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捉蟲）

“……你要退伍？”

政委放下手裏的退伍申請書，神情詫異，語氣也帶着明顯的不贊同。

“是。”

齊軍一貫深邃且堅定的雙眸直視着照顧他良多的領導，面上沒有一絲動搖，讓人知道他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你這才剛出了任務回來，還立了功，上面還準備給你加一加擔子，你這時候退伍……”

雖然政委的話沒有說完，但齊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卻還是只沉默不語。

政委嘆了口氣，對于齊軍他是真的惜才，只是齊軍出任務還沒回來時，他家裏就連發三封電報，所以對于齊軍家發生的事政委是清楚的，也能理解他的決定，但是理解并不等于支持。

這小子不是個孬的，不僅他看好，部隊裏好些領導都看好。打從齊軍入伍就是他手裏的兵，從一個農村來的新兵到如今能獨當一面，其中的艱辛外人不知道，他卻很清楚。這次任務完成得非常出色，大領導那兒都挂了名，未來定是一片坦途。原本過幾個月還有一個去軍校進修的機會，已經定了齊軍去，職位都準備給他提上去了，可如今……

不過政委也知道齊軍的脾氣，下定的決心不是那麽容易改的，看了一眼面容冷肅站在自己面前的齊軍，政委嘆了口氣，道：“申請就先放我這裏，退伍的事暫時別想，給你兩個月的假，入伍這麽些年來，你休假的次數屈指可數，上回還是你結婚的時候吧，回家好好跟你媳婦談一談。”

齊軍是高中畢業後當的兵，到今年入伍已經有十年了，走到如今是靠他自己一次次努力拼搏得來的，每次升職都是伴随着流血流汗，這樣的人才是部隊最舍不得放棄的。腦子靈活擅長學習，無論什麽任務到齊軍手裏都能完成得很好，可以說在看好他的領導心裏齊軍是張王牌，他們也很願意打磨他。

知道政委的不舍，饒是齊軍已經做好了決定，但此時也只得先應下來。放下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他又何嘗甘心，保家衛國是軍人的職責，同時作為男人家庭也是他應擔起的責任。自己家裏的那些事情，不能把錯誤推到任何一個人的身上，對于家人他有太多的忽略。

政委給了兩個月的假，從今日就開始生效，齊軍顧不得自己出任務的疲累，也只來得及與老營長說了兩句，就趕緊收拾好行李趕去火車站，坐上了回鄉的火車……】啪

結束一天勞累的工作，宋甜甜回到自己上個月剛搬來的租房，掏出鑰匙打開門順手按亮了玄關處的開關，暖白光驅走了一室的孤寂，似乎也帶走了一絲絲疲憊。

把自己摔進沙發的同時，沒有鎖屏的手機也被直接扔到了沙發上，彈跳兩下屏幕朝上安靜的躺在那兒，跟它的主人一個樣兒。幸好沒有摔到地上，否則宋甜甜該哭了，這可是她上月剛買的新手機。屏幕還亮着，能看到上面顯示着不少字，那是宋甜甜在回家的路上打發時間看的一本小說。

這是她看的第二遍了，其實就是一篇上百萬字的爽文，為什麽還能讓她看第二遍，大約是因為文中男主的媽跟她同名，讓宋甜甜莫名有了一種身為老母親的感覺。

手機鈴聲劃破寂靜的夜響了起來，宋甜甜皺眉低頭一看，難得的好心情瞬間沒有了。好看的菱形唇抿緊垮成了弧線，顯得很不開心，但還是伸手按了接聽鍵，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就叽哩呱啦說了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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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甜甜，明天早上有個客人會到店裏來，你記得早一點到，別讓客人等太久，七點……不，六點之前就必須到店，千萬不要遲到……”

她沒有開免提，但安靜的夜對方的聲音順着聽筒傳出，聽得十分清晰，等宋甜甜輕聲應下，對方似乎終于放心了，又絮叨了兩句，諸如搞好衛生之類的就挂斷了電話。

宋甜甜不由擡手按了按眉心，打電話的是她的老板，為人不好也不壞，好的地方在于不會拖欠她的工資；不好的地方……其實明天是該她休息的，上個月她請了一天假搬家，到今天已經連續上了快一個月的班了。

但這不重要，即使剛才電話裏提醒老板明天該她休息，老板也會說明天的客人很重要，少休息一天又會怎麽樣？

對呀，反正她就是個無父無母，更沒有男朋友的單身女青年，放假也不過就是宅在家裏而已。原本她還打算趁着明天休息多做些小手工，但是難得的假期又泡湯了！

揉了揉臉，不再去想這些，起身準備去洗個澡，頭頂上的燈卻突然一黑一亮地閃了起來，風扇也發出了吱吱的聲音。吓得宋甜甜趕緊又縮回到沙發上，抱着自己做的手工布偶跟只受驚的小倉鼠似的，慌裏慌張地左右打量。

別看她平日裏膽子大得很，但就是怕一些不可說的事情，今天莫名發生這般詭異的事情，身體的感覺告訴宋甜甜自己并不是在做夢，頓時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

“……老天爺呀！菩薩保佑，上帝……富強、民主、文明……後面是什麽來着……”

嘴裏嘀嘀咕咕地念叨着，宋甜甜看到遠處似乎有強光越來越近，整個人都快吓傻了，最後一刻她腦海裏只一個念頭：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背得順順溜溜的。

強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臉上，慘白慘白的，忽然室內一黑，尖叫聲嘎然而止，寂靜得似從來沒有人出現過一般。

“慈母多敗兒，你看看你一天寵着，這丫頭都成什麽樣了！”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兒，宋長慶是又心疼又頭疼，實在是不知道該拿這個女兒怎麽辦才好了。

“宋長慶你胡咧咧啥呢！說我寵閨女，你就不寵了？是誰一天到晚乖丫頭、甜丫頭地喊，甜甜變成現在這樣左性兒，可沒有誰有你的功勞大！”

自家娃小時候就白白嫩嫩的，漂亮得跟那挂畫上的娃娃似的，誰不疼啊！

舒蓮青沒好氣地一巴掌忽扇在自家男人的肩上，長年勞作的婦女力氣可不小，饒是宋父身強體壯也被她推得腳下一個踉跄，很想發火，但對妻子他向來敬重，只得又咽下這口氣。

“這都是什麽事兒呀！”

宋長慶抓下帽子煩躁地呼撸了兩下頭發，在村裏他是頗有威望的宋大隊長，但在妻女面前卻硬氣不起來。前些年鬧饑荒，日子艱難，宋長慶身為小宋莊的大隊長，努力帶領大家渡過難關，雖然也吃不飽飯，但餓死人的事情卻從未發生，對比其他村子的慘況，社員們都十分慶幸。

雖然過去了十多年，但小宋莊從老到小對宋大隊長依然很是信任，整個大隊非常團結，這輩子能令宋長慶煩惱的事情就只有他這個女兒。

宋家有三子一女，女兒生下來就漂亮得跟個福娃娃似的，就連家裏更重視男丁的宋長慶他媽都很喜歡這個孫女，給她取名叫宋甜甜，全家人都捧在手心裏疼着。

“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想，這屋子被大雪壓塌了也不是甜甜的錯。”

到底沒忍住，舒蓮青嘟囔着給自己女兒辯駁了兩句，卻讓宋長慶更加火大

“怎麽就不是她的錯了！她明明在公社，怎麽會突然就在自己家裏出了事，這一年可沒見着她回來幾回，上次回來還是因為那事兒！”話說到這裏，宋長慶突然一頓，眼睛瞪大看向舒蓮青，“壞了！她準是不聽老子的，跑回來跟她婆婆說了那事兒！”

“這……這可怎麽辦才好？！”舒蓮青也有些慌了，兩手疊在一起重重地拍了一下，“甜甜怎麽這樣糊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折騰！”

“還能怎麽辦，她婆婆這會兒還在公社醫院，先等人醒來再說吧！這會兒只有老二兩口子在，一會兒你跟我一起過去！”

二兒媳不怎麽靠譜，宋長慶平日不多說，但心裏卻是明白的。舒蓮青雖然有些擔心一直不醒的女兒，但還是點頭應了，眉頭緊皺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閨女，止不住地嘆氣，心裏難受得緊。親家母可是救甜甜受的傷，等齊軍回來，她可怎麽向女婿交待。

宋長慶同樣無奈，對閨女雖然惱怒但也心疼，搖了搖頭，最後揪着帽子轉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