”

她直起身子的那瞬間,聽見他又啓了口。

他站在那,目光落在她後頸上,他突然想起了一個詞:思念蝕骨。

小時候常看到湯顯祖的一句詩說,驚覺思念不露,原來只因入骨。

那時總覺得思念入骨好誇張,可現在,薄臣野盯着她後頸的隐約淺影,一閉眼,就想起某日親昵後的深夜,他攬着她的腰,無意識地撫摸着她脊背。

淺淺的月光落在她的脊背上,他吻了又吻。

她在睡夢中推他,撒嬌似的呢喃。

以往那些回憶,都在某個瞬間湧入腦海,連帶着想起她柔軟的肌膚觸感,對他撒嬌時的軟糯。

思念并沒有多麽的洶湧,它只是偶爾的侵襲,然後喚醒回憶,在心上肆意縱火。

薄臣野只覺心口像被什麽纏緊,呼吸不暢快。

思念不止入骨,思念只是扔下火種,燒到心裏發痛,燒到呼吸難耐,教人痛苦卻不能言。

楚梨轉過身看他,她的手垂着,拿着手機,手電筒的光照在地上,她看到薄臣野微垂的目光,他站在那,然後擡起眼看她。

“對不起。”他是猶豫過了幾分,然後又說,“是我不該扔下你。”

楚梨從來沒聽他說過“對不起”這三個字,哪怕是在十幾歲最張狂的歲月裏,他也從不說這三個字。

在她的眼中,薄臣野是驕傲的,他從不會低頭,關于那些不算好的過往,哪怕是在落魄時,他從來都不曾示弱。

楚梨常常以為年少時的他像一頭危險蟄伏的兇獸,他冷淡,但目光危險,有時有種狠戾,後來重逢時,他眼光更冷,居高臨下地對她說話。

又或者是外界目光中的他——

哪怕是在三年裏他的負面新聞滿天飛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抨擊他、踩他一腳的時候,他也從不曾低頭過。

猶記得這三年裏,有一個外國媒體蹲守,拍到一張他的照片,是偷拍,他出現在某個公寓樓下,顯然察覺到了這個偷拍,眼神充滿戾氣。

哪怕那會好多謠言傳他被趕出薄家、傳他現在即将被起訴法庭,他的眼神仍然高高在上,充斥着一股厭惡與森冷。

而現在,在這個并不算寬敞的空間裏,薄臣野聲音低低,對她說一句對不起。

楚梨眼眶發酸,心裏更是難受。

她很想問一句,你過得怎麽樣。

可根本還沒來得及開口,電梯外面傳來了聲音,“hello,有人嗎?”

楚梨知道是工作人員來了,她拍了拍電梯門,用英文回,“有人,兩個人。”

外面的工作人員詢問了他們有沒有異常,然後得到了确認後讓他們保持冷靜,說電梯沒有事情,只是樓層有人開趴觸發了煙霧報警,電梯也自動停工。

楚梨應下。

那工作人員又說了些什麽,然後過一會,電梯裏的燈重新亮起,電梯平穩地重新向上。

楚梨站在那,卻覺得世界都有了幾分不真實。

電梯在她的樓層停下,楚梨走出來,刷開開門。

“洗衣間在這邊。”

楚梨拉開一扇門,想伸手去接他遞過來的衣服,但手伸出來後她又迅速收回去。

然後閃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薄臣野将風衣塞進洗衣機清洗,他從洗衣房出來,卻不見楚梨人在哪。

她的逃避,是肉眼可見。

他想忽略都難。

這時,他聽到卧室那邊傳來了一陣聲音,應當是楚梨接了個電話。

“好,他們晚上八點到是嗎?好,我去接。”

洗衣機停下了工作,薄臣野走進去,重新将衣服放入烘幹機,英國這樣陰雨連綿的地方,幾乎每個洗衣房都會配備烘幹。

不過十幾分鐘,風衣被烘幹,他取出來換上。

而後走到了楚梨的卧室前,他敲門。

楚梨拉開門。

“記得吃藥。”

他說。

“嗯。”

楚梨應了一聲。

從門縫裏,他看到了那束紫色的滿天星,插在玻璃杯中,放在她的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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