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蛻變
顧銘軒答應放過知若的條件是要一個孩子,可是他還沒等到知若同意那個條件,就忽然發生了很大的變故。
盡管顧銘軒疏通人脈将知若的母親送去了當地最好的醫院進行醫治,但在只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裏,林母的病情就忽然極度惡化,即使顧銘軒讓人請來了全國知名的醫生坐陣開會,都再也沒有阻止局面的辦法。
原本一直瘋瘋癫癫的林母如今瘦的皮包骨,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頭發也因為化療而全部脫落,一整天醒來的時間不超過兩個小時,其他時候都面如死灰一般的躺在病床上,遠遠看去,甚至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
顧銘軒站在醫院的走廊裏,聽着病房裏的知若不斷傳來低聲的哭泣。
“媽……媽媽我求你醒一醒好不好?你醒來罵我吧,求你說說話……”知若泣不成聲,嗓子都沙啞了,扶在病床邊臉色蠟白的看着床上那生她養她的母親,只恨不得能随她一起去了。
這期間,并沒有護士或者醫生前來阻止,因為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林母随手有可能撒手而去。但知若卻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她不讓其他人拔掉那些插在母親身上的管子,不斷地和母親說這話,只盼望她能醒過來,醒過來或許就有希望。
她就這麽哭喊了将近兩個小時,可床上的林母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都說人死前會有短暫的回光返照,有執念的人會借由這個時間同自己愛的人交代幾句,可是林母似乎連這一點都懶得去做了,她似乎厭倦痛恨了這個給她帶來無盡傷害的世界,只希望自己能早一點解脫。
這天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方晴請了假剛剛趕來醫院想要照顧知若,才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了房間裏傳來知若撕心裂肺的哭聲:“媽——我求求你不要走啊……媽,你不在了,我以後該怎麽辦……”
而顧銘軒則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廊裏,嘴裏咬着煙,卻沒有點燃,只是這麽默默地站着,可那副模樣在方晴眼裏看來就仿佛事不關己。
知若的哭聲讓方晴的眼眶也染上了濕潤,她咬了咬嘴唇,快步走進去抱住了哭倒在床頭的姑娘,此時此刻的知若整個看起來脆弱而又無神,好像自己大半個靈魂都被人抽去了一般,只是不斷地重複着同樣的話語,死死的抓着母親那漸漸冰涼的手,只希望她還能醒過來再看自己一眼。
“知若……別擔心,以後你還有我呢,別擔心……”方晴哽咽的說道,她從小雖然家境貧寒,可是父母身體康健,從未體會過知若這樣痛徹心扉的別離,只覺得上天對這個姑娘實在是太狠心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知若漸漸停止了哭泣,她擡起頭看向方晴,用很飄渺的語氣對她說:“小晴……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方晴趕忙抱緊了她:“不怕不怕,你還有我,還有小丹,我們都會幫你的!知若,不要太傷心,你……你媽媽如果看到你哭得這麽傷心,她……她肯定也會……”
後面的話,她再說不下去,只是用力抱緊了知若,下決心要在以後的日子裏多替她分擔一點,曾經是知若一個人背着自己,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将方晴送到了醫院,現在該是她強大起來保護知若的時候了。
可是她卻看不見,縮在自己懷裏的知若臉上漸漸淡去了表情,露出一種無神的麻木來。
顧銘軒在這個時候走進來,低聲說:“你帶她去吃點東西,她一整天滴水未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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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用不着你操心。”方晴沒給他好臉色看,當初他是怎麽對知若的?現在又來裝什麽假慈悲!
她想帶着知若先去外面坐一會兒,可是知若只是死死抓着母親的手,怎麽都不肯放開,方晴又心疼又無奈,身後的顧銘軒卻在這個時候說:“我去買點吃的,你看好她。”言外之意就是別讓知若做出什麽傻事來。
方晴也懶得和他吵嘴,由着他去了,過了差不多十幾分鐘,顧銘軒拎着兩盒熱騰騰的米線回來,輕輕擱在床頭,一轉眼卻發現知若已經趴在方晴的腿上昏睡了過去,想必實在是太累了吧,睡眠也是讓人恢複精神的心理創傷的最好手段。
因此他沒有再打擾,只是悄悄退了出去,打電話去操辦林母的喪事。
之前他恨林知若,連帶着連她的母親和逃去國外的父親也恨之入骨,他總是覺得,如果不是因為這家人,自己那善良的母親就絕不會落到跳樓自殺的結果。可是當林母真的去世了,顧銘軒卻仿佛漸漸生出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就算他再怎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母親都是介入到知若父母之間的第三者。到後來他才回想起,那段時間母親總是滿面笑容,身邊吃的穿的用的也上了不止一個檔次,而他當時忙于大學學業,很少認真的關心過母親的生活,只是覺得她快樂了就好,卻從未想過母親的那些錢是從哪裏來的。
而現在,他曾經憎恨了很久的林母也和自己的母親一樣去了,難道他還要這麽繼續恨着林知若?難道他也要把她逼到自殺,才能化解自己心中的仇恨?
顧銘軒忽然發現原來那句話是對的,複仇給人帶來的不會有任何快感,到最後只會剩下一片虛無。
他靠在走廊的牆壁上,認真的思索自己是不是應該把仇恨放下,他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哭的那麽傷心,他是不是還要讓她繼續傷心下去。
·
林母的葬禮在兩天後舉辦,顧銘軒給她挑了一塊據說風水很好的墓地,當天來送行的人很少,只有知若,方晴和張小丹,而顧銘軒則是站在旁邊遠遠的看着,不知道為什麽,他很怕去面對墓碑上林母照片裏的那雙眼睛。
林家其實還是有幾個親戚的,可是一聽說了這個消息,全都蹿的要多遠有多遠,生怕知若伸手來要錢。張小丹幫知若通知的時候,差點因為這件事氣的摔了電話。
葬禮當天的天氣很陰沉,天空黑蒙蒙的,似乎要下雨,卻又憋着一股勁兒總不肯滴落下來。知若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呆呆的盯着母親的照片,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直到方晴低聲勸道:“知若,馬上天黑了,咱們先回去,明天再來看阿姨,好不好?”
知若搖搖頭:“我還想陪陪她,你們先回去吧,放心,我沒事的。”
語氣聽起來出奇的鎮定。
方晴本來還想再勸幾句,卻被小丹拉着離開了,臨走之前她發現顧銘軒竟然還等在那裏,一個人靠在自己的豪華跑車旁邊,遠遠瞧着知若那細瘦的身子,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
他望着她,眼前不斷閃過兩人青梅竹馬時候的片段,那個時候的知若青春而活力,就像個發光的小太陽,可是現在她只是死氣沉沉的站在那裏,整個人看起來比這片墓地還要絕望。
是他把她逼迫到如今這個境地上的,即使顧銘軒再不願意承認,這也已經是不争的事實了。
而他竟然可悲的發現,現在他是多麽希望知若能回到十幾歲時那種天真無邪的狀态,他可以寵着她,慣着她,讓她就那麽一輩子都像小公主一樣驕傲的活下去。
天空當中忽然炸響了一道驚雷,一瞬間将整片漆黑陰沉的天空照的明亮無比,大雨也随之侵盆而下,嘩啦啦的幾秒鐘之內就将地面濕透了。顧銘軒就仿佛忽然被炸醒了一樣,快步朝着知若所在的方向走過去。
可是卻有人快了他一步,只見不遠處一輛轎車在路邊兇猛的剎車,動作焦急到甚至發出了“吱”的一聲,車還未停穩,淩越就慌忙從車中沖了出來,大跨步朝着知若站着的方向跑去。
顧銘軒跟了上去,只見對方捏住知若的肩,一把将她轉了過來,雷鳴雨聲有些大,因而他聽不太清楚淩越在說什麽。
可是他看得出知若的面無表情,她只是用一種很麻木的表情望着淩越,任憑他說什麽,任憑他怎麽搖晃自己,卻依舊不開口。
“好了,寶貝,咱們現在什麽都別說了,先跟我回車上,好不好?”說着,淩越就想伸手拉着知若到車上去,可是卻被她用力的甩掉了。
要是往常,知若敢這麽跟他鬧別扭,淩越肯定早就怒了,他最讨厭的就是女人跟他耍小脾氣,可是現在他卻動也不敢動,只是看着她:“寶貝,下雨了……”
“我有話跟他說,請你走開。”知若冷靜無比的說,眼睛看着一旁的顧銘軒,就那麽死死的盯着他。
淩越只好點了點頭:“……那我在車那邊等你。”
但他也沒有走出去太遠,只是在旁邊焦心的看着,知若的狀态很不對勁,他忽然很怕母親的死會讓她無法恢複過來。
顧銘軒看着知若望着自己的雙眸,卻忽然覺得很熟悉。他實在是沒辦法感到不熟悉,因為知若看自己的眼神正是自己憎恨她時會有的。他心裏卻忽然感覺到一陣解脫,好像等了這麽久,就是為了看到林知若用憎恨的眼神望着自己似的。
“顧銘軒,你現在滿意了吧?”知若的語氣太平靜了,幾乎不像是說這種話時該用的語氣,“既然你滿意了,那接下來就該我了。”
雨水将知若整個人都打濕了,卻讓她整個人染上一種詭異的氣場。她走上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嘴角帶了一絲涼涼的笑容:“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看你以後還能拿什麽威脅我。”
“轟隆——”一道驚雷劈過,顧銘軒的心跟着顫了一下,那一瞬間他忽然就覺得,那個純真的林知若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報複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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