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竹管架好後,趙恪、王營長都有些等不及,想立刻見到水從竹管中流出,蘇袂晚上也想洗個澡,遂晚飯都沒吃,趙恪、王營長帶着手電筒,就随抱着小趙瑜的蘇袂上了山。

找到山澗裏埋藏的竹管頭,拔去蘇袂堵在上面的竹根,往回走上一段,爬在地上細聽,能聽到下面竹管裏泊泊流動的水聲。

“成了!”王營長興奮地一握掌,“走,回家看看。”

趙恪蹲在石頭上,洗了洗手,捧起水嘗了口,水質确實不錯,燈光下能瞅見水裏游走的魚兒。

王營長走過來,拿着手電筒跟着往水裏照着看了看,瞅見受驚往石縫裏鑽的魚兒笑了:“喲,這兒還有山坑魚呢。”

蘇袂埋竹子時就見了,長度不及一根筷子,細長的身子鼓着個肚兒,跟個泥鳅似的沒有二兩肉。

王營長見趙恪跟蘇袂沒什麽反應,不由笑道:“別看它們個兒小,用油一煎鮮着哩。”

“有捉它的功夫,”趙恪站起身道,“你還不如跟司務長借張網,去南邊溪裏撒上一網。”

南邊溪邊的魚兒确實不少,只是它緊挨着軍醫院,醫院的床單什麽的都在溪邊洗,司務長有些膈應,所以盡管守着條有魚的溪,除了剛過來那幾個月,之後,司務長也就見戰士們饞得狠了,帶着人往上游走上十幾二十裏,撈上一回。

逢年過節,還是跟海島那邊買魚吃。

“有往上走的那十幾裏的功夫,這兒的魚也該捉半桶了。”王營長笑道,“說來,也就蘇同志有本事,能徒手捉魚。”

蘇袂:“我是嘴饞,又恰好有點閑時間。”

分流出來的小溪,水淺石頭多,撒網不便,拿個樹枝捉魚,一般的戰士還真沒那閑功夫,每天忙得都恨不得當個陀螺轉。

“走吧,”趙恪擡腕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

“餓,”小瑜叫道,“我小肚肚餓了。”

王營長摸了摸口袋,沒找到能吃的,拿着手電就在附近照了照,不時便眼尖地瞅見幾顆指拇大的小紅果,走近一看,樂了:“趙恪來,這邊有片野草莓,熟的還不少,我們摘些回去,給家裏的孩子們吃。”

聽到吃的小瑜兒拍着手叫道:“要!要!要……”

蘇袂抱着他過去,伸手摘了一顆嘗了嘗,甜中帶點酸,味道還算不錯。

小瑜兒等不及,探着身子自己揪了一個,塞進了嘴裏。

“這東西不頂餓,”蘇袂摘了把抱着小瑜兒轉身道,“我先帶小家夥回去。”

趙恪也想走,被王營長叫住了:“快過來多摘點,回去給幾個孩子甜甜嘴。”

他是個疼孩子的,林念營和小黑蛋過來的這一段時間,他下班回來,不時會帶樣小零嘴,有訓練時在山裏摘的茶苞、蛇泡,有農墾時挖到的甜甜根。

蘇袂抱着小瑜兒到王家,王老太和張寧已經帶着孩子們吃過了,正興奮地接了竹管裏的水,澆院裏老太太種的花兒、菜的。

見她和小瑜回來,王老太和張寧忙把竈上溫着的飯端了過來。

艾窩窩,涼拌筍絲,炒菌子,碎米粥。

小瑜的是碗雞蛋羹。

“你吃飯,”老太太伸手道,“我來喂小瑜。”

“不不,”小瑜兒推開她的手,拍了拍蘇袂,“姨姨喂。”

蘇袂瞅着蛋羹默了默,王家喂了五只母雞,一天能下三四個蛋,這些蛋先前老太太和小黑蛋、林念營一天一個,以後怕是都要成為小瑜兒的口糧了。

“大娘,”蘇袂攔住小瑜兒急得扒碗的手,拿起勺子喂他,“哪兒能買到下蛋的老母雞?”

“小梅你要買雞!”不等老太太回答,張寧便興奮道,“明天,小陳莊那邊有個廟會,我們去吧?”

“我也去,”小黑蛋在院裏聽到廟會,花也不澆了,手裏的水瓢往他哥手裏一塞,跑了過來,“娘,娘,我也要去趕廟會。”

老家三月三有個廟會,前後十來天,文化館全員出動下鄉演出,彼時戲臺高築,一出出大戲輪番上演,街頭巷尾還有雜耍說書的,賣農産品小手藝的,可謂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蘇老娘不放心原主帶小黑蛋逛廟會,都是自己帶着,她喜歡聽戲,抱着小黑蛋一聽就是一天,先開始小黑蛋坐不住,蘇老娘為了不影響自己聽戲,就會買上幾件零嘴哄着,慢慢的小黑蛋就被戲臺上花花綠綠的漂亮服飾吸引了。

所以現在一聽廟會可不就來勁了,“娘,娘,你帶我去吧,我保證往戲臺下一坐,乖乖聽人唱戲,不亂跑半步。”

“遠嗎?”蘇袂目光掃過門外,院內林念營跟坐在椅子上的趙瑾聽着聲兒,均是一臉好奇地望了過來,“廟會”二字于他們來說是個全新的詞。

“走小路二十幾裏,”張寧在蘇袂身邊坐下,“大路四十多裏。”

比鎮上近,原主記憶裏,她來時,按林建業信裏的叮囑,在鎮上找到部隊的采購車,抱着小黑蛋坐上,車子颠簸着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營區,按時速來算,怎麽着也得有百十裏地。

“明天司務長也去,咱們坐他的貨車,”張寧又道,“廟會聚集了十裏八鄉的山裏人,有很多山貨可買,我準備買些茶籽油,再看看有沒有本地的羊肉買,要是有稱上幾斤,不要票,就是價格要貴些……”

蘇袂雙眸亮了亮:“幾點出發?”

“娘,還有我,還有我,”小黑蛋扯着蘇袂的胳膊叫道,“你可別忘了把你的心髒寶貝小黑蛋帶上。”

“打你!”小瑜兒不喜歡別人跟自己争姨姨,擡手就給了小黑蛋一下。

小黑蛋眉頭一皺立馬怒了,回手推了他一下,“我好心把娘讓你給半天,你還打我,給你臉了是吧?”

蘇袂手裏舀着的蛋羹差一點沒被小黑蛋給撞沒了,忙擡高了手。

“唔,”小瑜兒抿了抿唇上沾的蛋液,瞪着眼回視道,“你壞,搶姨婕。”

“這是我娘!”小黑蛋宣告主權地蹬着椅子腿上的橫撐,攬住了蘇袂的脖子。

“我,我姨姨。”趙瑜不甘示弱地小臉兒往蘇袂胸前一貼,小手抱着她,跟着叫道。

“好了,別鬧,”蘇袂放下手裏的勺子,伸手一攬小黑蛋的腰将人放下,安撫地揉揉他的頭,“放心吧,明天帶你去。”

“那他呢?”小黑蛋指着趙瑜,“他也要去嗎?”

蘇袂低頭瞟了眼懷裏對着小黑蛋吐泡泡的娃兒一眼,心裏輕嘆,她從不知道自己何時這麽有小孩緣了,“帶上吧,不然又該哭了。”

“他真的很能哭!”趙瑜下午睡醒找不到蘇袂,哭得誰也哄不住,小黑蛋想到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就心有餘悸,“唉,帶上吧。”語氣很是無奈。

張寧被逗笑了,探身摸了摸他的頭:“哎呀,小黑蛋,你怎麽這麽可愛!”

小黑蛋臉一熱,身子一矮躲過她的手,一溜煙跑出門,擡頭看到林念營和椅子上的趙瑾,不由一愣,想到下午兩人幫自己寫了好幾封信,回頭叫道:“娘,哥哥和趙瑾呢,他們也去嗎?”

蘇袂扭頭看向院外半隐在黑暗中的兩人,沒出聲,就那麽一直看着。

林念營知道她在等自己主動開口,遲疑了下走到門口:“嬸嬸,我也想去。”

蘇袂唇角勾起,笑了,“小瑾呢?”

“司務長的貨車颠的很,”張寧道,“就讓他跟我娘在家吧。”

其實按張寧的意思,最好一個孩子也別帶,廟會上人山人海的,稍一不注意丢了怎麽辦。

蘇袂瞅了眼張了張嘴的王老太:“都去。”

王老太确實也想去,可想想趙瑾的腿,還有喂養的幾十只小鴨,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和小瑾留在家看門。”

“嗯,我跟王奶奶留在家裏。”趙瑾理智地不想給人添麻煩。

“确定?”蘇袂問趙瑾。

“确定什麽?”王營長跟趙恪抱着用荷葉包裹的野草莓從外面進來,問道。

小黑蛋歡呼一聲,迎了上去,“王叔叔,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呀?帶的什麽?能吃嗎?”

王營長把一個個荷葉包塞給趙恪,留了一個拆開,彎腰對小黑蛋笑道:“王叔叔在山上碰到片野草莓……”

趙恪把荷葉包給林念營,讓他洗了給大家吃,随之走到兒子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怎麽了?”

情緒看上去有點低落。

趙瑾擡頭對他爸笑了笑:“蘇阿姨她們明天去趕廟會,問我去不去。”

“想去呀,”趙恪瞅趙瑾一眼,就知道小家夥是想去的,“今年就算了,明年,明年爸爸抽空帶你們去逛逛。”

“嗯。”趙瑾垂頭。

趙恪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外面有些涼了,我抱你進屋。”

趙瑾伸手,趙恪抱起他進屋,王老太忙往裏挪了挪,讓了兩張椅子給他們父子,張寧起身給王營長、趙恪端飯。

趙恪回來前,在辦公室吃了王紅志打的飯,遂擺手拒絕了張寧遞來的筷子,去外面查看了下竹管流出來的水量,然後又去蘇袂家拔開塞子看了看,回來,蘇袂和小瑜兒已經吃好了飯,大夥兒正在吃野草莓。

蘇袂撿了碗筷剛要拿去廚房洗刷,被張寧攔住了:“都忙了一天了,咋就不知道歇歇呢?”

蘇袂笑了笑,沒有再争。

小瑜兒吃飽了就打哈欠,蘇袂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九點多了,遂跟幾個孩子道:“走,回家睡覺。”

“大娘,”蘇袂抱着小瑜兒起身,“我們走了。”

趙恪背起大兒子,伸手又從王營長懷裏接過揉眼的小黑蛋。

王營長看了看趙恪衣下緊繃的肌肉,笑了:“這體格,可以啊!”

趙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什麽時候比比?”

王營長擺了擺手,軍中大比,他又不是沒見過趙恪上場跟人對戰的場面,那兇殘的程度,他可招架不住。

趙恪将兒子放在床上坐好,轉身打量了番中間豎着的屏風,青翠的竹子上零落地插着幾朵紅的、紫的花兒,不精致卻有幾分鮮趣。

趙瑾坐在床沿,摸了摸身下松軟的褥子,趙恪回頭看到:“你蘇阿姨給你在下面墊了稻草。”

“稻草?!”趙瑾驚得瞪圓了眼。

他在泸市住的是小白樓,睡的是高床軟枕,來到這兒後,他爸申請的屋子,還有家裏的幾件家具,對他來說已經是簡陋了,沒想到還有睡稻草的一天。

趙恪曲指彈了下他的額頭:“這麽吃驚幹什麽,我們出外拉練別說睡稻草堆了,能有一個幹爽的地方睡就不錯了。”

蘇袂背着趙瑜,端了碗水,拿了藥片走來,聞聲道:“等他腿好了,把他丢進軍營訓一段時間,什麽就習慣了。”

“給,吃藥。”

“我不是嫌棄,”趙瑾不好意思地接過碗和藥,看着蘇袂道,“阿姨,我就是有點吃驚。”

“嗯,”蘇袂點點頭,“吃藥吧。”

“哇!”小黑蛋在屏風另一邊叫道,“這床好軟啊!”

林念營:“我試試。”

“念營、小黑蛋,”隔着屏風,蘇袂叫道,“沒洗腳不能上床。”

床上的兩人對視一眼,林念營乖乖爬下來穿上鞋,小黑蛋悄悄地滾了兩滾,才嘻笑着跳下來。

蘇袂瞪了小黑蛋一眼,轉身去廚房提了水桶,去外面接水。

趙恪看着兒子吃過藥,接過他手中的空碗,“我走了,少則一周,多則半月。蘇同志人不錯,念營、小黑蛋也不是難相處的人,好好跟他們相處,等我回來。”

“嗯。”趙瑾點頭。

趙恪把碗放到廚房,出來跟蘇袂道:“我等會兒拐到食堂跟他們說一聲,明早讓大胖過來叫你們。”

蘇袂:“好。”

“兩個孩子就麻煩你多照顧點了。”趙恪敬了禮,轉身下了山,去農墾食堂找到明天要跟車去廟會的大胖,跟他說,明天車上要添幾個人,讓他走時,去山腰叫一叫幾個家屬,會上跟着照應一下。

蘇袂看着趙恪筆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有片刻的怔然,想起了前世跟她一起戰鬥到最後的軍人們一張張年青的臉。

狠狠揉了下眼角,蘇袂擡手堵上竹管的出水口,提起水桶拎進廚房,倒進鍋裏,引上火,燒了鍋熱水。

把暖瓶裏剩下的水倒進洗腳盆裏,蘇袂又重新灌了一瓶。

“小黑蛋、念營過來洗臉、洗腳。”

兩人跑來,蘇袂遞給林念營一個竹杯,一個擠了牙膏的牙刷,給小黑蛋一個碗,裏面裝着兩口鹽水。

原身和林念營都有牙刷。

小黑蛋,原身看他年齡小就沒有準備。

“娘,”小黑蛋站在門口濑了口,放下碗道,“明天去廟會,你能給我買個牙刷嗎?”

“好。”蘇袂拿洗臉盆倒了水,招呼他道,“來洗臉。”

兩人洗了臉,蘇袂又往洗腳盆裏添了點熱水,讓他們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泡了泡腳。

打發了兩人上床,蘇袂才翻出趙瑾的口杯,牙刷、牙膏和毛巾,拿了洗腳盆放在他床邊,把口杯,牙刷遞給他,蘇袂交待道:“水吐在盆裏。”

怕泸市來的小孩兒有潔癖,蘇袂用熱水燙了燙洗臉、洗腳盆,才給兩兄弟用。

半夜,蘇袂被呻吟聲驚醒,翻身坐起,摸索着拉亮燈,繞過屏風。

床上的趙瑾抱着腿,身子躬成了只蝦米,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疼了。”蘇袂俯身在床沿坐下,手覆在石膏上,微弱的精神力探出,細細感受了下,骨頭在緩慢地愈合。

“阿姨,我吵到你了。”

“沒事。”蘇袂将人抱進懷裏,調動異能,剝去九成的火能量,只餘小小的一縷,透過石膏,附上他的腿骨。

趙瑾就覺得冰涼疼痛的腿,漸漸騰起一股暖意。

蘇袂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睡吧,阿姨在呢。”

“嗯。”

這一覺趙瑾睡的很沉,直到日上三竿。

腿傷後他還沒有這麽舒服地睡過,醒來只覺神清氣爽。

守在堂屋的王老太聽到動靜,放下手裏做了一半的鞋面,走來笑道:“醒了,我給你端水洗臉刷牙。”

“謝謝王奶奶,”趙瑾慢慢坐起,推開窗,風兒卷着花香鳥語撲面襲來,他享受地眯了眯眼,拿起衣服穿上,往床邊移了移,接過王老太遞過來的口杯,牙刷,對着洗腳盆刷了牙,用濕毛巾擦了手臉,他問:“蘇阿姨她們什麽時候走的?”

“五點多就出發了,”王老太笑道,“想你蘇阿姨了,等着吧,不到晚上回不來。”

蘇袂走前熬了魚湯,擀了面條。

王老太把魚湯燒開,下了面,出鍋前擱了把荠菜。

趙瑾嘴很挑,也不得不說這幾頓吃的很是舒心。

……

蘇袂抱着趙瑜,随張寧、司務長、大胖做在我國首批生産的解放牌CA10卡車的車鬥裏,一路颠簸得簡直要懷疑人生。

車子一到,蘇袂抱着孩子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

大胖跟司務長見識了蘇袂的一手刀功,對此倒不覺得有什麽,張寧驚得張了張嘴。

蘇袂把趙瑜用布兜系在胸前,伸手對張寧道,“跳下來,我接着你。”

“我不敢。”張寧搖了搖頭,扶着車欄往下移,快到下面時,蘇袂搭了把手,掐着她的小腰,将人舉了下來。

“娘,”小黑蛋扯着林念營從副駕駛上下來,興奮地跑了過來,“好熱鬧啊!”

蘇袂一手牽住一個,看向司務長:“幾點集合?”

“你們不跟我們一起?”司務長詫異道。

他們要采購米面幹貨,蘇袂雖然也需要這些,卻更想帶孩子逛逛,看看這兒的風土民情,“不了。”

“3個孩子,”大胖道,“你們倆能帶住嗎?”

“沒問題。”蘇袂帶着兩個孩子避過來往挑擔、推車、牽羊的村民,打量着一座座以土為牆,築就的屋子。

這兒的土牆看不到一點縫隙,不是用土坯壘建的,倒像是用夾牆版夯築而成。

“那就下午四點在這兒集合吧。”司務長想了想道。

“成,”蘇袂晃了晃手裏牽着的兩個孩子,“跟伯伯、大胖叔叔和司機叔叔說再見。”

“伯伯,叔叔們再見!”兩人沖三人擺了擺手,拽着蘇袂的手就開始往前沖。

小瑜兒喜歡這種跑奔的感覺,樂得在蘇袂懷裏咯咯直笑。

張寧沖三人點了點頭,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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