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打戲
張姐一向雷厲風行,離開他們宿舍到一個小時,就迅速拟好了回應聲明,但這次不是以公司得名義發的,而是以她本人的名義。
站在阮予邱經紀人的角度,去看這一場荒誕的鬧劇。
她先是大義凜然地表明了态度,堅決抵制任何抱金主、要資源的行為,同意驅逐真正的劣跡藝人,讓好的演員被看見,好的作品被産出,也支持影視行業自我淨化,支持網友在內的所有人監督批評,支持抵制行業亂象,并也為此一直在做出努力。
然後話鋒一轉,只有這種亂象嗎?這場聲勢浩大的抵制活動,它的起源,難道不是一種亂象嗎?偷拍視頻,惡意造謠,罔顧事實,肆意辱罵,這都是正常的嗎?借助一個罪名,披上正義的旗幟,對準一個目标,然後開始不斷地潑髒水,不斷地煽風點火,不斷地詛咒驅逐,這都是對的嗎?
更何況借助的罪名,本身就是莫須有。
張姐花了不少的篇幅在讨論這件事,從頭到尾沒有提阮予邱的名字,也沒有刻意賣慘,但達到的效果卻不減分毫。
之後,在後續處理問題上,重點@周廷和那位制作人,明言有問題就直接說,不要扭扭捏扭,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誤導大衆,如果他們同意的話,可以開一場發布會,當面對質,否則就不要再說三道四。
同時,鑒于他們這種歪曲事實、無憑無據的話已經造成了一定的社會影響,所以我們已經向法院遞交申請,屆時請務必注意接收傳票。
最後,還@江豈工作室,對其願意澄清事實表示真誠感謝。
願影視行業和網絡環境都迎來真正清明。
阮予邱仔細看了一遍,張姐寫的清晰果斷又情真意切,對那些營銷號與周廷等人的處理也和他想的差不多,便沒有多說什麽,讓張姐直接發。
這條微博發出去,又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從昨晚到今早,不過十幾個小時的時間,這件事已經反轉了好幾次,但網友們依然熱情高漲。
有的人驚訝于阮予邱這方怎麽這麽剛,竟然直接上法院解決,可能的确是被誤會後逼急了了,有的人持觀望态度,說豪車那事的确是搞錯了,但後面的事不一定,有的人還是不願意相信他,說他黑點還多着呢,之後又扯出了完美受害者等一系列的言論……
一時間,網上再次沸反盈天,但張姐這邊證據确鑿,态度強硬,而之前誣陷他的營銷號,周廷以及制作人之流,紛紛啞了火,屁都沒放出一個,因此大多數人還是相信了,在這場鬧劇中,阮予邱确實無辜。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挽回了多少路人緣或者粉絲,只是因為這事,還有江豈,大家的反應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讨厭他的人依舊讨厭,黑他的人還可以找別的點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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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阮予邱也不在乎,這已經算是很好的解決結果了,他挺滿意的。
大清早被驚醒,昨晚也沒有睡好,他上樓補覺去了。
隔天,他和于曉磊一起去了劇組。
其實昨天才是《無妄》劇組正式開機的時間,原本要求所有演員都到場的,但阮予邱情況特殊,當天也沒有他的戲,導演便也強求,讓他在家好好看劇本。
所以今天阮予邱去到片場的時候,一切設備、道具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演員到場開拍。
導演還在和場記讨論,見他大清早過來,臉色有瞬間的凝滞。
昨天他火急火燎地給制作方發消息,說要抵制劣跡藝人,不讓阮予邱再參演,結果他消息發出去沒多久,江豈工作室就發了微博,再過沒多久,張姐也發了微博。
一時間形勢反轉,抵制劣跡藝人這種話,現在聽來就稍微有些諷刺。
導演臉上有些熱,他尴尬地和阮予邱打了聲招呼:“這麽早就過來了?”
阮予邱的戲排在上午十點,現在才八點不到。
“嗯,來學習一下。”阮予邱回答道。
他沒有演戲的經歷,之前看劇本的時候就對着鏡子自己琢磨,也不知道好壞,今天于曉磊有早戲,他便也跟着過來了,想看別人怎麽演的。
導演驚訝,他從來不知道,阮予邱對演技竟然還有要求,竟然還要學習?
“你不用緊張,待會就幾場文戲,你臺詞不多,還帶着面具,放心演吧。”導演幹笑了一聲說道。
本來演員有上進心,想好好演,他作為導演應該高興,但對于阮予邱,他實在不報任何希望。
他曾經有幸點進去過阮予邱上部戲的剪輯視頻,然後捂着眼睛退出來了。
聽到他的話,阮予邱卻皺起了眉頭:“都是文戲?我的劇本上寫着,上午是一場打戲。”
“哦!我忘記讓場記通知你了,你上午都不用來,”導演拍了一下腦袋,“上午是打戲,但難度有點高,又要騎馬又要劍鬥,所以早請好替身了,你不用上場。”
這也是他們讓阮予邱戴面具的考慮之一,臉遮住了,替身上的時候,拍攝難度也小一點。
他本以為阮予邱會樂得清閑,乖乖去一旁站着,但沒有想到,阮予邱停頓了兩秒,然後平靜說道:“我可以上場,不用替身。”
“你?”導演又笑了一下,委婉道,“不用了,不用逞強,傷到了可不好,讓替身來就行了。”
他其實想說,就你這小胳膊小細腿了,騎個馬都怕被馬給扔下去了,還打戲?
別搞笑了。
但阮予邱似乎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低頭頓了片刻,還是說道:“我試一試吧,行就自己來,不行就替身來。”
此時不遠處有人喊了一聲,似乎是機器有問題,導演連忙應了一下,他不想再和阮予邱廢話,便敷衍道:“那你去武術指導那裏,讓他教教你,不行就算了。”
讓他吃點苦,才知道打戲不是人人都能上的。
阮予邱點頭,導演便匆匆跑過去了。
他來得早,去試衣間的路上沒碰到幾個演員,等換上了自己的一身黑衣出來時,正好看見鐘優從另一間房迎頭走來。
他應該是有早戲,也是剛穿上戲服,一身素白,金線鑲邊,腰間挂着許多玉石鈴铛,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本來是個俏皮小公子的模樣,但看到阮予邱的一瞬間,眼色不可抑制地暗了幾分。
阮予邱裝作沒看見,淡淡地打了聲招呼:“早。”
鐘優愣了一秒,反應過來後迅速說道:“早啊,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他眸間暗色褪去,臉上挂起了親切的笑容,卻總讓人覺得,笑得有些勉強。
阮予邱掀起眼簾看他,想起張姐之前說的,或許有人在針對他,他當時想到了鐘優,但後來轉念一想,覺得不太可能。
江豈開車送他回去,這事是臨時發生的,鐘優就算知道原本的劇情,也猜不到現在的發展,不會之前就算準了時機,找狗仔拍他,也不太可能讓狗仔一直在宿舍門口蹲點,畢竟他自己也偶爾會回去住兩天。
雖然狗仔也可以在偷拍後聯系鐘優,但這也是完全沒有理由,沒有根據的事。
可能是原主之前還得罪了別的人,更可能是狗仔覺得直接發出去更有利。
阮予邱收回眼神,不再多想,低聲回答道:“上午要拍戲。”
“不是請替身了嗎?你還去幹嘛?”鐘優詫異地問,他倒是把阮予邱的戲份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想試試能不能自己演。”阮予邱說道。
“費那個勁幹什麽?打戲很累的,”鐘優皺了一下眉,又勸道,“你在旁邊看着就行了,放心,你帶着面具,到時候沒人會看出來是替身,都以為是你自己演的。”
阮予邱對他的這種話都免疫了,也不想多說,只道:“我想試,我先去找武指了。”
他說着就往門口走去,但鐘優立刻叫住了他。
“等一下!”鐘優連忙跟了上來,“昨天那事我還沒跟你說呢,恭喜你啊,還好最後是解決了。”
他笑着恭喜,阮予邱便也笑了一下:“是啊。”
“這次造謠的人真的太過分了,還鬧得那麽大,”鐘優一臉後怕,“還好江哥最後給你澄清了,不然還不知道怎麽收場。”
他看向阮予邱,好奇地問道:“所以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江伯母生日宴第二天,江哥怎麽會送你回來?還有那天晚上,你們怎麽在車裏呆了那麽久?”
他倒是找到了重點,這都是阮予邱和鐘優那兩封澄清裏沒有明說的事情。
問得這麽詳細,眼裏的迫切都要溢出來了。
阮予邱看了他半響,突然笑了一下,小聲說道:“你去問江哥吧。”
他笑得腼腆,說得也小聲,好像真的有一些不可言說的事情一樣。
鐘優一時愣住了,回過神來還想追問,卻見阮予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遠了。
而導演那邊已經在催他上戲了,無法,他只得先去了片場。
上午八點鐘開始的戲有三場,都是男主角、鐘優還有與于曉磊三人的戲,拍他們小時候在蒼雲山潇灑自在的日子,沒什麽難度,到九點半都拍完了,導演宣布中場休息一會兒,十點再開始。
替身演員已經在走了過來,導演看到他,這才想起來早上和阮予邱說的話。
他心想,被武指練了一通,就阮予邱那小身板,現在應該知道厲害了,說不定正在哪個地方摸魚呢。
但他在片場掃視了一圈,卻沒有看到阮予邱的人影,便疑惑地問了旁邊的助理一句。
助理說,人還在武指那兒呢。
導演微微皺眉,還湊那兒幹嘛?他将手裏的本子丢給助理,自己向武指那邊走去。
劇組有個專門的庭院,四四方方,幹淨空曠,很适合武指給演員做動作指導,所以這裏平時就分給他們了,只有特別需要做場景的時候,才會用一下。
導演擡步過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面似乎有打鬥的聲響,他疑惑,随即想到可能是武指正在指導其他演員,便輕聲推門,走了進去。
庭院中央,一個身穿黑衣,面戴面具的少年正在和人打鬥,他手執一把銀色長劍,從地面破風而出,與揮舞過來的大刀猛地相撞,發出一聲“锵”的聲音。
随後他突然後跨一步,長劍順勢劃開,對面那人一柄大刀迎面襲來,他腰身剎時向後彎去。
少年腰肢柔韌,他就這這個姿勢,長劍反手一挑,大刀被掀落在地,他立即直起身體,劍尖直至對面那人的喉嚨。
“好!”武指拍手喊道。
導演在他身後,微微張開了嘴,瞪大眼睛,看着少年收了劍,還順手在空中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阮予邱喘了口氣,把劍遞給剛才配合他打鬥的人,又低聲說了句謝謝,才一邊向武指走來,一邊摘下面具。
他應該是練習了挺久,額頭上悶出了細密的汗珠,白皙的臉龐上也透出一點運動後的薄紅,嘴唇也很紅,嘴角本來抿得很直,但摘下面具後,立刻彎了起來。
阮予邱和武指打了聲招呼,又對他身後的人笑道:“導演,你來了。”
導演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一步,驚嘆道:“可以啊,你以前練過嗎?”
“學過一點擊劍和舞蹈,沒學過武術。”阮予邱如實回答。
“那很不錯了,你底子好,身段好,學起來也快,”武指笑着贊道,“這招式在影視劇裏面絕對夠用了,舞起來好看。”
說完,他又看向導演,問道:“哪裏找來的好苗苗啊?還真不錯。”
導演尴尬地笑了幾下,再次看向阮予邱:“打戲是不錯,但你會騎馬嗎?我們有好幾段馬戲的。”
阮予邱走到一旁的亭子裏,那裏系着一匹他們劇組今天剛租來的馬。
他走到棕色大馬的身邊,那馬就立即低下來頭,阮予邱笑着摸了摸它的鬃毛,對導演說:“是這匹馬嗎?我會騎馬,但沒有騎過它,不過我覺得可以,它很乖。”
導演看着纖瘦少年身邊的高大駿馬,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是說阮予邱什麽都不會,是一無是處,成天順水摸魚的窩囊廢嗎?不是說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弱智菜雞嗎?
網絡造謠騙人。
他看着阮予邱走過來,認真地朝他說道:“我試了下場戲的所有動作,感覺可以自己上,不用替身可以嗎?”
“你要用替身?”武指聞言驚訝地喊,随即又說道,“替身那小子我也指導過,動作還不錯,但身段沒有他好,打起來沒他好看。”
武指都這樣說了,導演還有什麽好說的,他笑着點頭,讓阮予邱準備一下,十點正式開拍。
阮予邱的戲只有兩場,一場騎馬,一場打戲,當他自己帶着面具,親自上場時,除了導演和武指,所有人都長大了嘴巴了。
李柯立即提出抗議,他和阮予邱有對手戲,怕阮予邱一時不查,刺到了自己怎麽辦?
導演駁回抗議,表面上說讓阮予邱試一試,安全措施都會做好的,讓他放心,心裏暗道,人家耍的可比你好。
于曉磊甚至要奉獻出自己的護膝,讓阮予邱多墊幾層,免得待會從馬上掉下來,摔斷了腿。
阮予邱無語,沒理他,直接走了過去,不一會兒,便示意導演,準備好了。
導演點頭,場記打板,攝影開拍。
所有人都閉了嘴。
劇組正式開工後,節奏就快了起來,阮予邱雖然番位低,總戲份不多,但他前期活的時間長,所以基本上也是每天都有戲,每天都要去劇組。
導演沒再說過替身的事,所以他所有戲都自己上,打戲他完成得游刃有餘,而文戲,雖然他大多數時候只是跟在男二身邊,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也沒幾句臺詞,但他是在認真演,希望能盡量演得像一點。
其他的時間,他便在一邊候場的同時,觀察別人的演戲,以別人來做參考,倒也有些發現,比如男女主角雖然都是新人,但演技明顯比鐘優李柯他們這種偶像要好,他們表現情緒的手段很豐富,并不總是靠瞪眼或撇嘴,再比如演他們師尊的前輩,只要一開拍,整個身體都似乎被調動了起來,眼神裏面都是戲。
每當這種時候,阮予邱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到江豈。
想到江豈在那三部影片裏面的表現,以前是他單純作為觀衆在觀影,覺得深深震撼,現在作為演員在學習,這才覺得嘆為觀止。
他很好奇,江豈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那麽冷,那麽不可靠近,為什麽在戲裏,他演出來的情緒,卻是如此濃烈?
他不得其解,或許這要問江豈本人才知道。
想到這裏,阮予邱的思緒突然頓了一下,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江豈本人了。
離上次通電話已經有一周左右了,上次見面更是在很久之前,自從江豈在網上替他澄清後,他其實還是想見見他,和他當面道謝的。
所以昨天,當江母給他打電話,說聽說了網上的事,又憐惜他一個人在國內沒個照應,問他周六要不要來他們家,一起吃個飯時,他只遲疑了片刻,便立即說了好。
他想見江豈。
今天就是周六,他之前已經和導演請好了假,下午就過去。
拍完了上午的戲後,阮予邱快速回到宿舍,洗了澡,又換了身衣服,确認渾身清爽整齊後,才打車前往江宅。
江母本來是想派車過來接他的,但他怕下戲的時間不确定,不好讓別人等太久,再加上從宿舍到江宅也不是很遠,他便婉言拒絕了,說可以自己過來。
坐在出租車上,看着紅綠燈一個一個過去,人影、建築慢慢向後掠去,然後,江家低調古樸的宅邸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阮予邱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沒由來地,他突然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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