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八十
八十
拉克什米往後退了退,她笑道:“我們只是外鄉人,難道不能進城嗎?”
衛兵往後退了退,卻仍舊守着門口,象是這一牛車裏的人會有多麽危險一般,他們左右為難着,卻又因為這與他們說話的美發女實在是容顏好看,拒絕她會讓他們心痛得當場死去,于是他們只好不言不語,任由這位體态優美的女郎問話。
拉克什米發覺他們臉上挂着幾乎心碎的表情,便不再願意給他們難堪了,于是,她說:“我們只是牧人,武士啊,我們是從遙遠的南方而來的牧人,我們不會與任何人起沖突,我們也不願意與人起沖突,武士們,你們難道認為我們會是多麽可怕的人嗎?”她往旁邊挪了挪,讓車裏坐着的那羅延天露出了臉。
那羅延天的面龐秀美,他的雙眉之上仿若镌刻着無數的吉祥卍字,他目若青蓮雙眼含情,他的嘴角仿佛有着蜜糖,他的面龐猶如滿月……任何人都不會認為這樣的一個人會是一個能動用武力的人,甚至衛兵們也因為他的衣着打扮與放牛郎一般無二而覺得惋惜——這樣的容貌,理該是個婆羅門。
不,一個婆羅門怎麽能夠!
他理該是個仙人,是個神明。
衛兵們羞愧地讓了路,請這牛車上的人進入牛節王王城的城門。
這裏的确是個小城市。
那矮小的城門以及窄小的道路,這些都讓見慣了阿輸迦這類城市的拉克什米覺得驚訝,她擡起頭,見到那矮小的王宮,再看看只能生在低矮的草房之中的百姓,不由得心生悲憫,走到一個賣水的女孩面前,問道:“你們這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麽……”
賣水姑娘從未見過拉克什米這樣美麗的女人,她連忙雙手合十,回答拉克什米的問話:“高貴的美麗的女人啊,您的問題我來回答,這裏在十年前還是生活富裕的都城,我們每個人都能喝到米粥,即便不能頓頓品嘗到牛奶的美味,可在節日的時候,牛奶也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我們的國王需要更加強大,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唯有阿修羅的導師太白金星烏薩納斯,這位烏薩納斯是婆力古仙人的兒子,拉克什米大女神的兄長,他還是那綠色歌者晉江的養兄弟,這樣一個光輝的人啊,他來到我們中間,為我們指明了前路,因而我們将所有的財物都供奉給了他。”
将所有財務都供奉出去的女孩子,她身上連一個金色的裝飾都沒有,她的手串是木制的,她的鼻子上只有一粒鐵釘,她的雙腳上沒有塗上朱砂,她的脖子上也挂不起金銀的項鏈……這樣的女孩子,青春正當時,她沒有裝飾,坐在街邊,用一桶清水來換取她所需要的食物。
拉克什米想要拿下自己的手镯遞給女孩兒,但是那羅延攔住了她,他只是拿了通用的錢幣與她換取了清水,而那一罐清水,正與這些錢幣等價。
拉克什米不解,她看向那羅延,那羅延卻笑道:“女神,我将清水買下,她就有時間再去搬來清水繼續賣水,而這使得她一天至少多得了一罐水的收入,但是她仍舊靠着自己的勞動得到了這些而并非施舍,女神,難道這不好嗎?”
拉克什米原本并不理解,但經過那羅延天的講述,她馬上明白了他的意圖,瞬間對他的愛意更加濃厚熾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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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應到了拉克什米的熱烈愛意,摩诃提婆笑了笑,過來将二人引上牛車。
上了牛車,拉克什米女神用充滿愛意的眼光注視着那羅延天,她希望他給她講述更多學問,這些內容讓她快樂無比。
然而比這些更讓她快樂的,是她的思瓦米與摩诃提婆之間對于正法以及知識的讨論,他們兩個象是在辯論,去接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氣勢,他們用語言來對話,在對話之中就将整個世界的規則制定完全。
摩诃提婆厭惡規矩,卻也最守規矩。
他厭惡的是将人的思想束縛起來的規矩,但是他守護的是将人的心變得柔軟善良的規矩,而這樣的規矩之中包含了無數的細則,那羅延天就是在與他讨論這樣的細則。
南迪拉着車,細心聆聽兩位上主的教誨。
波哩濕尼也是一樣,她倚在拉克什米的身上,聽着這樣的辯論,就好似聽見了這世間最美妙的牧笛之聲。
這牛節王的國度之中沒有什麽太過特別的東西或者是人,貧窮與困苦讓這些人更為麻木懶散,他們無論如何努力,最終仍舊會被奪走一切去奉獻給金星之主蘇羯羅,因而,誰會去将必然失去的一切當做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而努力呢?
摩诃提婆這為慈悲之主,他現在真的是憤怒了,手中的三叉戟也意圖舉起,直接投向蘇羯羅,将他的頭顱斬掉。
然而那羅延卻再次抓住了他的手。
那羅延微涼的手帶着一絲沁人心脾的香氣,這香氣是蓮花的氣味,這香氣是那羅延身上的氣味……摩诃提婆因那羅延抓住了他的手而将努力消退,他看着那羅延,笑道:“我總會因為你抓着我的手而将怒意褪去,那羅延。”
“因我是你偏愛的信徒,摩诃提婆。”那羅延說着,低下頭去,想要将摩诃提婆的手放到自己的頭頂,可摩诃提婆卻反抓住了他的手:“不,我不能賜福我的上主,那羅延……摩诃提婆永遠奉你為主。”
他們兩個對彼此的奉獻與愛意實在是太過濃烈,這濃烈的感情甚至将拉車的南迪都燒到了,這可憐的吉祥的白色雄牛,他只能撒開四蹄奔跑起來。
南迪在道路上奔跑着,他跑得飛快,一點不象是一頭牛在拉車,而也正因為他跑得飛快,王宮門口的衛兵正巧便瞧見了他。
衛兵心中疑惑,他高聲說道:“我看見了一個怪事,你說怪不怪?”
他的同伴冷笑:“你見了怪事就說是怪事,還要問我怪不怪,你這可真是怪得出奇又讓人恐懼!”
“可我看見的真是一件怪事——你瞧,牛跑得比馬快,那飛奔的樣子就跟蘇利耶的戰車一樣!”衛兵叫嚷着,将他的同伴的頭扳到南迪飛奔的方向。
果然,那白色的雄牛飛奔着,仿若蘇利耶的戰車。
“我改去報告給國王!”衛兵叫嚷着,奔到王宮大殿。
王宮大殿裏,牛節王正在與大臣們議事,現如今牛節王也樸素得多了,大臣們也是一樣,唯有蘇羯羅,他富貴逼人,卻不曾流露出半分。
蘇羯羅之前因險些被阇衍提拿劍追殺,他更是心存驚懼,因而方才讓牛節王下令,不許陌生人随意進出都城——他現在幾乎聽聞任何陌生人進入都城都會心驚肉跳,他擔憂也恐懼,阇衍提的力量太過驚人,他從未想過一個女人也會有那樣強大的能力。
因而,當衛兵沖進來口中高喊着“陌生人——陛下,有陌生人來了!神奇的陌生人!”的時候,蘇羯羅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他往後退了退,擡起眼看向那衛兵,而衛兵這方才說道:“陛下,陌生人趕着比蘇利耶的戰車還快的牛車在路上奔馳!”
這句話讓蘇羯羅長出一口氣。
他聽聞牛車,又聽聞這牛車如此迅捷,更有人贊美這牛車……蘇羯羅皺了皺眉,說道:“陛下,大約是大天,上主濕婆來了。”
作為濕婆的虔誠信徒,蘇羯羅不斷地向人介紹濕婆,他講述他的神奇,描繪他的偉大,更告知阿修羅們,濕婆神是并不在乎出身的,任何人,任何阿修羅,只要虔誠信奉濕婆,那麽這個人就會得到濕婆的賜福。
然而,蘇羯羅卻并沒有說明這個虔誠到底是何種東西。
虔誠,是什麽?
阿修羅們并不當真,他們只是在乎這個神明會不會給他們好處而已。
而牛節王,他比之金床更為溫和,甚至在見了金床的下場之後,這位國王有打算信奉毗濕奴的念頭,可蘇羯羅卻說,毗濕奴并非真神,他說了許多好聽的話讓牛節王不得不信奉濕婆,然而,濕婆卻沒有保佑他。
正如蘇羯羅追随一個國王,這個國王就會變得一無所有甚至丢掉性命一樣。
信奉濕婆卻否定毗濕奴,那麽這個人又怎會得到濕婆的祝福?即便是祝福,能夠看穿未來的三相神,對他的賜福也不會是一個完整的賜福,正如金床那般,他雖然得到了一切,可也輕易失去了一切。
然而牛節王聽說是濕婆到來,便吓得跑下王座,直接撲到在臺階之下:“竟然是上主!那麽那羅延那上主也該一同前來了!快快迎接……快迎接!”
“陛下!”蘇羯羅聽聞毗濕奴的名號就有些心中不快,而牛節王卻絲毫沒有在意,他很快爬起來,沖到宮殿門口對着那雄牛奔跑的方向伸出手去:“上主!上主!上主,求求您二位停下,暫且停下腳步!”
牛節王的虔誠讓南迪的腳步暫停了下來。那一路揚起的塵埃,此刻也落到地上,裝點成了朵朵雛菊,将這條路清淨得無比漂亮。
百姓因為這樣的神跡俱都快樂起來,他們忘記了貧窮與苦難,全都高舉雙手跑到了街上——那些雛菊花瓣在路上鋪了一層,美麗與香氣讓他們歡欣雀躍,這是吉祥的時刻,這是他們的國王請求上主接收奉獻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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